伊芙波娃曾有过幸福的童年,在科学家父母的庇佑下,快乐成长。
可很快,她不得不跟随父母,移居A国。就连原本的名字都不能继续拥有,父母为了保护她,让她改名成为伊芙·洛夫。
那个后来被敬爱的教授剽窃科研成果,被所有信任的朋友和同事背叛,被讥讽,被嘲笑作弄,求助无门,然后被作为科学基地的海港城所有实验室集体抵制,甚至流放远离科学界的流浪狗。
“巡视的卫兵短时间内不会离开,祈侦探,你不想被发现,就只能暂时留在这里。”
伊芙波娃平静问:“有时间听我讲个故事吗。”
祈行夜挑眉:“我有的选吗?彼得罗夫所长。”
“你尚有力量可以傍身,有爱人在侧,你知道不论怎样境地,他都会相信你,支持你每一个决定。但是。”
伊芙波娃垂眸:“我曾经一无所有。”
“我才是那个,没有选择的人。”
伊芙波娃从幼年起就展露的智慧,让她以为自己应当是神偏爱的孩子。
可这份幻想,在实验室遇冷时,彻底被打破了。
她怀抱着最后一丝希冀,询问导师,是否是弄混了她和自己的论文。
但她迎来的,却是疾风骤雨般的打压。
没有人愿意帮她,没有实验室和大学愿意聘用她,她被整个领域封杀。最贫穷时,她只能靠翻垃圾充饥,但她就算捡破啤酒瓶当试管,也绝不肯放弃自己的科研事业。
放弃了幻想的伊芙波娃意识到,科学城里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那些人,他们希望她带着“剽窃者”的称号,屈辱死在大街上。
就因为她是个女人,是个敢反抗导师,把不公正待遇宣扬出去的人,因为她比任何人都要聪明,可以取得比任何人都要高的成就。
所以,他们畏惧她。
却又觊觎她的成果。
哈。哈!
多可笑多恶心的一群人。
倾盆暴雨的夜,逃过追杀的伊芙波娃蜷缩在垃圾桶里,放声大笑到悲凉。
她发誓要洗脱自己的耻辱冤屈,要带着荣光杀回科学界。她要正大光明的走回海港城,让世界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名字,科学史上,将永远有她的里程碑,她的名字将与牛顿和爱因斯坦一同闪耀。
到那时,所有人都将看到女科学家也可以登顶科学的山峰,而剽窃的小人,将被永世钉死在耻辱柱上。
可想要做到这一切,又谈何容易?
病得快死的伊芙波娃坐在破旧棉絮里,怀中紧紧抱着她珍贵的实验样本,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只剩一双眼睛,依旧明亮坚定。
支撑她最后一口气的,只剩下仇恨。
一尘不染的手工皮鞋缓缓出现在她视野里,停在她面前。
‘我喜欢你的眼睛,伊芙波娃。这是你的本名,对吗?伊芙。’
伊芙波娃吃力抬头,就对上了那双带笑的俊美眼眸。
事业有成的商业巨鳄,大名鼎鼎的华尔街投资者,只会在杂志封面和商业新闻上看到的人物。
每每出现,海港城那些沽名钓誉的家伙就会蜂拥而至,前倨后恭的讨好,只求他能投资自己的实验室。
这张俊美容颜,伊芙波娃曾经远远的见过一次。
在实验室晚宴上。高傲得从来用鼻孔看她的导师,却点头哈腰的跟在这位先生身后,满脸堆笑,狗一样卑微。
她已经身在淤泥谷底,为什么能看见这样的人物,为自己而来?
