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强，以前当群演的日子苦吗？”

杨逸再和许小强聊起群演的经历，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在他们南下去江门的车上。

江门是没有机场的，所以，杨逸和许小强从羊城的机场下飞机之后，就坐上了剧组安排过来的保姆车。

之所以只有杨逸和许小强一起过去，是因为这次拍的电影《大佛普拉斯》虽然原作是他的，但导演换成了孔耀杰，剧组的人马也用的是石艳秋的知秋影视的人。

当然，为了作品的延续性，同时不破坏原有的感觉，孔耀杰同意继续使用《大佛普拉斯》的几位主演。

经过简单的筹备，补齐院线长片增加的角色演员之后，等杨逸从美国回来，《大佛普拉斯》也准备要开机拍摄了！

杨逸作为《大佛普拉斯》的监制，他还是要去参加一下开机仪式。而且后面的拍摄工作，虽然他不一定会天天都在场，更不会时时刻刻地盯着，但他计划有时间的话就去片场看看。

孔耀杰是一位个人风格很强烈的导演，尽管之前答应了要放下他之前的全部执念，踏踏实实地按照杨逸的要求拍好《大佛普拉斯》，但杨逸还是有点不放心。

不跟着看一看，杨逸也担心他把这部片子拍成农村版的《大佛》，而且还是旧社会的地主迫害老百姓那样的情节。

杨逸把许小强也带上，是考虑到现在廖春生的电影也刚刚开始筹备，没有什么拍摄的机会，跟他一块去江门，可以给他当助理，还能跟着他，从电影制作的角度去长长见识。

“逸哥，不苦。”

许小强挠了挠头，有些腼腆地跟杨逸笑了笑。

“不可能吧？怎么会不苦？我听你大哥说，你在横店都没地方住，只能偷偷睡在公园里。他还把你这个故事改进了他的剧本里。”

杨逸看过廖春生修改过的剧本。

许小强的故事给了他很多新鲜的灵感，廖春生和杨逸商量，想要把这些更加真实、更加苦难的情节写进剧本里。

有一个比较有趣的小插曲，前几天许小强拿到了他来到木木影视之后的第一个月的工资。虽然只是保底的，但还是足够他给廖春生还钱了。

廖春生没接受他还的钱，而是用使用许小强真人的故事的授权费作为借口，两两抵消，许小强这才勉强答应放下了还钱的执念。

“其实也没有睡很久，我也是刚没有钱，然后就遇到了大哥。”

许小强老实巴交地交代着当时的情况。

“像伱之前说的，一天可能挣一百，或者一百不到，对吧？”

“对，不过有时候也可能挣不到钱。”

“这样算的话，你一个月也没赚多少钱，再扣去租房的钱，那平时吃饭怎么解决？”

杨逸看得出来许小强生活上的拮据，身上的衣服还是上个星期去他们家穿的那件polo衫。

“拍戏会有盒饭吃，有盒饭吃就不饿了。”

“没戏拍的时候呢？而且吃盒饭也不顶饿啊，你年轻力壮的，饭量应该不少。”

杨逸以前住地下室虽然也挺苦的，但还怎么尝试过饿肚子的情况。

最多是吃得差一点，像偶尔回来比较晚，就煮一碗泡面，敲一颗鸡蛋，放两片菜叶进去。

“一开始就是吃馒头，喝水。后来我不是住群租房吗？大家说可以一起做饭，这样能省钱，然后就有饭吃了。”

许小强似乎觉得有饭吃就是一种幸福，所以他的脸上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牙齿白晃晃的，杨逸的情绪都受到了感染。

“谁做饭？平时都有什么菜？会有肉吃吗？”

杨逸觉得能让他笑得那么开心，这些饭菜应该非常香。

“轮流做，我也会做一点。哪有肉吃，肉可贵了！就是看什么菜便宜，就买什么菜吃。有一个星期，我们有个老乡说土豆特别便宜，就买了一大袋土豆，然后大家吃了一个星期土豆。”

