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越野车飞驰在海中公路上。
海面上的落日极美,红紫余晖的晚霞在天边坠落,仿佛一团绚烂火焰砸进深不可测的海底,海水与火焰熊熊燃烧缠绕。
越野车后备箱里发出“砰砰!”撞击声。
先是被祈行夜审讯到崩溃,又被塞进密闭幽暗的小空间,被捆了手脚、堵住嘴巴的蔡琰为快要疯了,拼尽全身力气想要挣扎。
可越野车里,没有任何人在意他。
车厢内出奇的沉默。
通讯在十分钟之前就断了,与外界的交流完全斩断,从他们踏上入海大桥后,就再无退路,也无后援。
孤军奋战。
“科研所……会是什么样的?”
明荔枝迟疑,努力想象:“明院长的科研院那样吗?”
“不知道,蔡琰为自己也没真正登岛过,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祈行夜单手支着头,懒洋洋笑起来时,如眠龙将醒,气势磅礴锋利。
“小荔枝,害怕吗?怕……死吗?”
明荔枝摇摇头:“有老板在,我没什么可怕的。就算是死,能和老板死在一起,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很开心。”
他抿唇笑起来,眼睛弯弯:“死了之后会变成鬼吗?变成鬼也和老板在一起,我有什么害怕的?”
真挚又热烈。
让祈行夜不由得低低笑出声。
商南明冷冷瞥了眼明荔枝:“去和白翎羽死在一起。”
行夜是我的。
明荔枝:“???”
白翎羽:“……草,你们有对象的人,真是小气。”
她看了眼车窗外随着行程而溅起的波浪,水花四起模糊了落日的光芒,点点如星光,美不胜收。
可也正是这样一片海域,隐藏危险。
蔡琰为不敌祈行夜的审问,将他所知道的所有情报都尽数说了出来,尤其是这处海边小镇。
正如商南明所猜测的,蔡琰为与合作伙伴一同建立起的科研所,不在小镇,而是在海上。
蔡琰为用来击败商南明的秘密武器,被他珍而重之的藏好,在真正大成之前,不允许任何人窥视。
放在陆地上,到底是有风险,往来的人们都有可能发现它的存在。
就在他苦思冥想时,合作伙伴却提出,将科研所,藏在海中。
如一滴水融入海洋,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只有在退潮时,科研所才会随着下降的海平面而浮出水面,接受补给,平日里都会隐藏在海面下。
就连进入科研所的公路,都只会在晚间退潮时,才会浮现。
蔡琰为觉得合作伙伴异想天开,提出这样过于大胆的计划。
可具体身份不明的合作伙伴,却真的建造出了“幻想”中的科研所。
包括祈行夜等人此刻行驶海上公路,也是蔡琰为供出来的,由合作方建造、进入岛上的唯一途径。
公路被隐藏在海面下,只有在特定的退潮时间,才会随着下降的海平面而缓缓浮现出。那也是每月一次,唯一进入科研所的时机。
车轮破开水面,飞溅的水花重新落在路面的水波间,层层涤荡扩散,仿佛一朵朵盛开的莲花。
天在水,车行舟,美得仿佛进了画中。
可这副美景,却没有人有心情真的欣赏。
一前一后两辆越野车上,所有人都在思考着蔡琰为之前说的话。
——那间污染严重的科研所。
虽然已经与神秘势力合作了整整八年,但是蔡琰从未真正进入过科研所。
原因也很有说服力:污染,在泄露。
科研所附近的整片海域,近些年来异状频发。
不论是海中生物的大规模死亡,鱼虾变异,附近居民生病死亡,还是海域行船时遇到的诡异场景,其根本原因,都来源于科研所。
科研所并非从建立之初就一帆风顺。
据蔡琰为交待,因为想要追赶上科研院的进度,做出一番超过商南明的大功绩,因此这处合作下的秘密科研所,远比科研院的科学研究更加疯狂,大胆,并且迅速。
它不再局限于科研院所关注的污染物本身,而是更多在研究如何利用污染能量,改变现实世界本身。
不论是人类基因编写重构,细胞突变与进化,时间与空间的掌控,对远距离瞬时迁跃的研究,时间旅行的大胆假设。