‘我没有划亮火柴。’
伊芙波娃厌倦冷淡:‘圣诞节也还太早。你找错人了。’
头顶却传来低低笑声。
‘我喜欢你的性格,伊芙波娃,你让我想到母狼。建立罗马那位皇帝的狼母亲。’
晏安半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
他认真的长久注视着她,然后,向她伸出手:‘我是晏安。伊芙波娃·桑金斯·彼得罗夫,我想请你,成为我孩子的母亲。’
任何一位女性都会觉得冒犯的邀请,从晏安口中说出来,却显得尤为真挚诚恳。
‘我需要一个继承人,而你,你需要仇恨,成功,以及荣光。’
晏安笑了:‘两亿现金,与晏氏的人脉资源支持。’
‘成交吗?’
伊芙波娃定定看着在她面前摊平等待的手。
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是会用钢笔签下巨额合同,与政要握手的干净有力。
此刻却伸向她,耐心等待。
没有人看得见垃圾桶旁的流浪汉。只有晏安,给她所有的尊重和肯定。
‘我只有一个问题。’
伊芙波娃仰头:‘为什么是我?’
晏安笑了:‘你是母狼。’
‘罗马皇帝的母亲,绝不会是普通人。你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女人,你的基因是人类的瑰宝。’
伊芙波娃怔住,随即仰头大笑,笑得咳出鲜血,混着眼泪一起流淌。
她毫不犹豫的死死握住晏安的手掌。
‘你需要的,都拿去。把我需要的给我——我绝不,绝不会把科学,让给那群废物!’
晏安履行了他的承诺。
没有比他更慷慨的投资人。三十年前的两亿美金,任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研究员挥霍。
大家都说,他疯了。
可伊芙波娃却用实力向所有人证明:晏安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投资人。
——因为他投资的,是当代最杰出的科学家。没有之一。
著作等身,荣誉满墙,铺天盖地都是伊芙·洛夫的报道,她的照片出现在所有著名杂志的封面,赞誉纷至沓来,所过之处都是掌声和敬佩的目光,门庭若市,寻求合作的拜访者踏破了门槛。
大学和实验室的工作邀请函雪花般飞来,热情洋溢的字句,仿佛曾经对她的封杀和冷漠都不存在。
伊芙波娃却只觉得可笑。
她唯一愿意分享荣光的,只有在最危难的谷底,愿意向她伸出手的晏安。
晏安本可以利用伊芙波娃的名声,为自己的事业添砖加瓦。一位强大科学家的加入,是对科技集团强有力的护航。
可晏安却从容拒绝了伊芙波娃出于感激的提议。
他只带走了他需要的——那个襁褓中的孩子。
一如最初商定的交易。
不多取,也不少拿,克己复礼,却又疏离冷酷。
晏安对一切与他人的情感交集都不感兴趣。
他唯一在乎的,只有他野心勃勃的事业——包括那个被取名为晏洺席的孩子,也只是为了事业未来的延续。无关情感。
伊芙波娃以为她不会再与晏氏一家有所交集。
却没想到,五年后,那个孩子穿着背带裤,背着小书包,兴高采烈的敲开了她的大门。
他问:你是我的母亲吗?
伊芙波娃感受到的,却不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
而是恐惧。只有彻头彻尾的恐惧。
她曾向神许愿,用孩子交换她的事业。现在她的孩子回来了……那她的事业怎么办?如果晏安知道,又会如何?
恐惧让她歇斯底里。
也在平静下来后,悔恨终生。
“你认识的晏洺席,是什么样的人?”
伊芙波娃平静问祈行夜:“你是否了解,我的血脉。”
祈行夜缓缓摇头,轻笑道:“怕是没有人真正了解晏洺席。”
就算是他,也只是在死死咬住盘亘二十年的衔尾蛇之后,才逐步抽丝剥茧,最后追踪到灯塔,让始终隐匿在黑暗中的幕后之人,缓缓浮出水面。
在发现伊芙波娃的真实身份后,祈行夜还有什么可不明白的?
这位享誉世界的伟大科学家,还有谁可以请动?