许小强回忆着，自己也乐个不停。

“吃一个星期的土豆？怎么吃？”

杨逸愣了一下。

“一开始是炒土豆丝，炒土豆片，后来吃不下了，我说我会烤土豆，然后我们又吃了两天烤土豆。吃到后面真的吃不下，有次盒饭里还有醋溜土豆丝，我看着就想吐。”

许小强的这些故事听起来其实让人有些心酸的，但他说的时候，两只小眼睛特别明亮纯粹，还带着真诚开朗的笑意。

杨逸看着，都觉得生活并不苦，难得的是有这样一个会苦中作乐的人。

杨逸带许小强去了江门之后，廖春生的电影《我不是路人甲》也正式开始启动了。

剧组成员入驻横店，沈秋爽带着一组人去做二次勘景，廖春生则是和乐泽翰，还有刚刚结束了高考，过来实习的实习导演助理文景宸一起面试电影的演员。

“难啊！泽翰，选这种纯素人的演员，确实很难。他们身上，确实有我想要的那种未经雕琢的质感，但演技上又缺了点火候。”

廖春生面试了一天，坐得都腰酸背痛了。等最后一批来试镜的演员离开后，他才伸了个懒腰，跟乐泽翰苦笑地摇了摇头。

“你这部片子想要拍好本来就不容易。讲的是普通人的故事，是吧，普通的群演逆袭，这本来就是一个伪命题。逸哥算得上是最好的逆袭案例了，但他可不是普通人啊，他是帅哥，是北影出身的科班演员，而且他还是一个天才！你的故事里，逆袭的是一个完全普通的人，普通的样貌，普通的背景，还有普通的演技，这样的人凭借自己的努力能逆袭，你自己说你相不相信会有这样一个故事？”

乐泽翰摇了摇头。

他本来就不看好这个项目，不过，因为杨逸力排众议，支持廖春生去拍梦想里的故事，再加上制作费用不高——廖春生决定用横店最普通的演员，包括特约、群演来作为主演拍完这部戏——所以乐泽翰勉强同意了把这部电影拍出来。

不能把《我不是路人甲》当成商业电影来看，要拍，那就拍成稍微商业化一点的文艺片！

就好像当初杨逸的电影处女作《宇宙探索编辑部》一样，低成本拍出来，回本的压力不大，如果票房也能像《宇宙探索编辑部》那样爆发的话，那还可能真会赚上一些！

“马德，都快开机了，你还搁这儿给我泼冷水是吧？就不能鼓励、鼓励我？说点好听的，给点好的建议？”

廖春生笑骂道。

“那必须得把丑话说在前头是不是？当然，你的这个剧本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性，它的故事还是比较接地气的，接地气的电影，最近几年还是很有市场的。”

乐泽翰话锋一转，开始说一些正经的分析。

文景宸刚才坐在他们旁边听，还以为他们要吵起来了。他初来乍到，人言轻微，不知道怎么劝，也不敢劝，坐在那儿噤若寒蝉，还紧张得不行，总担心会殃及池鱼。

没想到，乐泽翰和廖春生并没有真的吵起来，甚至廖春生都能开玩笑骂回去，然后两人就事论事，接着探讨起来。

“我前几天看了一个调查，我觉得说得是很有道理的。以前咱们互联网上，流行的是什么？是精英文化！你能看得到，很多不同领域都会有各自比较能够引领话题的所谓的kol。”

乐泽翰说道。

“对，意见领袖。我以前买手机，买电脑那些，也都会去看那些kol的评测视频，直到后来感觉他们的视频一点干货都没有，全都是恰饭的内容，拿了厂商的钱，昧着良心在那里吹嘘。然后我就再也没看过这些视频了，反正现在的手机都差不多，随便买一个也能用。”

