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理吗？

当然不合理了。

从第三者的角度去看，谁都会觉得，自在天帝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在故意足以虚实达成平衡……就像善无的那个子嗣一样，充满了阴谋的味道。

可许崇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水云子等人的说法，看似跟五行天帝有着天差地远的区别，但归根结柢，只有一件事不同。

善无的平衡理论。

在水云子等人口中，无论善无是虚无的主宰还是真实的天帝，这个理论从始至终都没有被两方接纳过。

虚无排斥他，真实也排斥他。

而在五行天帝的版本中，善无以不同的身份，两次都得到了广泛认可。

两个版本，毫厘之差，谬以千里。

相比之下，看似是五行天帝这个亲身经历者的话更值得相信。

但别忘了，还有另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存在。

一个只有许崇知道的因素。

——穿越者。

自在天帝，姜妄，许崇自己。

三人有着同样的穿越者身份。

而且，按照姜妄残魂承继于自在天帝的信息，他们三个人之所以穿越，是因为大墟的真实意志向宇宙的真实意志求救，最终才被挑选出来，送进大墟，阻止虚无侵蚀真实。

这个说法同样站得住脚，但却跟五行天帝的推测，有着极大的冲突。

许崇思索片刻，不动声色的问道：“后来呢？既然大多数人认可平衡，自在天帝又是怎么做的？”

“这得从游生偷袭善无失败说起了。”

五行天帝面露感慨，“当时的所有人，都认为游生是要比善无强的，因为游生曾于一等位格的虚无之果手中成功逃生，并且毫发无损。”

“而相比起来，向往平衡或者说和平的善无，却从未与虚无交手过。”

“以至于连游生自己，都觉得必定强过善无良多。”

“然而，那次偷袭……”

“游生差点死了。”

五行天帝哂笑一声，“差点被善无的本能防御给反震至死。”

“！！！”

许崇骇然变色，“这怎么可能？”

“因为善无在那个时候，已经晋升一等位格了。”

五行天帝面露赞叹，“除了我之外的唯一一个一等位格。”

“……”

许崇一阵瞠目结舌，好半晌才问：“他在隐藏实力？”

“别说游生了，整个环天环界，包括长生天他那些弟子好友，没一个人知道他突破了一等位格。”

五行天帝继续道，“不过他这么做，自然是事出有因的。”

“想要追求平衡，就必须要掌握虚实双方的实时情况，所以善无经常仗着空间权柄在大墟中游走。”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冥冥中注定，就在他即将晋升一等位格的前夕，撞见了一名虚实之果的诞生。”

“这意味着虚实差距再度拉大，而且必然会引起虚无对真实的觊觎。”

“所以善无打算将计就计，压制自己突破的动静，假装真实仍旧只有一位一等位格，来出其不意的打击虚无，以此实现双方的平衡。”

“计划是好的，而且理论上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可惜……”

“游生偷袭善无重伤，善无却并没有怪罪游生，反而还赔礼道歉，想要为游生疗伤。”

“对此，游生直接拒绝，拖着重伤之躯到处现身说法，不仅暴露了游生早就突破一等位格的消息，甚至直接忽略掉游生打击虚无的计划，将一切都归结于阴谋。”

“至于是什么阴谋，这个应该不用我多说，你也能想到。”

说完，五行天帝看着许崇，将之前的问题又问了第二遍：“你说，这合理吗？”

“……”

许崇彻底沉默了。

他不得不开始怀疑游生的真正目的了。

假设，假设游生真的不信善无的那套平衡理论……毕竟从未得到过验证。

但即便如此，也不该那么直接干脆的反对啊。

要知道，在真实整体落后于虚无的情况下，实现平衡也是一种极大的提升了。

就算游生追求的是真实将虚无踩在脚下，最好的做法，也应该是先利用善无达成虚实平衡，然后再继续打压虚无，直至真实独占大墟。

破坏游生的计划，在某种程度上，又何尝不是阻止真实强大呢？

许崇有些混乱。

五行天帝等了一会没等到答复，眼神微微一黯，然后又继续说道：“在那之后，不仅原本支持善无的人有一多半倒向了游生，虚无也中止了进军环天的脚步……大墟的力量种类那么多，总有能够监视环天动静的手段。”

“善无心灰意冷，严令禁止自在天的一切存在进入长生天，包括游生这个自在天帝。”

“另外，即便到了这种地步，他也仍旧没有放弃对平衡的追求。”

五行天帝笑了笑，毫不掩饰对善无的欣赏：“这样的心性，连我都有些佩服。”

许崇不置可否，道：“可这次，他努力的方向好像错了。”

“你是说教化虚无之种吧？”

五行天帝双眉微扬。

许崇点了点头，“据说环天环界的破灭，就是因为这个导致的。”

“的确，但跟善无没什么关系。”

五行天帝表情一肃，“不仅没什么关系，甚至他的成果，震惊了整个大墟。”

“嗯？”

许崇一阵惊愕，“不就是智慧提升吗，难道还有别的？”

“有。”

五行天帝认真的回答道，“除了智慧，那只虚无之种已经有了一些真实的特征……比如，如同真实种族一样的生长发育。”

“？？？”

许崇猛地瞪大了双眼。

生长他能理解，但发育？？？

要知道，虚无在真实空间，是被迫拥有实体的。

这个实体只是暂时存在，一旦回到大墟之中，就会立即转变成虚无的形态，所以理论上那根本就不能算作血肉之躯，只是一团被高度压缩的灰雾。

怎么发育？

向什么方向发育？

“最明显的，是性别。”

五行天帝沉声说道，“那只虚无之种，出现了女性的特征，只不过没有另外一只同样情况的男性虚无之种，所以能否像阴阳结合那样繁育尚未可知……我记得善无还给她取了个名字，好像叫，叫幽绝来着吧。”