“你说的对。”
伊芙波娃面色木然,只在垂眸时,似有哀伤一闪而过。
“没有人真正了解那个孩子。哪怕是他父亲。”
那次拜访,是伊芙波娃在生下那孩子后,第一次看见他。
装得鼓鼓囊囊的小书包里,有鲜花,有口红,有钻戒,也有房契。他把一个孩子对母亲的所有幻想,全都囊括浓缩在了那个背包里,兴高采烈的想要母子相认。
除此之外,还有几封亲笔信。
伊芙波娃眼睁睁的看着在自己拒绝后,光芒从那孩子漂亮的眼睛里消失。
他说:卖了它们吧,然后把信件扔掉。
感情……是不值一提的废物。
伊芙波娃没有扔掉那些亲笔信,而是颤抖着手,打开了那些信。
一字,一句,五年来所有的思念。
成名已久的大科学家怀抱着信件瘫坐在地,哭得撕心裂肺。
然后不久,晏安的死讯传来。
再然后,晏洺席顺理成章接手晏安的帝国。
晏氏变成了Future。
晏安的名字被岁月尘封,晏洺席却崭露头角,声名鹊起,彻底取代了晏安,成为晏氏新的震慑源泉与代表人。
伊芙波娃虽然没有再联系晏洺席,却一直都在暗中关注他的消息。
她始终深深愧疚于五岁那年对晏洺席的伤害。几封写满纯粹真挚眷恋的亲笔信,是母亲囿困一生的牢笼。
所以,当晏洺席再次敲响伊芙波娃的大门,请求她帮助自己的时候,伊芙波娃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同意帮晏洺席组建并管理科研所。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科研所的污染研究进度。”
伊芙波娃提及自己这八年时间的成果,眼中却漠然无波,全然没有一名科学家对事业的狂热和骄傲。
好像那八年对于她来说,不是荣耀,而是隐忍。
“已经没有人,能够赢过他。”
伊芙波娃平静道:“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们来的目的。但如果你想从科研所入手,阻止第二世界对现实的碰撞。”
她笑了下:“我劝你放弃。”
“为什么?”
“因为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伊芙波娃神情漠然:“他只差最后一个公式,就可以完成世界对撞。到那时,第二世界全数涌入现实,没有人可以阻止他。”
“一个公式。”
修长有力的手掌按压着文件,缓缓从实验台另一边推来。
“明院长,我要的,只是一个公式。”
站在穹顶明亮光芒中的男人单手插兜,成竹在胸的平静沉稳。
他掀了掀眼睫,缓慢抬起下颔时,俊容也随之慢慢从阴影中被光芒照亮,出现在明言的视野里。
那是一张很多人并不陌生的脸。
顶级杂志和商业新闻中的常客,华尔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各大投行密切关注他的动向,等待他投资的人渴望如求主垂怜。世界最顶尖科技行列有他的姓名,无数科技奇迹在他手中突破,不论是从业者还是科技爱好者,数不清的人相信,科技的新纪元,将以他之名降临。
他是,未来科技集团掌权人。
他是……晏洺席。
此刻晏洺席站在明言面前,不像一个商人,更像求知若渴的学者。
一切污染研究所需的资金和珍稀材料,所有过往研究的记载。
资源,金钱,力量。
——所有的一切都被毫不吝啬提供给明言,为的,却只是能由明言推导出来的一个公式。
这是一笔在任何人看来都堪称疯狂的交易,绝不应当是一位优秀的商人提出。
就算是明言,也难得从沉浸的实验中回神。
他看过那份文件,挑了挑眉道:“这不像是你会有的风格。”
“我不了解你,但我很清楚未来科技集团是什么样的存在。你们的本质是商人,而不是科学家。”
明言冷漠问:“为什么会选择我。”
“因为能算出最终公式的人,只有您。”
晏洺席唇边噙着笑意:“不论哪个世界,只有您是唯一值得期待的。”
“我拥有半个世界的财富,但是明院长,您拥有我用金钱也买不到的东西——头脑。”
在晏洺席看来,明言是被困深渊的龙,调查局帮助明言完成研究,却更多束缚了他的能力,让那本应该震惊世界的头脑最终被埋没,籍籍无名。
而刚好,他能让明言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但明言被调查局保护得太好,层层囿困隐藏,二十年来,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