抑或是现实世界的物理法则,利用污染能量影响气候并作为武器,重力改写消失甚至创造全新物种……
在疯狂大胆的科研所,没有任何不可能。
这一方案,确实为科研所取得了足够优秀的成果。
但另一方面,过□□速的科技发展,却远远超过了当时科研所所能承受的极限,造成了不同程度的污染泄露和影响。
这也就导致从科研所建立以来,附近海域成为了地球上最危险之处。
祈行夜在从蔡琰为口中得知了这一切之后,立刻调取了附近八年来的所有事故。
有渔船在海上莫名失踪,再次出现,却是落在了远在另一边的大洋上,时间跨度更是长达数年。期间所有船员都下落不明,通讯失效。
简陋渔船根本无法承担远距离航程,船上也没有携带足够多的淡水食物。
没有人知道它究竟是如何消失的,又为何会出现在地球另一边。
但也没有当事者能够回答这些疑问了。当渔船被找到时,船上所有人都已经遇难。
只是奇怪的是,船上众人并非因缺少食物而死,更像是是被不明生物吸成了“人干”。
只有一层已经变成酱紫色的皮肤,紧紧绷在骨架上。众人还都保持着死亡时的恐惧表情,大张着嘴巴,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面部狰狞如恶鬼。不知道他们在死亡前,究竟看到了什么可怖之事。
另一起事故则发生在附近另一个海边渔村里。
渔民夜晚沉睡,一睁眼却发现自己竟然出现在了海底,漆黑一片只能摸到周围游过的鱼群,湍急暗流想要将要裹挟着他冲进深渊。
渔民惊恐,拼命挣扎,但他就像改变了种群一般,可以在海底用腮呼吸。
无法离开的他不得不在海底努力求生,仿佛也变成了一条鱼。直到他被海底大鱼吞吃入腹,如同过完了一生那样漫长。
可是当他睁眼,却发现自己还躺在家中。
没有人相信他的经历,只当他是做了噩梦。可渔民却在自己身上,发现了在海底与鱼群搏斗时留下的伤疤。
还有另外一名学生,言辞凿凿说自己看见了海上的灯塔。
他被人抓走放在实验台上,刺眼的无影灯下,他只能看清周围的白大褂。不知道那些人对他做了什么手术,他只在被麻醉后的迷糊中,零星听到了“管理署”、“乐园”等奇怪的词汇。
同样没有人相信学生的胡言乱语。
就连他的父母都说,他这是电影看多了,竟然会以为自己看到了外星人。
但学生却坚持,从手术之后,他变得……不再像人类了。
身体好像一块橡皮泥,手脚可以任意伸长,受过的伤也会立刻愈合,可切开自己的皮肤,里面却根本没有血肉,全是污泥一样的东西。
不仅如此,他还会在无人寂静时,听到一个声音在心中催促他:吞噬,吞噬,吞噬世界!掠夺每一寸土地。
这件事以医院体检的正常为终结,没有人在意学生的哭闹惊慌,大家都觉得这是年轻人的奇思妙想。
可当祈行夜将过去八年里,发生在附近的所有案件,全都仔细调出来并且比对后,却愕然发现,类似的案件不在少数。
他们有的向外界说明求助过,有的没有,只是身边人当做趣闻在网上分享。
但所有经历,无一例外全都指向同一个根源。
——污染能量。
所有的案件,都是泄露污染能量的科研所导致的。
这让附近成为了新的百慕大三角。一块无法探测,无法解读的诡异地区。
“怪不得蔡琰为不敢上岛。”
祈行夜冷笑:“他根本就是知道岛上出的事,怕污染他自己吧。”
“再害怕有什么用,不还是被你带进来了。”
白翎羽说着,恶狠狠向后一个肘击,砸在后备箱隔板上。
被关在后备箱的蔡琰为似乎感受到了白翎羽的怒气,立刻安静了下来,不敢再扑腾。
“啧。”
白翎羽一脸烦躁:“虽然我以前讨厌过商南明,但现在我要说,商南明赢过蔡琰为真是太正常了!蔡琰为会被踢出局,没有任何怀才不遇或者内幕操作——完全就是他能力不够,心性也不行。”
虽然讨厌商南明的死人脸,万年不动摇如同机器人般的理智,但白翎羽却在这一刻,无比推崇商南明。
林不之看人的眼光还是准的。
——特殊长官,只有商南明能担任。
没有第二人选。没有!!
