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烟雪青楼

中南镇今天很热闹。

房屋错落下的交叉口，几个货郎刚刚赶着早，交卸了货物，相互聚集在一处，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今天的收获。

这个时候，有个货郎突然面色夸张地与同伴们说道：“知道吗，今天中南镇里，来了个奇人！”

旁边同伴见他那样做作的表情，便不信了半分。“有多奇？比烟雪楼的姑娘还要奇吗？”每一个行脚货郎心中，都有一个可人的烟雪佳人，只可惜，囊中羞涩，挥霍不起。只能在彼此间空口瞎谈。

“嘁，那怎么能比。”第一个开口的货郎眼睛一瞪，“烟雪楼的姑娘，那能叫奇吗，那叫美，正所谓窈窕淑女……”

“行了行了，别酸了，快说说，那人怎么奇了。”其他同伴见到他又要开始卖弄风雅，连忙点名正题。

货郎被打断了表现的机会，有些不愉。但他抬眼看到周围同伴们茫然寻问的渴求目光，又变得得意起来。

谁叫你们没有我来得早呢。

“好了好了，不吊你们胃口了，我来告诉你们。那个奇人啊，长得倒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偏偏带着一个八九岁大的小男孩，啧啧，往西面那条街去啦！”

“什么！往西面那条街？”

“西面那条？你没看错？”

“哪能啊，干咱们这行的，有几个没点眼力劲儿？那小男孩也端得粉雕玉琢，跟个瓷娃娃似的，怎么就……”

“唉，真是世风日下啊。”

“斯文败类，有辱斯文！”

————

长生镜压力很大。

虽然他一直压力都很大，但今天额外得大，就像今天额外热闹的中南镇西街。

在他的身后，紧紧缀着一个小尾巴，正是东张西望、满脸好奇的陆铭。

长生镜原本没打算将陆铭带在身边，但这小家伙说什么也不肯离开自己。仔细想想，一个九岁大的孩子，放其单独一人，确实也有些不妥。无奈之下，他只得带着陆铭一同前来，未曾想成了一道引人瞩目的景观。

“瞧瞧，多么俊的公子哥，多么可爱的小男孩，怎么有这癖好，真是可惜了。”

“他来咱们这，不会还想再找个姑娘一起，啐，真是斯文败类。”

店铺下，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看着走来的长生镜和陆铭，指指点点，相互之间窃窃私语，谈论的重点，当然还是长生镜那令人不堪的癖好。

长生镜有不堪的癖好吗？

当然没有，若真有，卫青倾第一个跟他没完。

话虽如此，如果要是让她知道长生镜现身在何处，估计也还是逃不了一顿胖揍。

没错，长生镜此番的目的地，就是中南镇西街的烟雪楼，一座青楼！

他当然不是去找姑娘的，哦，不，他确实是去找姑娘的，但不是为了彼此之间干些什么，而是来买消息的。

陆铭误打误撞的带路，让长生镜来到中南镇，令他想起了脑海中存留的一处消息贩售场所，就在中南镇内，倒省却了许多奔波。

奔波是少了，可这风波……

长生镜不由感到太阳穴突突的疼。当下，还是赶紧找到烟雪楼，不要这样招摇过市的好。陆铭啊陆铭，你个小害人精，这下我这个读书人，可被你害惨了！

“哈欠！”陆铭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

他拿无辜的眼神举目四望，心里很不明白，周围那些穿着花衣裳的姐姐，为什么都一脸嫌弃地看着长生哥哥。

陆铭当然不知道，在这些姐姐心中，他已经与那可怜的贵人娈童划上了等号。而一身读书人打扮的长生镜，更是成了让人不齿的斯文败类。

哪有人去青楼还带着小孩的！这么小的孩子，当然不可能也是顾客，虽然少见，但西街见识丰富的姑娘们，还是接触过这类特殊癖好的顾客的。

即使心中不齿，但为了生计，为了财富，她们并没有做出什么可能会惹怒客人的举措，更甚者，莺莺燕燕的开始招揽起来。

“来来来，俊小哥这边这边，十年名店，信誉保证，安全可靠！”店里的妈妈们，卖力地推销起来，有这样癖好的人，可不像是没钱的主。

嗯？长生镜被招呼，抬起头瞥过一眼，心中没来由一喜。竟然在这里，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老鸨子看他听见自己招呼，停下脚步，心中欢喜不比得少，连忙几步赶上前，拽过长生镜的胳膊就往店里拉。“来来，小哥好眼力，我们这家店啊，里面的姑娘那可是千姿百媚，海棠牡丹，百花齐放……”

长生镜被她的热情弄得郁闷不已，自己看起来很像是留恋烟花的常客吗？

好不容易，与老鸨往来过招下，总算被他抓住机会，点名了来意。“我要见贵楼的芍药姑娘。”

“哟，呵呵呵呵，还说不是常客？假正经的。我这就去把芍药姑娘请来！”老鸨子听到这话，稀薄的眉梢更是挂上“喜”字，她把眼瞅了下长生镜，扭着健硕的腰摆，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过了片刻，原本紧闭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长生镜坐在桌前，被屏风挡住，看不见来人。但下面露出一双女子小巧的绣鞋，他心中稍定，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道：“可是芍药姑娘？”