就算是在未来科技集团的不懈寻找下,晏洺席也只是在两年前,才找到了明言的具体位置。
却依旧无法近身。
商南明这个本应该仇恨明言,与他势不两立的存在,却远比晏洺席想象的更加理智严密。商南明敏锐意识到明言的头脑价值,因此将他与科研院的重要程度划了等号,一旦有人胆敢接近明言,立刻就会触发最高级别警报。而科研院,与京城方面直接连通。
对明言下手,无异于对国家的挑衅。
晏洺席曾扔过弃子探路,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承认:商南明将明言,保护得过于严密周全。
除非通过正规渠道进入科研院,接近明言。其他方式,都已经被商南明早早料到并封死。
为此,晏洺席只得花费大量时间精力,提前布局,让自己有机会靠近调查局的最高权限者。
林不之和商南明,一直以来都是调查局的中流砥柱,他们的存在,等同于调查局本身。
早已经领教过商南明手段的晏洺席,果断放弃了与调查局正面迎战,而是另辟蹊径,精准锁定了商南明百密一疏的漏洞。
——枫映堂。
作为商南明的副官,只要商南明进入失联状态,枫映堂就能拥有绝大部分与商南明相当的权限。
这是对战场的双重保险,以防在指挥官失联后一盘散沙。
但同时,也是调查局完美机制中,最大的漏洞。
——当商南明不在时,只需要拥有枫映堂,就可以拥有完整的调查局权限。
因此,晏洺席设计引开祈行夜和商南明。
而在林不之从明镜台那里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时,京城方面也立刻宣布,进入战时警戒状态,与灯塔相连的海边小镇,此刻由重兵把守,无数精兵强将守在第一线。
林不之,自然也在京城的作战室内。
如此一来,调查局只剩枫映堂。
调虎离山,后部虚空。
保护明言的力量削弱到最低,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灯塔上,没有人会在乎本就身处后方的科研院。
正中晏洺席下怀。
他同样清楚,就在自己与明言见面的同时,祈行夜和商南明,也已经抵达了灯塔。
但那又如何?
这本来就是一场豪赌。
压上一切底牌,赌最后一搏——一局,定输赢。
晏洺席勾唇,笑意加深:“久仰明院长大名,只可惜,来得晚了。想要见明院长一面的阻碍太多,直到现在才终于能够一叙。”
“明院长应该已经收到之前运来的实验材料。”
他抬手,向空旷无人的实验室四周示意:“希望明院长能看到我的诚意。”
“明院长不要把它当做一次交易,也不要把我视为商人。”
晏洺席垂眸,浅笑低眉:“我只是个……对污染抱有深切兴趣,愿意支持所有污染研究者的慷慨之人罢了。”
“就算明院长拒绝我,这份文件上列出的所有物资和钱款,依旧会如约到账。”
这确实是一次大手笔的投资。
即便是从不关心世事,不在乎金钱名利的明言,都知道那份文件所代表的分量,不由得被惊动。
哪怕粗略估算,晏洺席带给明言的“礼物”,价值总和都已经超百亿。
本来不在意晏洺席的明言,终于低下头,仔细翻看起了文件。
不需要晏洺席过多解释,明言只需看到交给他的未完成公式残句,就明白了晏洺席的目的。
——打开两个世界之间闭锁的大门,让第二世界的能量,可以进入现实世界。
而这一串公式,就是最后的……守门钥匙。
一旦打开它,就如同开启了潘多拉魔盒,灾难无法回溯。
明言顿了下,将文件反推向晏洺席:“我对毁灭世界没有兴趣。”
他漠然道:“如果你愿意提供污染范本,我很欢迎。但其他的,我只是个科研者。”
晏洺席挑眉,并没有去看明言退回来的文件。
“那么按照约定,在我离开实验室的那一刻起,所有物资都将开始运往实验室。”
在明言讶然看来的目光中,晏洺席欣然颔首:“我承诺过的事情,必然不会失约。”
但就在明言准备转身离开的前一秒,却又听晏洺席施施然问:“明院长,我听闻明夫人,死于十八年前一起污染事件。”
明言猛地顿住脚步,他缓缓转身,眸光阴沉冰冷的向晏洺席望来。
“真是遗憾。”
晏洺席惋惜摇头:“我本想将尊夫人那场死亡的真相和凶手,当做庆祝我们成功合作的礼物。现在看……”
“是什么。”
明言目眦欲裂,眼眶赤红:“你说当年的污染,是谁?”