许崇咋舌不已。

“这件事我本来也留下了记载，不过临终之时考虑到真实已经将近灭亡的现状，又将其彻底抹去。”

五行天帝继续道，“总而言之，善无的这个尝试，虽然证明了虚实可以和平共处，甚至证明了虚无可以成为真实的一员，但……这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许崇认同的点头，“确实，智慧越高，就越是有千奇百怪的想法，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肯定有不少人会跟风蓄养邪魔。”

“不止，你还漏掉了虚无对这件事的态度。”

五行天帝叹了口气，“根源的生存方式被改变，这是无论哪个种族都无法容忍的，更别说本就一直觊觎真实的虚无了……这件事从某种程度上，等于是将所有虚无都完全推到了真实的对立面，无论其中是否也有相信平衡的个体。”

“也是。”

许崇若有所思，突然心中一动，问道：“该不会私蓄邪魔导致环界被突破的事儿，也跟游生有关吧？”

五行天帝沉默了一瞬，摇头道：“我没有找到证据。”

意思就是很怀疑呗？

许崇挑了挑眉，深吸一口气，“我还有两个问题，你猜测中的那个结论，以及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你果然跟善无很像。”

五行天帝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接着稍作斟酌，道：“善无为平衡付出了长达数万年的努力，三次尝试，除了第三次起了相反的效果之外，每一次都是在接近成功的时候被突然破坏。”

“所以，我猜测一定是有一个暗中的什么存在，在阻止虚实达成平衡。”

“这个存在，很可能并非虚无个体，也并非真实个体，而是比虚实之分更高等的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许崇的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四个字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

“真实意志？！”

“呃……”

五行天帝有些纳闷的看了许崇一眼，“你怀疑虚无意志我还能理解，但真实意志……数次破坏善无的计划，对真实一方可没什么好处。”

许崇没有做声，表情略有僵硬。

“不过不瞒你说，我在疑虚无意志的时候，也将真实意志连带着怀疑了。”

五行天帝似乎并未察觉到许崇的异样，自顾自继续道，“可根据我自己与真实意志的几次接触，还有得自一个虚无之果的说法来看，无论是真实意志还是虚无意志，它们虽然有自己的意识，但却没有任何情感和欲望。”

“只要能延续下去，是强弱，还是平衡，对它们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我觉得应该还有第三股意志存在。”

五行天帝眯起双眼，“这个意志要么与真实虚无意志齐平，但却隐藏在了暗中，要么就是更高于两者……虚实失衡，对它有着巨大的利益。”

“……”

许崇已经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他刚刚惊问出口的那个‘真实意志’，指的可不是大墟的真实意志，而是宇宙的真实意志……

‘与真实虚无意志齐平’，想来想去也只能是宇宙的真实意志了。

虽然许崇不想去怀疑老家的意志，但万一呢？

万一真实意志派他们穿越的真正目的，并不是挽救真实，而是让大墟一直保持虚实失衡呢？

别忘了，‘虚无独占大墟，会将下一个目标对准宇宙’这种说法，是出自姜妄之口，得自自在天帝，也就是游生。

这里面游生和姜妄都可能有问题，但无论是谁有问题，都有很大的冲突。

如果游生明明清楚穿越的目的是维持大墟失衡，却谎称要挽救真实，那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交代姜妄，又让姜妄交代后来者，要重振真实。

而如果姜妄篡改了游生留下的信息，将‘维持失衡’改成‘挽救真实’，又无法解释姜妄的穿越者身份。

许崇的分析到这里被迫中止，思来想去，只剩下了五行天帝这么一个怀疑的对象。

但同时，他也保留了对宇宙真实意志的怀疑。

毕竟，前世可从来没听过也没见过有什么虚无的说法。

兴许是那边的真实意志已经将虚无和虚无意志吞噬，诞生了情感和欲望也有可能。

“怎么感觉又回到了天玄界那会儿，真特么心累……”

许崇暗自吐槽一句，看向五行天帝，正色问道：“你希望我怎么做？”

“不是希望，是请求。”

五行天帝笑了笑，“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在有能力的时候，不要急着将灭绝虚无，而是先尝试一下虚实平衡。”

“灭绝虚无……”

许崇呆了呆，哭笑不得道：“您对我的期望未免太高了。”

“你忘了，我掌握的权柄……”

五行天帝意味深长的看着许崇，“不只五行轮转这一个。”

“！！！”

许崇心中猛地一惊。

是啊，还有时间权柄，还有那则谶言。

难道说，五行天帝已经看到了未来的走向，看到了自己将以光明权柄照耀大墟？

既然如此……

许崇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五行天帝似乎看出来什么，连忙摆手：“也别太当回事，时间权柄看到的画面极其短暂极其片面不说，还会出现同时间的不同走向，你要是觉得什么都不做就能够成就至高，那完全就是自欺欺人了。”

“呃……也是。”

许崇点了点头，将刚刚生出一丝的摆烂心理掐灭。

“另外还有一点。”

五行天帝的声音低沉了一些，“平衡虚实，会给你带来一定危险。”

“如果真的像我推测那样，有什么存在在暗中阻止平衡，那它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而那时候的你，应该是不及它强大的。”

“所以这仅仅是请求，而不是要求。”

五行天帝神色坦然，“到底要怎么做，你跟着心意走就好，不用有什么愧疚亏欠。”

“天帝言重了。”

许崇突然笑起来，“请放心，如果我真有一天能那么强大，一定会去尝试的。”

不是为了真实，不是为了宇宙，更不是为了五行天帝。

而是为了解开最终的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