“正是奴家。”黄鹂鸣翠般动人，一道窈窕的身形转过屏风，来到长生镜的跟前。

长生镜也随着声音，轻轻抬头。

“嘭！”凳子掀倒在地的声音。

“你！你你！……”长生镜一脸震惊，手在桌子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他的心中，宛若晴天霹雳，外焦里嫩。

是谁说的，闻其声如见其人？哪本书，我这就回去烧了。他的心在怒吼，犹如南海咆哮的波涛，不断拍击。

那位芍药姑娘，绣鞋小巧，身段窈窕，声音天籁，但这面容嘛，就有些惊悚了。

陆铭小朋友，早在芍药进屋的时候，就吓得躲进了闺阁另一边的雅间内，无情地抛弃了他的长生哥哥。

也罢也罢，本就不是看长相的活。长生镜心中告诫自己，不可以貌取人。在他得到的消息里，就是这位芍药姑娘，以蒲柳身躯，撑起了烟雪楼偌大的产业，无论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的。

想到这里，长生镜也发觉自己失态，连忙施礼告罪：“抱歉抱歉，刚才多有冒犯，此次前来，乃是特意问芍药姑娘买消息来的。”

芍药眉头微蹙，她这样一个小小的举措，更是让长生镜胃里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只得忍住不适，保持笑颜。为了消息，我只能多多自己担待住了！

“消息？什么消息？是哪家的姑娘好看？还是谁家的价格便宜？这些东西，你可以问妈妈呀？”芍药姑娘奇怪地问。

长生镜将眼睛稍稍眯起，这样视线内的人就会变得模糊，他也就无需忍受视觉上的痛苦折磨了。虽然看起来样子有些奇怪，像眼睛里摻了沙子一样，但不得不说，还算是个机智的举措。

“芍药姑娘莫要寻我开心了，刚才是我不对，但大家开门，生意总不能不做吧？”长生镜以为她是因为之前自己那样的表现，心里不满生气了。

“生意，对，生意还是要做的，我这就来做。”芍药姑娘听到长生镜这句话，总算明白过来，开门，当然要做生意了。

长生镜看不清，耳边只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猛地，一只滑腻皙白的胳膊，就攀上了自己的脖子！

“官人，奴家来伺候你了。”芍药姑娘在长生镜耳边轻轻吹了口气。不得不说，虽然长相太过吓人，但芍药姑娘的技术还是过硬的。

“吓！”长生镜第二次从椅子上跳起来。他睁开眼睛，看到了满目的雪白，吓了一跳。“你，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做生意啊。不是官人你说的吗？”芍药姑娘一脸茫然。

“你不是贩卖消息的吗？这里不是烟雪楼吗？”长生镜慌乱地问，他差点就做了对不起青倾的事情，心里还有些砰砰直跳。

“贩卖什么消息？我不知道啊？这里不是烟雪楼，是烟雲楼，公子不是读书人吗，字都认不清？”芍药姑娘见长生镜如此表现，自己衣服都脱了，他还在一旁说着稀奇古怪的话，心中不满，难免口气也变得有些奚落。

长生镜听着芍药姑娘的话，额上黑线密布，知道被老鸨给坑了！心里想着，他连忙跑到另一旁的雅间，拉上陆铭，匆匆推开门，与老鸨撞了个正着。

“哦呦，小哥速度好快啊，我这里也贩卖特殊的药材，需不需要来几株，补一补身子？”老鸨见长生镜拉着陆铭从房内出来，笑容满面地问。

“你这老鸨，为什么要骗我！”长生镜正在气头上，遇上真主，自然是毫不犹豫地上前理论。

“我怎么骗你了？”老鸨倒也是个不好欺的主，双手叉腰，就地反驳。

“你这明明是烟雲楼，不是烟雪楼！”长生镜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就是烟雲楼，怎么了？我又没说我这儿是烟雪楼！”

“那芍药……”他说着，又想到了惨不忍睹的芍药姑娘！

“芍药怎么了？西街二十七家青楼，哪家没有一个叫芍药的姑娘？”

长生镜被老鸨连续呛了两下，一时没了脾气。

是啊，烟雪和烟雲，要怪只能怪自己被人指指点点，乱了心绪，仓促间不曾看得仔细。至于芍药，只是一个称号，自然是人人都可以用的。

不过他也深深体验了一把商家的恶意。

将名字取得相仿，又是夜晚，看不真切的人自然不少。再给姑娘取上相同的名号，就算你被诓了，也只能牙往肚子里吞，真正是宰客的好手段啊。

无奈，长生镜只得取出十两黄金，算是破财消灾，这才摆脱了老鸨的纠缠，慌忙离开烟雲楼。

“烟雪楼，烟雪楼，可不能再找错了！”长生镜逃也似的回到西街，口中不住叮嘱自己。

“长生哥哥，你说的烟雪楼，是不是那一家？”这个时候，陆铭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循着陆铭小手的方向，“烟雪楼”大大的三个字出现在长生镜眼中。高高悬挂在阁楼外的招牌，煞是显眼。

与冒牌的烟雲楼，竟只有几间店铺的距离。

长生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