晏洺席微笑,从容向明言伸手:“那么明院长,我们,合作愉快?”
…………
明镜台从海边小镇离开后,立刻驱车带人前往科研院。
他与科研院是合作关系,虽然因为有明言在,他从未靠近过科研院,但守卫还是认出了他。
“明总?”
守卫惊讶:“您是来找明院长的吗?”
“张执呢?”
明镜台眉眼冷肃,大步流星向科研院内部走去:“张执!”
刚开完会回来的张执还在和旁人说话呢,猝不及防间就听到有人低喝自己全名,吓得他一哆嗦。
转身一看,就见远处黑压压一队人气势汹汹朝自己走来。
那一瞬间,张执把自己这辈子惹的所有仇家都想了个遍。
直到近处,才看清是明镜台。
“明先生?”
张执惊讶:“你怎么会来科研院?”
对这父子两个的恩怨,张执再清楚不过了。
明家是个古怪的存在,每一个明家人都绝非好惹的人物,彼此之间仿佛隔着一整个冰河世纪。尤其是明镜台和明言,更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除非世界末日,否则别想让明镜台关心明言。
但今天怎么……
张执:起猛了,竟然看见明先生找爸爸。
明镜台却冷哼,语调冷硬的质问他:“明言呢,他人在哪?”
张执下意识指向院长实验室的方向:“你爸你还不知道吗,肯定是在实验室里啊。”
“去找!”
明镜台眉眼淬了冰霜,一字一顿的咬着重音:“不要臆想,去确认。”
张执吓得一哆嗦,差点在明镜台恐怖的气场下腿软跪倒。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明镜台一定要催着他去找明言,但张执还是不敢拒绝,连忙往院长实验室跑。
经过长廊时,张执忽然瞥见雪白墙壁上迸溅的血点。
没有血腥味,更没有尸体。甚至就连那小小血点,也是随意一瞥间就会忽略的微小。
但在雪色的映衬下,却显得如此刺眼。
张执心下一惊,之前的松懈立刻荡然无存,他紧绷着一颗心往实验室跑,还不忘在奔跑途中打电话摇人。
“院长实验室出事了!立刻派人过来!”
“全院守卫都向我集中!发生什么?他妈的我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问我我问谁!”
可当实验室大门终于出现在张执眼前,在他看清半掩着没有锁上的大门时,最后一丝侥幸,终于还是被摔得粉碎。
张执吓得热血涌上天灵盖,但还是放轻了脚步声,缓缓靠近实验室,伸手推向大门。
“吱嘎……”
大门一碰便缓缓打开,露出空无一人的实验室。
不仅如此,实验室内一片翻箱倒柜的狼藉。
所有保存着珍贵实验数据的密码柜,存放着实验样品的冷冻柜,还有很多与明言的污染实验密切相关的仪器和数据,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像是被谁精准打包带走。
至于明言——他的身影,更是从实验室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执眼前一黑,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满心满脑只剩下唯一一个念头:完了!