商南明侧眸平静看过来。
白翎羽一激灵,立刻本能闭嘴缩肩,将自己团进角落里。动作熟练极了,一看就是做过无数次。
但下一刻她突然反应过来。
“不对,我这是在夸你啊,为什么还要这么怂??”
白翎羽大声嚷嚷,为自己辩护:“我说的是以前讨厌你,以前!现在可喜欢你了。”
祈行夜笑眯眯看过来。
白翎羽:“…………”
“突然就不喜欢商南明了呢。他在我眼里就是个石猴。”
白翎羽骂骂咧咧:“妈的,烧死你们这些情侣。”
要不是车外没有其他路,她恨不得现在就跳出去。
但现在,越野车成为了移动盾牌,能保护众人不被污染。
——肉眼可见的,就在公路两旁的水面下,随着退潮一并浮现出来的,还有奇形怪状的庞大怪物。
它们像是变异后的章鱼或螃蟹,还有很多已经认不出本来模样的海洋生物。
污染能量让它们疾速膨胀,外形发生巨变,长出庞大的吸盘和柔软却又有力的触须,死死缠绕在公路两旁,还有触角时不时从海水中扬起,昭示危险的存在。
那些怪物硕大冰冷的眼珠就隐匿在水面下,稍一低头,不经意间就能与它们对视,被它们眼中的冷酷死寂所惊到全身发麻。
在与怪物对上眼睛的瞬间,白翎羽僵硬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那一刹那间,好像前所未有的巨量信息被强塞进她的脑海,暴涨到快要撑裂思维的极限,要将她彻底碾碎。
恐惧。
只有彻头彻尾的恐惧。
死亡,战争,鲜血,末日废土上的残阳……
“姑奶奶?白翎羽,白翎羽!!”
聂文发觉不对,立刻一巴掌拍在白翎羽后背上,强行扳过她已经僵住的脖颈,生生截断了她和海中怪物的对视。
这才让白翎羽猛地将思维从那边狂暴的海洋中抽离出来,倏地回过神来。
紧接着就是转身俯身,干呕声接连不断。
前面的祈行夜也不由回身看过来,皱眉询问:“怎么回事?”
但回应他的,只有白翎羽抬起后无力摇摆的手掌,以及持续的恶心与抽搐。
祈行夜立刻抬眼向车窗外看去。
但刚刚与白翎羽对视的怪物,刚一接触到祈行夜冰冷的目光,就立刻放开用触须牢牢抓住的公路边缘,无声无息的沉入水面下,重归黑暗。
可当祈行夜稍微移开视线,怪物却又重新上浮,抓住公路,扬起巨大而黏腻的触须,似乎是想要落下时砸扁越野车。
就算是全钢骨架的坚硬作战车,也无法承担怪物足有数吨重的砸击。
察觉到夕阳光亮被遮,余光里有阴影出现时,跟在后面越野车里的宴颓流立刻摇下车窗,枪口对准怪物。
“砰!”
但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宴颓流挑了挑眉,向前看去时,就见前面越野车的副驾驶位上深处的枪管,仍旧飘散着硝烟。
祈行夜眼神冰冷,夕阳的金色洒了他满身,却如镀金的神像般,在怪物面前高高在上的不可触及。
与子弹一起冲出去的,还有蹲在祈行夜肩膀上的小煤球球。
被洞开血口的怪物还来不及反应,摇摇欲坠在海面上,鲜血泼洒了整片海水,周围的其他怪物立刻闻着血腥味靠近,团团围住撕咬起受伤的怪物分食入腹。
前一刻还在洋洋得意伤了白翎羽的怪物,立刻惊恐喊叫着,但仍旧在尖锐鸣叫声中,散开成一片血迹殷红。
很快就没了声息。
公路两侧的海水被血液染红,在夕阳照耀下,红得如此耀眼纯粹,仿佛是画家笔下最热烈的色彩。
可车上众人听着白翎羽的干呕痛呼声,却没有欣赏的心情。
祈行夜看了白翎羽一眼,冰冷声线压制着怒意:“还好吗?”
