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一点声音都没有,但其实站了很多人:曦和的丈夫、公公婆婆、两个小姑子都在。
每个人脸色都不好看。
终于,曦和的公公率先走出了病房,其他人便都跟了出去。
丁子由将病房门带上,就听见他大妹责备的声音:“哥,早就叫你带嫂子做个B超,验一下性别,这下完犊子了。”
“验性别是违法行为。”二妹小声嘟哝。
“有钱能使鬼推磨。”大妹立即反驳。她的声音和个头一样,高出她妹妹许多,犹如她做人的底气,也比她二妹强很多,这都是因为她嫁了个做生意的有钱丈夫,而她二妹正在和她那个邮局跑物流的穷老公闹离婚。
“查出是女孩,难道要嫂子打掉?”二妹也小声反驳。
“现在是彻底打不掉了。”大妹说着,踩着高跟鞋蹬蹬蹬走了。
背影看起来都气鼓鼓的。
曦和的公公婆婆也跟着走了,背影同样气鼓鼓的。
二妹扭头看丁子由,一脸怂包说:“哥,嫂子和小侄女你自己照顾好,我先走了。”
丁子由点点头,安抚他二妹:“你别和你大姐吵架,她那个人凡事喜欢出头,喜欢别人顺着她,你多恭维她,别和她唱反调。”
“我哪敢啊?”从小到大,她都只有被她大姐压一头的份儿,她也早就习惯了。二妹苦笑一下,追她姐和她爸她妈去了。
丁子由看着静谧的通廊,心头空落落的,总觉得哪里不得劲,直到他推开病房门重新走进病房,目光落在那张婴儿床上,心头才明了:原来他心里不舒服,是因为曦和给他生了个女儿。
曦和已经醒过来了,起先公婆和小姑子几人在病房内的对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所以只能一直闭眼装睡,以免尴尬。
现在,她睁开了眼睛,麻药还没有退干净,硬膜的导管上还留置着镇痛泵,她虽然人清醒了,但也无法坐起来,只能躺着,目光直直看着丁子由。
丁子由说:“你这样看着我干嘛?生了女儿,爸妈他们的反应很正常,谁叫你早不听我的话。”
“是听你的话,还是听你大妹的话?”曦和反问。
整个孕期,丁子由都因为曦和不肯配合去验胎儿性别的事,和曦和吵架。而这,是他大妹的主意。大妹打着让公公婆婆开心的旗号,要曦和无论如何也要给老丁家生个儿子出来。二妹在一次与曦和闲谈时说漏了嘴,说是公公发了话,一旦曦和被查出怀了女儿,就去拿掉。
怪不得丁子由老是逼她去做胎儿性别鉴定,怪不得她不肯后,丁子由就三番五次与她吵架,原来他们老丁家在背后做这样的密谋。
曦和觉得自己无比悲哀,竟然嫁入这样的家庭,像羊入虎口,由着别人算计。
然而说什么都迟了,嫁也嫁了,孩子也怀了,什么都回不去了,何况当初除了嫁给丁子由,她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出路。
“你连个儿子都没能为我生出来,还敢跟我吵架,谁给你的底气?”丁子由提高了声调,声音吓着了婴儿床上的孩子,她在襁褓内哇哇啼哭起来。
曦和的心顿时揪紧了,可是她无法动弹,没有力气起来去抱孩子,只能听着那哭声,任由自己的心跟油煎一样难受。
原来,当母亲是这样的感觉啊!
孩子在肚子里,和孩子已经生出来后,当母亲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更加牵肠挂肚。
“她哭了,你抱抱她,哄哄她吧!”曦和乞求地望着丁子由。
丁子由走过去,不耐烦地往婴儿床上看了一眼,便不管了。
曦和说:“她一定是饿了,你带奶粉了吗?泡点给她喝。”
因为还没到预产期,她是突然要生产的,预备好的待产包,丁子由并没有从家里带来。
曦和说了两三遍后,丁子由还是没有行动,曦和恼了,眼泪不争气地从眼角滑落:“你那么不喜欢女儿,在我肚子里没有及时拿掉,你现在掐死她也来得及,你连我一起掐死好了……”
女儿的啼哭,妻子的责备,父母和大妹的压力……让丁子由烦透了,他摔门离去。他其实是去买奶粉的,但曦和以为他甩手离开,不管他们母女了,只能伸手去按床头的呼叫铃。
护士站里,此刻不巧的是一个护士都没有。
呼叫铃不停响着,惊动了隔壁医生办公室里的钟楚楼。钟楚楼到护士站看了一下呼叫的床号,竟是他负责的42床钟曦和。
和他同姓的产妇。
钟楚楼立即去了曦和所在的病房。
推开病房门,钟楚楼看到婴儿在哭,床上的产妇正费力挣扎着想要起来。
“你别动!”钟楚楼大步走去婴儿床边抱起了婴儿,安抚曦和,“你才刚动完手术,还不能起来,不然伤口要是裂开就糟糕了。”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拍着怀里的婴儿,神奇的,婴儿不哭了。
看到钟楚楼,曦和像有了定海神针,一颗焦虑不安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
她躺在病床上,对钟楚楼表达感谢。她说:“谢谢你,医生。”
“我姓钟。”
曦和点点头,她记得他的名字,几个小时前,就在候产室内,他穿着手术服走到她身边,弯身在她耳边报出了他的名字。
“我知道,你叫钟楚楼。”曦和给了钟楚楼一个微笑。笑容很淡,钟楚楼却觉她苍白、虚弱的神容让这笑容变得极美,也不知这是什么美学原理。
“她是不是饿了?”曦和问。
“她还没有吃过东西吗?”钟楚楼也问。
“我忘了带奶粉了。”曦和很惭愧。
“你已经来母乳了没有?一般情况下,产妇产后就可以分泌乳汁,称为初乳,但是这个时候母乳的量非常少,不过营养价值很高,对新生儿的生长发育及免疫力等方面非常有利。所以产后一定要及早开奶……”
钟楚楼滔滔不绝的时候,发现曦和的两颊已经飞起了两抹红晕。
对于他来说,这只是专业方面的事,但对于她来说……
其实这些专业知识,钟楚楼当着很多产妇的面都讲过,但不知为何此刻他竟也不好意思了。
“你帮我把她抱过来,好吗?”曦和向孩子伸出了一只手。她的另一只手正在吊点滴。
钟楚楼点了点头,抱着婴儿走向曦和。
丁子由回到病房时,看到病房里正站着一个男医生,一袭白大褂,长身鹤立的,剑眉星目,异常帅气。丁子由皱起眉头,病床上,曦和侧着身子,病号服解开了几粒扣子,怀里的婴儿正在香甜地吮吸母乳。
曦和竟然当着一个陌生男人的面喂奶,丁子由的血一下就涌上了脑门。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丁子由大步走进病房,大声呵斥道。他的大嗓门再次吓到小婴儿,婴儿在曦和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子由,你干嘛大吼大叫的?他是钟医生!”丁子由的失态让曦和感到丢脸。
丁子由不管他是什么“中医生”“西医生”,只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曦和的病房,看着曦和喂奶。
“你好,我是钟曦和的产科医生,我叫钟楚楼。”相比丁子由的一团暴躁,钟楚楼就像晨露朝雪,文质彬彬,温文尔雅。
而听到钟楚楼自报家门后,丁子由的脑袋瓜子立刻嗡嗡作响:所以,替他老婆接生的竟然是个男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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