院长被他搞丢了!
这不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灯塔的忽然出现,与第二世界联通的通道,吸引了调查局和京城方面大部分兵力驻守,所有与衔尾蛇有关的秘密实验室都在紧张搜寻中,空气中都弥漫着紧张因子,紧绷的气氛下战斗一触即发。
可一直以来隐藏在调查局身后的科研院,本应该继续像以往一样,躲在大后方安心完成着自己的研究,战场的厮杀与他们无关。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惊叫声划破夜空,幽暗山林中,忽然间灯火通明,人声沸腾。
武装守卫紧张奔往同一个方向,白衣研究员们迷茫从实验室里走出来,探头张望,长廊上挤满了人,窃窃私语交流着自己知道的消息。
“明先生,院长失踪了,失踪了!!”
张执连滚带爬的跑回来,脚下一滑重摔在地面上都顾不上疼,连忙抓住明镜台的衣袖:“你能找来询问,你是不是早就听到了什么风声?”
“院长在哪?在哪!!”
张执死死抓着明镜台,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气喘吁吁,吓得几乎昏厥过去。
张执是林不之的人。
这件事,没有第三人知道。
早在二十几年前,在明悬镜还没有死亡,明言还没有从实验室隐退回到家庭之前,当年尚且年轻的林不之,就已经意识到了明言头脑的珍贵。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明言太过于聪明,即便整个京城大学所有人的头脑加在一起,也不及他一个。这绝非好事。远超于时代的聪慧,会导致灾难。或早或晚。’
当时没有任何权力,只是刚进入京城工作的林不之,这样拜托身为朋友的张执。
‘所以,代替我看好明言。张执,如果有一天世界毁灭,明言一定是罪魁祸首——不要,让任何心怀鬼胎之人接近他,不要让他的头脑被魔鬼利用。’
为了朋友一句嘱托,张执毅然放弃了自己的事业,舍弃大好前程,转而跟在明言这个小研究员身边,做一个不起眼的小助理。
没有人理解张执的选择。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
但张执选择信任林不之。就像他相信,林不之是池中之龙,风云际会便将一跃而起。
可很快,明言遇到了明悬镜,本来沉默寡言的理性研究员,烈火烹油般疯狂爱上了明悬镜。
他几乎挖出了自己一颗心,炽烈的捧给明悬镜,将自己的一切交付。如果明悬镜不要他,他立刻就会枯萎死去。
好在明言的爱得到了回应,明悬镜是太阳,足以包容接纳一切,包括照亮明言的生命,牵着他的手,亲自带他走进自己的广袤世界。
明言彻底放弃了他的研究。
张执怅然若失,觉得这一次,林不之好像算错了。
不过他并不后悔认识明言。虽然他没有爱人,但当他看到被明悬镜牵着手漫步京城的明言,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笑容时,见证了他人的幸福,他觉得自己也很幸福。
这样就足够了。
张执回到京城工作,明言则与明悬镜爱恋不移。
然后……情势急转直下。
明悬镜,死了。明言,疯了。
张执再被派往明言身边时,当他看到满眼血丝形销骨立的明言时,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牵着夫人的手,满足得像是拥有了全世界的研究员,已经随着夫人的死亡一同死去了。
活下来的,只是“伪装”成明言的头脑,昼夜不休的攻克对污染的研究。
当看到明言做出的成果时,比起骄傲和开心,张执更多是胆颤心惊的恐惧。
亿万年前,人类先祖仰望星空时,也有过同样的恐惧。
那是对远超于时代的科技成果的震撼。
张执觉得站在明言面前的自己,愚钝得像是原始人。
但因为张执早在明悬镜死亡前,就已经出现在明言的生命中,并且二十年来从未与林不之再联系过,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因此,明言对他很是信任,毫无保留的将除了科研外的所有工作,都交给了他。
他也是唯一一个能劝动明言,在明言耳边不厌其烦的絮絮叨叨,试图将纲常伦理公序良俗灌输给明言,让他不要在科学的天空里翱翔得太过自由。
明言很烦张执,觉得自己身边常年立着个收音机。但同时,张执又是他唯一能容忍的人。
明言:张执虽然是没脑子的庸俗蠢货,但人还是不错的。
张执,是束缚凶兽的第一道锁链。
——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现在,锁链还在,凶兽却已经被释放。
明镜台在确认了自己心中所想后,立刻大跨步转身离去,试图联系上晏洺席。
“你把明言带去哪了?”