“我他妈的都恨不得把胃从嗓子眼里抠出来,你问我还好吗。”
白翎羽虚弱的勉强撑起头,骂人的声音都失了气魄:“你猜我好不好?没长眼睛吗。”
说着,她却忽然眼前一片猩红,晃了晃,下一秒就大头向下,栽向清洁袋。
聂文惊呼一声,眼疾手快赶紧一把将她拽了回来,这才避免了她栽进自己脏污里的结果。
祈行夜见状,点了点头:“看来是不好了。”
能把无论心理还是身体素质都强壮得像小牛犊的白翎羽,磋磨到这种连骂人都骂不出来的地步,确实可见一斑。
祈行夜心念一动,相当于另一个他的小煤球球立刻领命,小炮弹般猛冲向海中怪物。
附近的怪物都被刚刚的血腥气吸引聚集过来,饱餐一顿后难免懈怠,正懒洋洋晒着太阳,盘算着下一个吃掉哪一个公路上的猎物,或是同类,却忽然看见一道黑影向它们急速射来。
那小小的黑点根本不值一提,好像只是眼球上落了脏东西那样微小,却裹挟着令所有污染物颤抖的磅礴气势,排山倒海而来,不可抵挡。
怪物们睁大了眼睛,恐惧颤抖起来。
它们转身想要四散逃开,但比它们更快的,却是那团不起眼的黑点。
在祈行夜掌心时软乎乎圆滚滚的小煤球,在怪物眼中却是最恐怖的死神。
黑暗在降临。
黑色渲染了一切空气与天空,笼罩海域的同时,也将所有怪物牢牢掌控欲黑暗之下。
那些为了狩猎吞吃同类而聚集起来的怪物们,终于在这一刻忽然明白——死亡的怪物,只是鱼饵。
黑暗之主没有任何怜悯投下的诱惑。
而所有无法抵御吞噬本能,想要吞吃同类甚至伤害人类的怪物……都逃不出黑暗的吞噬。
杀人者,人恒杀之。
黑暗中传出来的哀嚎声与尖叫声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黑暗也化作雾气,迅速散开。
海面下再也看不到任何怪物的身影,只剩一片片浓郁到刺眼的殷红,成为海水唯一的颜色。
在众人的注视下,小煤球球迅速冲破黑雾现身,它还在半空中抖了抖一身软乎乎皮毛,柔软又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又精心打理好一身漂亮毛毛,这才心满意足的一甩头,重新冲向祈行夜。
落回到他掌心里时,小煤球球蹦蹦跳跳,快乐的发出“唧!唧!”声,像是满载而归的猎犬在向主人亲昵邀功,圆滚滚的可爱极了。
……如果众人没有看见它吞吃怪物那一幕的话。
聂文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卧槽!哪来的凶残怪物?!”
小煤球立刻凶狠横来一眼。
识时务者为俊杰。
聂文将要出口的音节在舌头上转了个圈,硬生生改成了:“……小可爱。”
小煤球球这才心满意足收回眼睛,蹭了蹭祈行夜的脖颈,重新挑开衬衫衣领,窝在他的锁骨颈窝间。
此时再从车内放眼望去,公路两边已经再无怪物身影。
只剩随风波荡的红色,一层层向外荡去,在夕阳下热烈得如同生命本身。
越野车疾速从血海中驶过,溅起一片红色血花,连海风都带上了腥气。
宴颓流挑眉,低低笑出声来:“祈行夜,很能干啊。”
不知是海水中只有这些怪物,还是因为有了怪物大量死亡的震慑,其他潜伏在海面下的怪物不敢再靠近。
祈行夜吞噬了所有敢靠近的怪物后,海上公路一时间落入了平静。
他也有时间仔细询问白翎羽:“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什么了。”
白翎羽全程没有离开越野车,甚至在祈行夜击杀怪物之前,门窗密闭,与外界严密隔绝。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白翎羽还是败在了一个对视之下。
直到现在,她还整个人软绵绵的手脚发软,眼前一阵阵闪过的赤红像钢锥一样刺进脑海中,将一切思维搅合成一团烂泥。
不要说正常思考了。
白翎羽觉得自己为数不多的脑子,都在离自己远去。
“QAQ怎么办?”
