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络横林,山沉远照,逦迤黄昏钟鼓。
回来时,长湘是穿着林间浓雾回来的,衣上都沾了湿意,更别论竹筐里的画纸了。
她回来的好心情在见到梁诗箬那张更加加惨白的脸时瞬间烟消云散。
“我离开时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啊。”嘴上否认着,可梁诗箬的声音都明显轻弱了几分。
她走过去拿起梁诗箬的手腕,不过半会脸上浮起掩饰不住的担忧:“怎么回事?你身子怎么更虚弱了?”
她的手指在梁诗箬的手腕上轻按两下,接着怔愣几息。几秒后,她眼帘微垂,面色不动声色地又把了一次脉。
很快梁诗箬就把自己的手挣出来,随之把手半撑着下巴搭在桌面上,懒洋洋的:“你不在,我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你……”长湘脸上的忧色一半被羞意掩盖。
知道梁诗箬不想说,长湘就没再问下去。她转身把身后背的竹筐拿下来放在桌面上。
“这是卖竹筐的钱。”长湘把钱币轻轻放在梁诗箬手边。不过梁诗箬把钱币推回来了。
“你拿着吧,我有什么想买的会叫你买的。”
长湘没说什么,把钱收了,就去把竹筐里的物品拿出来。
“你买了什么?”
“嗯……买了一些蜜饯,几卷画纸,一把竹伞。”
“蜜饯是给我吃的吗?我九岁后喝药就不吃蜜饯了。”梁诗箬的手在桌面上摸着,想摸到那包蜜饯。
长湘见了就拿起一旁的蜜饯放到梁诗箬手边:“为什么不吃了?”
“因为我喝药已经不觉得苦了啊。”
长湘又静声了。于是梁诗箬笑了笑:“长湘是在心疼我吗?”
“蜜饯你自己找地方放,平时可以当零嘴吃。”长湘一本正经的收整自己的画纸,好似没听清梁诗箬的话。
她听见梁诗箬一声嬉笑。
眼前一片黑暗时,梁诗箬就想听见人声。她换了个坐姿,斜斜地靠着椅背。
“雨停后,村子后边的竹林长出了好多竹笋。每到这个时候村里好多人都去挖竹了。”
长湘没反应。
“你喜欢竹笋鸡汤吗?我觉得我需要补一补,竹笋鸡汤怎么样?”
“我院里有鸡,你主动点,自己去挖竹笋。你快去,去晚了就难找了。”
“锄头在门边。”
长湘轻声叹了口气:“鸡汤油腻……”
“你可以把浮油捞出来,我也可以少喝几口。”
长湘花了两个时辰背着半筐竹笋回来。
此时门边已经有了一小堆竹笋,目测有八、九个,用来煮鸡汤绰绰有余。
梁诗箬还坐在椅上,面对着门口,笑意盈盈。
“谁送的竹笋?”
“哦,大牛婶送的。”
“你早知道人家会送你竹笋吗?”
“知道,婶儿去挖竹笋时来问我要不要吃。”
“那你干嘛还叫我去?”长湘把竹筐拿下来,把里头的竹笋倒出来,边问梁诗箬边把竹笋外的皮剥下来。
“你挖的有一部分今晚拿来煮鸡汤,其余一部分和婶儿给的就拿来腌。如果你觉得不够,明天还可以再去挖一些。”
她安排的真好。
……
夜里下了大雨,有惊雷。
梁诗箬摸着黑缓缓推开长湘房间的房门。
有人梦魇了,胡乱喊着“伊若”,扰得她睡不着觉。
“昨晚,你来过我房间?”
“嗯。”梁诗箬含着最后一口粥点点头。
“你做噩梦了?”梁诗箬笃定地询问。
“不是噩梦。”有伊若在的梦都是美梦。
梁诗箬拿起一旁的药碗,稍仰头把药缓缓喝进去。她摸着一旁的蜜饯包,拿了颗蜜饯含在嘴里。
话题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梁诗箬午睡起来后,坐着发了会呆,才起身挪着步子到长湘房前敲了敲门。
敲了一会后门才“嘎”一声打开。
眼前还是黑暗一片,但却有冷冷药香与令梁诗箬心旷神怡的淡香拂来,还有沉沉墨香。
“你也午睡吗,平日不见你窝在房里半天。”梁诗箬抬手攀着门框,肩膀软塌塌地也往门框上靠。
“我在作画。”
“唔,画什么。可惜我看不到。”梁诗箬精神一振,随即又轻轻耸了耸鼻尖,表情有些疑惑,“你不伪装了吗?香味浓了些。”
长湘不懂梁诗箬说的香。她不知与药相伴多少年了,古古怪怪的药味甚至已渗入骨头里了。
梁诗箬凭着直觉试探向前伸去,她手伸的很低,直到触到轻飘飘的浮物。
她将指中的发缕抓在手中,拿起发缕凑至鼻前轻嗅。
长湘蓦地面色一红,忙伸手把自己的长发从梁诗箬手中掠出来。她没觉得梁诗箬动作轻佻,只是更是过于亲呢了。
“你干什么?”
