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邑看到曾前辈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动不动,连忙跑上前去想要将他扶起,可走到曾可前辈身边,却发现他早已没了气息,只剩下身体还跪在这里,方才那一刻不仅是若山最后的告别,也是无相国这位锻造师的诀别。
“曾前辈……”桑邑看着面前跪在地上的曾可,虽然没有被悲鸣之力感染,可他心口却像是堵上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也就在这时,他感觉脚下的冰在渐渐融化,权杖碎了,海皇的力量也消散了,这里应该马上就要变成一片海水,若不及时离开,便会沉入这海底。
而包围无相主城的土墙,也开始溃散开来,想必它的力量也到了极限。
“桑邑小兄弟,快走吧,别管他了,在不走我们都得死。”此时的无相国主连忙拉着桑邑的胳膊,连脸上的白色面具都不知道掉到了哪里去,他的脸上满是惊恐,方才发生的一切,显然已经让他吓破了胆。
“他是最忠心的朝臣,你可知道他到死都在我无相国而战!”桑邑始终看着曾可,曾前辈这一生都在为了无相付出,可他最爱的这片土地却没有给他一丝一毫的尊敬。
“他死了就死了,到时候找个好地方一埋便是了,我们还活着不是吗?赶紧走吧,这冰要化了!”无相国主还在拉着桑邑的胳膊,贪生怕死的模样展现的淋漓尽致。
“方才,你躲到了什么地方。”桑邑冷冷的问道。
他为曾可这一生感到不值,这便是他劳心费力所侍奉的君主……
“曾可他为我打出了一块没有鲛人的空地……”可无相国主还没有说完,桑邑便冷冷瞪了他一眼,眼中满是杀气,甚至带着一丝赤红,一闪而过。
而这一眼,却让无相国主彻底的疯了,他嘴里大喊着鬼,鬼的字眼,仿佛见到了这世上最可怕的之物,然后嘶喊着,发狂一般的向后跑去,这一路摔倒了几次,但接着站起来继续跑,却始终没有跑向主城的地方。
与此同时,从无相国主的后背心中飞出一道红黑色的光束,竟是向着桑邑的心口刺去,桑邑根本没有察觉,就在那光束要刺中他胸口的时候,他身上飞出了一张符纸,竟是直接化解了这道暗刃。
桑邑回过头来的时候,符纸竟是落在了地上化作了粉尘。
这是钰儿在自己临走前交给自己的护身符……
他这才意识到,方才难道说自己差一点被暗算吗?
原来钰儿给自己的这道符纸,是真的。
桑邑站在曾可的面前,久久不愿离去,他跪在了曾可的面前,对着曾可行了一个大礼,作为他对这位锻造师前辈的敬仰。
也就在那一刹那,他脚下的冰层彻底的融化,他与曾可一起落入了水中,而就在那一刻,沧九然一把拉住了他,将他拖上了水面,可回过头来,曾可的身体却渐渐地沉入海底,桑邑只能看着,却什么都做不到。
城外的海水全都回到了海中,而围绕在无相国主城的土墙也全都消散,太阳透过云层形成了光束,四散在这片土地上。
城中的人对外面的一切都浑然不知,而外面幸存下来的人,却个个低着头,对此事不愿多提。
桑邑和沧九然回到曾可家的小屋时,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曾伯母,最终在花海若山的墓碑前找到了曾伯母的尸体,曾伯母留下了一封书信,大概写着,她已经知道曾可这一去便回不来了,若曾可离去,她也不愿独活,就让他们一家在下面相聚吧。
这片无相花海,花香弥漫,无数花争相斗艳,为无相国增添了最美的风景。可如今照顾它们的人,却永远回不来了。
桑邑将曾伯母的尸体安葬在花海,也为曾可立下了衣冠琢,这片花海里凝聚了他们一家的喜怒哀乐,最后也是他们归去的地方。
后来,桑邑离开了曾可前辈家,临走前,又去二楼上看了曾可所锻造的器物,每一件都倾注了他一生的心血,桑邑想,就算曾可不在了,只要这些器皿还在,他便永远活着。
回到城中的时候,桑邑见到了江悠和孙齐,此时的二人还对外面所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只是看到桑邑满脸疲惫,接着也看不到曾前辈,便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曾前辈……他是不是已经……”江悠试探性地询问:“你们在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臭小子,你别不说话,你这样子我看着害怕。”孙齐上一次见到桑邑如此模样,还是桑邑家的村子被屠杀那一天。
“曾前辈死了,尸体也永远沉入了海底。”沧九然说道:“若山也魂飞魄散了。”
“怎么回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看到城外围起了高墙,里面的人也出不去。”孙齐焦急地询问着。
可桑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接走进了铺子,将自己关在了房间了谁都不想见。
还是沧九然后来将外面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他们二人。