她问:“我觉得我要变傻了。”
“哦……”
祈行夜却明显松了口气:“那没事,反正你已经够傻了,不会更蠢的。”
白翎羽:“……祈行夜!”
她刚想生气,脑子又疼得她软绵绵瘫下来,将浑身肌肉块的聂文当肉垫用——还嫌弃他肌肉太硬,硌到她了。
“那对不住了姑奶奶,谁让我训练得太好了。”
聂文:该生气的是我才对……算了,打不过打不过。
“我,我看到很多古怪的场景。”
白翎羽皱眉,在祈行夜安抚引导下渐渐放松,努力向前回溯记忆:“就在和怪物对视的时候……我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昔日繁华的国度与城市已经化作焦土,残留的废墟逐渐被绿植覆盖,藤蔓缠绕下的建筑残骸是文明的黄昏,尸骸白骨遍行于地,铁栅栏早已经锈死,在风中微微摇晃,吱嘎作响。
而白翎羽看到的,却是从荒野到农田,农田上棍棒的战争变成了刀剑,最后变成火炮,高楼林立的穹顶下战斗机呼啸飞过,导弹与导弹相撞在空中炸开火光,光亮四散,又轰然成为更加耀眼的巨大白光,蘑菇云在远处升腾,热浪翻滚逼近……
焦土后,一切重归旷野。
建立,毁灭,再建立,再毁灭……足足六次的更迭兴亡,土地终于再也无法承载生命。
它在哀嚎,它在坍塌。
世界将要毁灭。
白翎羽恍惚觉得,自己在一秒之中,看见了整整六千年的循环更迭,历史反复。
巨量的信息被一股脑塞进她的脑子里,撑爆了人类对信息接收的极限,所有力量和精神都被无意识调用,高速向大脑集中,只剩下不断运转发热的CPU在苦苦支撑,但也再无力量去支援身体其他部分。
有那么一瞬间,白翎羽以为自己会死。
——如果聂文没有及时打断她的话。
但祈行夜却越听眉头越皱紧。
当白翎羽说几句停几秒,虚得连说话都困难,但还是最终说完自己所有所见之后,祈行夜的神情已经已经冷肃到可怕。
“我曾经在桃子镇,和余荼一起进入第二世界。”
祈行夜声音冰冷:“白翎羽看到的,是第二世界的历史。”
也是第二世界急需占有现实世界的原因。
——它毁掉了自己的家园,于是想要夺走别人用心呵护的花园。
但祈行夜知道,白翎羽却不应该知道得如此详细。
她并没有进入过第二世界,亲身体会。
在纸张上读到,和亲身体验,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而祈行夜能从白翎羽描述的细微中,明白她并非单纯将有关第二世界的报告复述一遍——她真的看见了。
在怪物的眼睛里。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白翎羽愕然:“之前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她倒是猜到了那些海中怪物,全都是因为科研所泄露的污染能量,才导致的变异,或是干脆就是科研所实验后又放归的实验体。
守在公路两旁,倒也物尽其用,刚好能起到拦截可能的探查人员的作用。
可不论如何,都解释不了她看到的那些画面。
怎么可能……从前,从来没有过污染物控制人类精神的事件发生。
“那现在就有了。”
祈行夜声音平淡,眉眼却狠厉:“科研所对于污染物的研究进度,确实在我们之上。”
当世界诸多污染机构还停留在对污染的探索和感知阶段时,这处隐秘的科研所,就已经到了对污染的利用阶段。
他们可以随心所欲的修改物理法则,改造生物基因,创造出从未有过的全新物种,又放任这些危险生物离开科研所,捕猎周围动物甚至人类。
祈行夜都在怀疑,这是否也是科研所的实验一环。
但此时,他却想起了明言问过的那个问题——【如果明天就是战争,我们是否有能力,为我们的战士们配备枪支。】
如果以今日的所见……
就算祈行夜不愿意承认,但这个问题的答案,依旧是诚实的:没有。