明镜台低喝怒斥:“你疯了!明言是知识对人类的诅咒,你把他放出来,是真的打算毁灭世界吗!”
“晏洺席,我知道你策划了衔尾蛇项目,我知道你导向影响全球污染局势,但我从来不知道,你的最终目标竟然是毁灭世界吗?”
晏洺席却讶然挑眉:“你怎么会这么想?明镜台,真遗憾,我曾经还以为,你会是唯一理解我的人。”
明镜台冷笑:“理解?好啊,把明言还回来。”
“然后呢?”
晏洺席平静反问,剔透得似乎早已经看清明镜台心中所想:“然后,让你有机会亲手杀死明言。就像我当年杀死晏安吗?”
晏洺席似乎低笑了一声。
“算了吧,明镜台。你不理解我,我却了解你。”
他仰头,眺望向远处,淡淡道:“你装得再像野兽,到底还是有一颗跳动的柔软心脏。”
即便明镜台自己不肯承认,只说自己是在照顾母亲的遗产,可与明镜台有过十年合作的晏洺席,却将他看得透彻。
明荔枝,是明镜台的心脏啊。
是他无法挣脱的束缚,将他牢牢绑在世界这艘巨轮上。
所以,晏洺席才会从最终计划中剔除掉明镜台。
“心软的人,无法完成理想。”
晏洺席弯了弯唇瓣,轻笑道:“明镜台,你没有杀死明言的勇气。就像我与你合作十年,提出过的交易不知凡几,你却始终都没向我透露过明言的所在地。”
也正是因为明镜台的这条路失败,晏洺席才会转向枫映堂。
而明镜台一直以来也无比警惕,但由于明荔枝的安危。
他以为,如果晏洺席无法在他这里拿到所要的,会去找明荔枝。明荔枝虽不知道实情,却也隐约意识到危险,因此兔子一样慌忙跑出了明家,寻求祈行夜的保护。
只是……现在听晏洺席的话,似乎,被他选择的另有其人?
明镜台心脏一突,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枫映堂!”
明镜台本来以为,晏洺席只是利用枫映堂演了出苦肉计,让他自己可以顺理成章的,在不惊动调查局注意的情况下进入国内,甚至得到调查局的信任,因此而获得更多在国内活动的自由。
但他万万没想到,晏洺席似乎……还有其他利用枫映堂要做的事。
“晏洺席,不论你打算做什么,看在过去的合作情谊上,我都劝你,立刻收手。”
明镜台死死皱紧眉头:“利用感情,你会后悔的!”
“是吗?”
晏洺席笑着弯了弯唇,继承了斯拉夫种族特征,如雕塑般俊美立体的眉眼,深邃得如星辰大海,不可探测。
月光照耀下,那双剔透的眼眸隐隐露出漂亮的苍蓝色,像顶级宝石。
而电光火石间,明镜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晏洺席!你在哪?停下——”
电话被挂断。
海风轻拂起晏洺席的发丝,他随手将终端扔进大海,单手插兜,悠闲等待。
在晏洺席不远处,就是巡察的调查官。
他却从容依旧。
“洺席。”
枫映堂走向海边时,还被路过的调查官调侃。
他笑起来的眼眸璀璨如星光,露出的小虎牙可爱。
“你找我?”
晏洺席转身,深深望向枫映堂。:,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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