廖春生点了点头。

“对，这些kol，以前都是打扮得很时髦，谈吐也是一副精英人士的范儿，他们的视频以前确实能火，因为大家能够获取的信息量太少，都愿意相信他们。但现在不行了，短视频平台上，谁都能拍视频发视频，普通网友看着很舒服，不怎么需要动脑子。这样一来，那些看起来高高在上的视频自然就没了市场，大家不喜欢这样的人，不喜欢这样跟他们生活没什么联系的视频。反而是那些基于普通人生活拍摄的段子视频能火。”

乐泽翰讲的是近几年市场的变化。

廖春生若有所思地继续点头：“你的意思是，我的这部电影，因为拍的是很普通的群演很生活化的故事，而不是拍知名明星高高在上的奢华生活，这样更能引起观众的共鸣是吧？”

“市场确实是这样的走向，不过你的电影能不能引起观众的共鸣，我还是要打一个问号的。不过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今天看你试镜，我才想到的！像我刚才说的那些段子视频，他们虽然很多也是拍的很接地气的故事，但拍视频的人，并不普通啊！”

“比如说，他的拍摄、运镜、剪辑，但凡能火起来，所有技术手法都必须很娴熟，根本不是一个普通人拿着手机就能拍出来的。然后他的女演员，不一定是要女明星的那种级别的颜值，但肯定是比较好看，演技还要过关。”

“举个例子，之前看有一个换装的视频火了，它的套路其实也是用段子来制造反差。故事可以俗套，可以接地气，场景甚至都可以选在乡下，但你看它的主演，本来就是非常专业的男模特，只是为了故事刻意装丑，装得不修边幅很邋遢，随后制造出强烈的反差。”

“但你的选角思路不是这么一回事，你选角是从一开始就想选毫无特点的普通人。所以我才说你，找这样的一些演员来演男主角、女主角，演男配角、女配角，观众们看了之后，还会被吸引进去吗？你讲的逆袭故事，他们会信吗？”

乐泽翰绕了一圈，又绕回到了刚才他泼的那盆冷水上。

当然，这一次廖春生听明白了，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你的意思是说，我要找演技好、形象好的演员，而不是像剧本里写的那种真实的群演来演这个戏，只是需要在戏里给他们给扮丑了？”

廖春生想了一会儿，才出声问道。

“对咯，真找群演不行，你看他们演的，你自己那关也过不去。你都看不下去了，还指望观众给你的电影买单吗？”

乐泽翰笑着点了点头。

“但现在问题是，我们预算不高啊，找稍微好一点的演员贵啊！总不能是把逸哥、叶哥，还有马爷、俊哥他们喊回来演我这部电影吧？他们的脸出现在大银幕上，说他们是混不出头的群演，观众们是会出戏的。”

廖春生苦笑道。

《我不是路人甲》跟《宇宙探索编辑部》没法比，杨逸拍《宇宙探索编辑部》的时候，大伙儿拿的几乎是零片酬，只是后面赚了钱，杨逸给的红包超过了他们当时片酬的价值而已。

现在即便大伙儿还能继续零片酬出演他的《我不是路人甲》，廖春生也担心拍出来的效果不行。

如今不说杨逸和叶富明了，就算是马世清和张嘉俊，也都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

许小强都认得唱《老男孩》的他们呢！

像这样一部《我不是路人甲》，讲述普通龙套逆袭的故事，确实不适合让观众们都觉得脸熟的他们来演。

“你这么说，确实也是大问题！”

乐泽翰也犯了难。

选好演员就得加钱，加钱就意味着成本飙升，成本飙升就很有可能导致后面他们收不回本，搞出一部砸他们木木影视招牌的亏本电影.

乐泽翰这个制片人不允许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所以我想还是耐心一点面试这些演员，看能不能找到合适我们电影的遗珠，说不定咱们也能成为未来影帝、影后的伯乐。”

廖春生笑了笑，笑容有些无奈。

“从横店十万群演大军里找影帝？你这个难度跟大海捞针差不多。要不咱们上街去逛逛吧，说不定能看到还挣扎在群演大军里的白月光美女，能演好你这个女主角婷婷的。”

乐泽翰站起身来，跺了跺脚，准备去觅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