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章

这是一片由幻海菇填满的空间，如果看作是一座花田也许会有人觉得浪漫，而当无边无际的花田变成幻海菇，那就不是浪漫而是惊恐。

幻海菇是凯茵大陆较为珍稀的物种，虽然名为“菇”，但炼药师的记载中它既不算菌菇类也不算植物、昆虫类，有些习性甚至与动物相仿，有人猜测它有智慧，有人则觉得那只是本能。

这种深蓝色的、形似水母和蘑菇结合体的生物，常年生长在阴暗潮湿的深林之中，它诸多习性中最引人忌惮的便是同时具有“致幻”和“掠夺”两种功效，其表现为看到幻海菇的智慧生命会不自觉地陷入幻境之中，而在触碰到幻海菇后会被其掠夺部分记忆，储存在它的记忆海中。

被掠夺记忆的智慧生命，可能会丧失这部分记忆，也可能没有影响，但如果想拿回记忆，要不就再次触碰幻海菇，要不就直接吃了它。

前者可能拿回记忆，更有可能再度失去另一部分记忆，概率全看自己的意志力。

这种令人忌惮又作死的能力，使得幻海菇很难在有智慧生命存在的地方生存，它们无意识地掠夺别人的记忆，又被吃掉找回记忆，如此往复陷入恶性循环，变得越来越稀少。

暮瑟还是在大陆物种图鉴中了解到幻海菇的，没想到一次性见到这么一大片，她一边惊叹一边忍不住朝幻海菇走去，强大的意志力让她的脚步迈得分外缓慢，却无法阻止它的前进。

幻海菇还有一个有意思的习性，当它被触碰掠夺记忆后会脱离土壤漂浮在半空，像是得到心爱玩具高兴地蹦起来的孩子般飘荡好一会儿，才会如风吹起的蒲公英般落入另一块土壤，等待下一次的‘开心时刻’。

暮瑟眼前这块幻海菇田中半数漂浮在空中，瞳孔里映射出大片大片的深蓝色，恰如其名的宛若走进了幽深的海底，她徜徉在深海中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触碰水母般游弋的幻海菇。

初碰时软绵绵的，细细感触下软体外密布着绒毛般的小刺，不扎手，却有种轻微静电般的刺激感，仿佛能脑补出“滋滋”的电流声，暮瑟感到精神识海中有被触碰的痕迹，小w尽职地守护着自己的‘领土’，让她得以将精神放在应对幻境之中。

幻海菇的幻境是通过不断接触智慧生命而加强的，‘掠夺’来的记忆会成为它们制造幻境的素材，让初生时仅有迷障般的幻境渐渐丰富成逼真的、难以自拔的记忆深海。

暮瑟在这里看到了无数记忆碎片，她有意或无意触碰到的幻海菇给予她过盛的反馈，她一时难以从庞杂的碎片中提取到真实有效的信息，直到她看到了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开朗健谈、三两句话就要哈哈大笑的矮人大卫；优雅骄傲、外冷内热的精灵雅尼克；腼腆到有些社恐、但仍努力回应朋友的人类法师诺亚；以及笑容明媚、英气十足的圣女索菲娅。

两百年前，他们还年轻，还没有经历过战争的苦难，他们年少成名（按种族年龄算）、意气风发。

然而在这些记忆碎片中，总有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笼罩，暮瑟耐下心来一点点抽丝剥茧，终于理出了些许头绪:

《深渊》的前情提要其实概述过部分真相，约纳斯曾是名动一方的天才法师，他对外宣称自己掌握了法则之力而永生不死，以此吸引了大波狂热者的追随。

这些追随者不分种族、不分贵贱，全心全意地侍奉着天才法师，这让约纳斯在极短时间内聚集起了一股庞大的势力，足以与大陆上任何势力碰撞而不落下风。

永生法则的言论越传越广，连圣阶强者也忍不住动心，大卫四人踏上了探寻隐秘的道路，年少气盛的他们坚信自己不比约纳斯差，同样可以掌握永生法则，谁不想脱凡超圣抵达诸神之境呢？

然而在四人的不断探索下，一个惊人的现象浮出水面。

那些来自大陆四面八方的狂热追随者在约纳斯的治下如同一个个没有灵魂的玩偶，他们眼神空洞、神情癫狂，只有在约纳斯发出指令的时候才会给予热烈的回应，其他时间则安分地待在原地，平日仅满足最基本的生理需求。

暮瑟看着碎片里目光呆滞的傀儡，冷不丁想起了‘npc’这个词。

四位圣者想方设法试图唤醒追随者的神志，却始终没有回应，还暴露了他们的行踪，于是为了阻止更多人不明所以地涌入约纳斯的阵营，大卫四人选择对外公布了这一真相，并联手向约纳斯发起宣告，希望他迷途知返，恢复这些追随者的神志，放其自由。

约纳斯的形象在记忆碎片中总是模糊的，偶尔出现也穿着灰褐色的长袍、戴着兜帽，看不清正脸和身形，暮瑟不清楚这人就是如此打扮，还是大卫潜意识将其定义成这样，如同一团迷雾和阴云，挥之不去。

战争一触即发，四位圣者及其背后的势力联起手来，足以荡平大陆上任一一个新生势力，然而这场战争并未如大卫他们想象中那般简单。

首先，失去神志的追随者该不该当做敌人杀死这个议题他们就讨论了几天几夜，最终在对方主动攻击造成伤亡后，对敌决策才正式实施。

紧接着，精灵族人发现被杀的精灵追随者失去的不止是神志，还有灵魂，精灵族人死去后灵魂会回归母树，接受洗礼后重新诞生，但这些傀儡体内没有灵魂！

没有灵魂、躯壳却能正常活动，这让人毛骨悚然的发现倒是驱散了联盟士兵最后的愧疚，他们手起刀落，飞速收割着这批活死人的躯壳，只想尽快结束这场处处令人不适的战斗。

攻破活死人组成的防线之后，四位圣者率先进入约纳斯亲手构建的法师堡垒，他们一方面想要找出追随者灵魂消失的秘密，另一方面也存有私心，约纳斯的能力已然触及灵魂，他掌控永生法则的消息很可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