被对商南明的不满蒙住了眼睛的蔡琰为,虽然不知道他的合作伙伴到底是谁,八年来他以为的合作,其实只是对方对他无情的利用,但好在他也没有一蠢到底,还是保留了合作伙伴的证据,让祈行夜看清,那位代行者的脸……
分明与出现在秋白素身边的雇佣兵,是同一人。
而云翳清不负所望,找到了那位金发碧眼雇佣兵的资料。
A国,华府人,曾经是特种突击队队长,听令于六角大楼,又在战争中被抛弃。
从那之后,下落不明。
所有人甚至他的家人都以为他死了,可他的照片偏偏在十几年后的今天,重新出现在祈行夜面前。
云翳清发来的资料上,这位雇佣兵的名字,是唐纳德。
虽然拿到云翳清的消息后,祈行夜就不得不为了把握时间不多的退潮时刻,匆匆交待让他继续探查后,就上了通往科研所的海上公路,断开了通讯信号。
但这些也足够让祈行夜明白,从始至终,掌控甚至改写全球污染走向的……不是污染本身,更不是第二世界。
而是隐藏于暗中的幕后先生。
那位先生,先生,先生……
不论走到哪,不论是哪一桩哪一件案子,都能看到那位先生的影子。
但更令祈行夜忌惮的,却并非污染能量的威胁,www.youxs.org。
尼尔·汉克执掌远洋集团,自以为他是衔尾蛇的主导。陆晴舟掌控污染来往生意,也曾骄傲于他的庞大事业版图和力量。第二世界的管理署破开界壁裂缝,向现实世界源源不断的输送污染能量,它以为自己将要得到现实,像眼前被栓着萝卜的驴。
T国资本,大洋集团,徐丽丽,蔡琰为……
所有以为自己掌控了力量,是执棋人的人,其实都不过是被摆在棋盘上的一颗棋子,随时都可能因为失去价值而被无情丢弃。
而这盘棋的布局时间,超过二十年。
——在衔尾蛇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祈行夜越是复盘,就越是心惊。
那些曾经志得意满的人物,都死在了那位先生的冷酷,和他们自己的傲慢中。
可归根结底,如果从结果逆推就会发现,所有人的死亡,都是在为污染铺就一条宽阔通途。
从二十年前第一次进行衔尾蛇实验开始,一直指向今日的海上灯塔,隐秘研究所。
祈行夜不由得在想:那位幕后之人,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利益,名声,权力,还是纯粹疯狂的信念?
他心下发冷。
商南明的手掌忽然握住他冰冷的手,热度源源不断传来。
祈行夜侧眸看去。
“我在。”
商南明的声线依旧沉稳,好像没有什么能打破他的冷静理智。
“行夜,不论发生什么,不论你决定要怎么做,我都在你身边。”
他平静道:“我想让你知道,我会永远相信你,支持你的所有决定——不论那是什么。”
商南明转头,坚定与祈行夜对视:“我们是为彼此死过一次的人,我们无所畏惧。”
祈行夜怔了下,然后,他缓缓笑开,眼眸中仿佛有万千星光闪烁,波光粼粼,更胜晚霞漫天与海水波澜金光。
“我知道。”
祈行夜反手回握住商南明,前一刻还在剧烈跳动的心脏,也慢慢重归平缓。
“我知道,你是我的锚点。不论我走到哪里,都一定会再回来,找到你。”
他轻笑倾身,靠近商南明时飞快擦着他的唇角而过,落下一吻。
轻盈得仿佛蜻蜓轻颤。
十八年前,想要保护商南明的信念支撑着祈行夜,熬过不可忍受的痛苦,在污染中重新聚拢身形,反身掌控狩猎者吞噬污染,成为黑暗的主人,重新回到人间,在他遗忘时,也在本能向商南明靠近。
而现在,商南明仍然是祈行夜的归途。
万里星河,终有归处。
商南明是祈行夜永恒的锚定点,坚实的后盾。
更是他的家,他的……深切所爱,灵魂所系之人。
“这一次,也继续支持我吧,解决所有污染物。”
祈行夜在商南明耳边呢喃:“然后,我们回家。”
商南明眼眸中缓缓浮现笑意:“正如我意。”