“你头发也挺香的。”
梁诗箬站直身体,朝长湘伸去手。长湘不明所以,但还是伸手向去扶住她。
“你画画得怎么样了?”梁诗箬抓着长湘往她房间里走。
“画好了。”
房间内的摆设还是很单调。桌面上铺着画纸,左边是笔和砚台。
梁诗箬就循着墨香站到桌旁。
长湘是靠记忆才能活下去的人。
记忆里的伊若眼里就是冷冷清清的,不将任一人放入眼,包括长湘自己。
画上的人就是这,墨勾勒出清冷淡漠的眼眸,神色自若地看向某处,但细看又好似哪儿都不看。
梁诗箬看不见长湘的画:“你的画美吗?”
长湘画得其实不错。温云筝教了她几十年了。
“画得不太好,以后还需要多画画。”长湘嘴角微抿着,目光盈盈地落在画上的人上。
梁诗箬怔了一下。
她的眼眸缓缓往下,似“目光”停在了画上。有那么一瞬间,她视线移动停驻在长湘身上,眼神变得亘古而恒久。
长湘没察觉梁诗箬的异常,她的手指向前触着纸面,指腹轻轻摩挲着纸面:“梁诗箬,你相信转世吗?”
“唔?你的意思上我很像你画上的人吗?”
长湘手上的动作一顿,想不出梁诗箬是怎么察觉自己的心思的。
“你们长相不同。”长湘原本还打算说自己是没有把她当做伊若的,可是她唇启了启,却没办法骗梁诗箬。
可是,出乎长湘意料。
梁诗箬神色自若,轻飘飘地抿嘴笑:“若你喜欢,我可以是。”
长湘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沉默了半会,带着点想与人倾诉的孤独感:“我对她,拥有长盛不衰的爱意。”
“长盛不衰?还有这样的啊?”
长湘的牙齿轻轻咬着下唇,这时抚着纸面的手指好似被烫到了一样,快速地收回来:“我喜欢她好久了,比任何一个王朝的存在时间还久远。”
“画上的人死了?”
“嗯。”
“昨晚之前,我好久没梦到她了。我好想她啊。”
梁诗箬脸上的神情一顿,之前一直宛如局外人的感觉瞬间自动瓦解。
她脸上浮起的淡淡迷茫被穿着窗户投入房间的光线映得明亮而清晰。
长湘没再说话,目光恍恍惚惚地落在画上。
“长湘,你娶我吧。”梁诗箬嘴角忽然划出浅弧,同时语出惊人。
长湘的心神瞬间就被吓回来了。
“用你现在是我师公的身份去跟村长他们说你感受自己大限将至。你有个孙儿,想要他于我结姻缘。”
“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呢?”
“反正我也没几年好活了,也没有哪户人家愿意娶个没几年好活的人进门。我还没成亲过呢,想试一试。”
长湘眼里浮起无奈的意味:“这是想试就试的吗!”
梁诗箬凭着感觉向前伸脚踢了踢长湘的鞋子:“你娶我,快点。”
长湘就没认真考虑梁诗箬这想法。
“娶我啊,这是我遗愿。”
“你乱说什么呢!”
“不想娶我?长湘,你莫不是怕喜欢上我。”
梁诗箬没有得到长湘的回话。
梁诗箬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年了。当然这结果也有她之前任性的缘故。
最终,长湘还是依着梁诗箬的要求。梁诗箬磨了一个多月了才让长湘答应下来。
她没办法拒绝这个同伊若很像很像的人。
扮做老者的他去和老村长辞别,讲自己察觉自己大限将至,顺便提一句自己有个孙儿,是值得托付的人。之后他会留在梨花村照顾梁诗箬的。
长湘还跟老村长说了一些梁诗箬现在的身子情况。
“……徒弟临终托付给我,我定是要做好的。可惜我年事已高,照看诗箬有些力不从心了。我有个孙子,他继承了我的医术,很适合照顾诗箬了。”
“但他们男未婚女未嫁的,又怕对诗箬名声不好。正巧我那儿媳在怀着孙子时便同我徒弟的娘子有过戏言,说让双方儿女互结姻缘。”
“……这样也方便我孙儿照顾诗箬。只是求个方便罢了。”
反正长湘是仗着老村长不了解徒弟梁禹来梨花村之前的经历,从而大编特编。
起码千年的阅历让她编得面不改色,脸不红,心不跳的。
让老村长大概放心后,长湘又去镇上弄了庚帖、选换庚帖的好日子。老村长就作梁诗箬的长辈,两人按着礼交换了庚帖。
虽然梁诗箬初提时像是一时兴起,但长湘想着成亲也算梁诗箬的人生大事了,不能仓促。之后的一一礼仪作为老者的他不方便进行了。
几天后扮做老者的长湘就离开了梨花村。
之后的就交给长湘的另一个马甲-年轻大夫常项来处理了。
他会带着聘礼来娶梁诗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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