桑邑在屋子里待了几日,这几日,江悠带回来一些无相国的消息,说是国主彻底失踪,为了无相国能够稳定,国中谋士重新在无相国百姓中选择了一位能够胜任国主之位的人,而海皇那边也传来了书信,经过此番大战,他海泽也损失过半,实在不宜再与无相为敌,自愿与之和解,立下契约书,两国友好邦交,百年不改。
而无相国此时刚立新主,自是不能再与周边大国相抗衡,如今海皇既然已经如此说法,他们便也应答了下来,自此,无相国不再使用禁术杀害鲛人。
听到这个消息后,桑邑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曾可虽然没能亲眼见到这一天,可如今他的夙愿也终归实现了,若山也能安息了。
“桑邑,你在想什么?”江悠将这几天打听到的消息一一告诉桑邑,却发现桑邑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于是问道。
“我们明天,动身回泷山吧。”桑邑平静的说道。
江悠虽然有些惊讶,却还是笑了笑,回应到:“好。”
几人收拾好行李,将无相国镇子上的这件铺子卖了出去,离开主城的时候,他们再次来到了那片花海,桑邑远远的望着曾可他们所住的那间小屋,竟是看到了一个小孩的身影。
桑邑连忙向那边走去,见到桑邑后,小丫头有些害怕。
“小妹妹,你是何人?”桑邑笑着,生怕吓到这个小丫头,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这个小姑娘与若山有些相像,只是与若山的疏离想比,这个小丫头显得多了几分童真。
“我叫若鱼。”小女孩低着头,说道:“你们是何人?”
“我们是这间屋子主人的朋友。”桑邑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想让小女孩对自己没有那么多的戒备。
“若鱼将来也要成为锻造师,像曾经住在这里的那位前辈一样。”小女孩说话的时候眼里带着光:“方才我看了屋子里的器物,都太漂亮了,若鱼今后也要在这里,锻造出与这里器物一模一样的物件来。”
看着这个小女孩的模样,桑邑忍不住笑了出来,可笑着笑着却鼻子一酸,眼泪控制不住:“若鱼一定会实现心愿的。”
“大哥哥,你为什么哭了,很难过吗?”若鱼诧异地望着桑邑。
“大哥哥不是难过,是高兴,大哥哥马上要离开这里了,下一次再见,若鱼一定要成为无相国最强大的锻造师,和这间屋子里的前辈一样,守护无相,守护这里的子民,我们约定好不好?”桑邑说着伸出手指。
“好。”若鱼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伸出了手,拉住了桑邑的手指,就是这样简单的约定,却刻在了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心中。
离开小屋的时候,那个小女孩还坐在院子里研究着曾可留下来的器物。
而桑邑他们一行人却渐行渐远,这一路,桑邑一句话都没有说,最后打开话匣子的竟是沧九然。
“桑邑,你连那个孩子是谁都不知道,为何与她做约定?”沧九然不太明白。
“九然,这几日我都在思考一个问题。”桑邑说道。
“什么问题?”
“作为锻造师,究竟该走怎样的道路。”桑邑顿了顿说道:“黎前辈是为了黎家,曾可前辈是为了无相国,可我呢,一开始只是抱着一腔热血想要成为最厉害的锻造师,开一间铺子,一门心思的锻造器物,相比于这两位前辈,我想的似乎太过简单了些。”
“想得简单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沧九然说道。
听到沧九然的话,桑邑只是苦笑,曾可前辈的死,让桑邑坚定不移的心产生了一丝的动摇,若有一天,自己也如曾可前辈一样,面临进退两难的境地,又当如何选择,曾可选择了大义,成就了他的这一生。
可若换做自己,兴许根本做不到。
如今他们活下来的人,还要经历更多人间的悲欢离合,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今后未发生或者即将发生的一切,他不知道该如何前行。
若是黎追,他的话,此时又会怎么想?
桑邑依然记得,那日在炤云地宫中遇到的那些原本依附在葵秋镜上的亡灵,他们选择了成为祭灵成就了黎追的古铜器,可最后,他们甚至连姓名都未曾留下。
“臭小子!想不通就不想,大不了,你这一身离谱的锻造手艺,就是为了我孙爷而成呗?”孙齐像是知晓桑邑的所思所想一般,回过头来扯皮道。
“你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桑邑说道。
“害,孙爷我腰疼,怎么不疼,这些天为了你这小子操劳的连觉都没睡好,今天收拾行李闪了老腰!你倒好,啥都没干,在这里感慨,不行,孙爷我得要赔偿!”孙齐走到桑邑身边捂着腰,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示意桑邑掏银子。
“……”桑邑沉默了,憋了好久憋出了一个字:“滚。”
今后的路,似乎的确很漫长,但桑邑觉得,有这一切,好像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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