在意识到科研所对污染的掌控程度之深,甚至已经开始利用污染为自己所用后,祈行夜就打定主意,必须要将漏洞在此刻填补。
科研所,势必要葬身大海,没有再次登陆的可能。
调查局与污染的战争,必须要停留在海洋之中,绝不可蔓延到陆地。
——如果科研所上岸,影响更多民众,调查局甚至全世界的污染机构,都不会再有胜利的可能性。
祈行夜凭借着过目不忘之能,飞快将科研院和调查局目前的实力,与科研所露出的冰山一角,在心里一一进行了列举对比。
然后他得出的结果是:正面战胜的概率,无限约定于零。
相差太多了。
两者之间的差距,无异于孩童与壮汉。
科研所不属于蔡琰为,而是属于那位神秘的先生。
对方布局,早在二十年之前就开始了。而对污染科技的研究,更是远胜于科研院二十年。
就算目前科研院同样拥有污染科技,但那也是在尼尔·汉克的笔记本的基础上完成的,是那位先生所想要看到的局面。
祈行夜暂时不清楚那位先生这样做的目的,但就算对方真的是好心,再加上明言那个世界顶尖的大脑,以科研院目前的水准,想要完全追上衔尾蛇,最少最少,也要一年的时间。
可如果他们今天失败……
祈行夜转过头,重新看向海上公路尽头的灯塔。
一旦失败,不论是调查局,还是被他们保护在身后的民众,都没有足够的时间和武器,可以抵御科研所的污染科技所带来的威胁。
以及最关键的——那位先生,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是人类与污染物的战争。”
祈行夜声音冰冷:“但唯一胜利的可能,就在现在。”
“以身补天。”
他看向商南明:“我们填补上漏洞,毁掉科研所,摧毁幕后之人的计划,才有可能将生机留给身后的人。”
“商长官。”
祈行夜勾起唇角,忽然正色:“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问你要不要殉情,你拒绝了我。”
“但现在看,似乎……我们真的要死在一起了。”
他笑眯眯问:“你怕吗?商南明。”
小煤球已经从祈行夜肩膀,落在了他与商南明交握的手上,它眨巴着大眼睛无辜抬头看着商南明,身周黑雾溢散。
仿佛只要商南明说“害怕”,祈行夜就会一声令下,让听令于他的污染,将商南明送回陆地,远离危险。
他不会责怪商南明的害怕,只会想要保护他。
一如既往的。
但商南明只是屈了屈手指,弹掉了小煤球。
圆滚滚的小黑球球立刻“咻——”的弹射出去,远离了祈行夜。
小煤球气急败坏:“唧!”
你早就看我靠近祈祈不顺眼了吧!
商南明勾唇,笑得满意。
没了小煤球球,他终于可以将祈行夜的手牢牢握进手心。
不让他有任何离开自己身边的可能。
——曾经冷酷理智的指挥官,终于也有了属于他自己的私心。
他捧出一颗心,将全部感情托付。
商南明垂眸,看向祈行夜时,眼眸中无限温柔。
“生同衾,死同穴,荣耀与共。”
“——这同样也是我在接你进入污染时,许下的承诺。”
污染是一片没有生机的泥泞沼泽,所有进入的人,都难以离开。
但是行夜,我依旧希望你能够得到幸福。不论发生什么。
一如商南明曾经在调查局所有长官面前所承诺的那样,斩钉截铁,不曾有片刻动摇。
“能与你死在一起,绝非不幸。但是。”
商南明俯身垂首,两人额头相抵,他轻声低喃:“我向你保证,行夜。”
“如果死,必是我死在你之前。”
与你是否强大无关。
只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在我面前伤害你。除非我死。:,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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