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纪初，京海市，旧厂街。

两名身上描龙画凤的街溜子正笑意盈盈的堵住了一名二十来岁，身材偏瘦的年轻人。

“阿东，龙哥说了，你们家这个铺子已经好几年没换过位置了，马上就得重新整顿划分，你们赶紧收拾收拾，明天就搬走，让新的商户进来。”

“啊？那怎么行？我们家的鱼铺在这里都开了好几年了，再说了，这些东西都已经焊死了，想搬也搬不动啊，要不你们跟上面通融通融，帮忙说说好话？”

叶东看着面前这两个街溜子，客客气气的笑着说。

他从小父母双亡，就靠着父母留下来的五百块，独自带着弟弟在这家鱼档谋生。

眼看今天就是除夕，没想到碰上了这种事情。

面前这两人，一个叫张龙，一个叫赵虎，是市场管理员唐小龙和唐小虎两兄弟最忠心的马仔。

平时没少在市场横行霸道。

去女厕所偷窥女人上厕所，光天化日之下撩女人裙子早就成了家常便饭。

但因为唐家兄弟的关系，所有商铺的老板敢怒不敢言。

“去你妈的，你以为你是谁啊？让你搬就赶紧搬。”

张龙一把将瘦弱的叶东推了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到了杀鱼的垃圾堆里，弄得叶东浑身腥臭难闻。

赵虎见状，上前蹲下身子拍了拍叶东肩膀。

“阿东，看在大家认识这几年的份儿上，我就跟你说实话吧，有人看中了你们这几家的铺子，并且愿意买一台等离子电视机送给龙哥，我只能说到这里了，你自己想好应该怎么办。”

等离子电视叶东听过，得好几万，根本不是他能负担得起的。

弟弟叶辰还在读高中，更别说还有每个月的房租水电。

可如果失去了这个鱼档的位置，以后卖鱼的生意势必会大打折扣，到那时候就指望鱼档养活一家人的梦，定然会破灭。

两条路，不管选哪个，对这个家庭来说，都算得上是灭顶之灾。

“等离子电视真送不起啊，要不就送龙哥一台彩电？也得七八千呢。”

叶东试探性的说。

七八千，在2000年代，虽然不是什么天文数字，但也绝对算得上是一笔巨款。

而在那个年代的乡下，连黑白电视都是稀罕物品。

“彩电？”

张龙赵虎哈哈大笑。

赵虎伸出手使劲捏着叶东的脸颊，讥笑道：“你旁边的高启强知道不？他就是跟你想的一样，偷奸耍滑送彩电，可结果怎么着？彩电被砸了不说，连人都被送进局子去了，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出来。”

叶东自然认识高启强。

高启强是叶东隔壁铺子的邻居，今年已经三十好几，连个女人都没有，独自拉扯弟弟高启盛和高启兰长大，为人老实本分，生活拮据，精打细算。

这次高启强送出彩电，想必也是遭受了同样的境遇。

“这帮人渣，就会骑在老百姓头上拉屎撒尿。”

叶东表面笑嘻嘻，心里mmp。

为了生活，他必须这么做。

“两位放心，不就等离子电视吗，我想尽一切办法都会弄一台给龙哥送过去。”

叶东决定先暂时把这两个瘟神糊弄过去。

“嗯，还算你小子懂事，对了，给我们来几斤上好的石斑。”赵虎突然说。

叶东连忙擦了擦屁股站了起来。

心想这两个家伙总算还有点良心，知道照顾生意。

“好嘞，两位大哥，刚捞上来的石斑，就是价格贵了点，没办法，最近风浪大，有句话怎么说的，风浪越大，鱼越贵……”

“等等，我们什么时候说要给钱了？”张龙似笑非笑。

叶东一愣：“买东西给钱不是天经地义的吗？难不成你们准备打白条？”

“去你妈的，你是不是不想在旧厂街干了？”

下一刻，赵虎突然翻脸，对着叶东就是一大嘴巴子。

“我刚刚说的是来几斤，你没听清吗？我们帮你找龙哥说话不得磨嘴皮子啊？你不得表示表示？”

叶东的脸颊滚烫，屈辱至极。

握住杀鱼刀的手更是微微颤抖。

最终，他还是忍下了心中这口气。

因为，他还要在这些人手下讨生活。

“虎哥，要不送你们几斤黄辣丁？”

“你他妈给我听清楚了，我再说最后一遍。”赵虎一把揪住了叶东的耳朵。“我，就要石斑。”

“哎哟，虎哥，轻点，行行行，我给你们弄石斑不就行了吗？”

手起刀落，鱼血溅射，叶东心中的血，同样也在溅射。

“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人这么过分？明明我只是想安安稳稳卖我的鱼而已。”

“难道他们就因为他们觉得我好欺负？觉得我不会反抗？”

“不，我绝对不能任由这帮人骑在我脖子上拉屎撒尿，我要变强，我决不能就这样窝在旧厂街卖一辈子的鱼，他们狠，我必须要比他们更狠才行。”

这一刻，叶东在心中暗暗起誓。

没过多久，一个带着眼镜斯斯文文的男孩和一个身材柔弱的女孩来到了鱼铺。

他们正是高启强的弟弟高启强，和妹妹高启兰。

“东哥，你见到我哥了吗？”高启盛急切的问。

叶东跟两兄妹并不是很熟，因为他们常年在外读书。

而且高启强也不太喜欢他们到市场上来，因为鱼腥味太重，会玷污兄妹两人身上的知识分子气息。

“他被抓到局子里面去了。”叶东如实说。

高启兰吓坏了：“东哥，我哥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被抓进去？”

叶东沉声道：“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正好我回家要路过局子，要不我顺道送你们去看看情况，今天除夕，你哥估计也着急回家给你们包饺子呢。”

“我们已经包好了，正好一并带过去。”

很快，赵东骑上了他的二手三轮车，在阵阵震耳欲聋的烟花爆竹声中，缓缓驶向了回家的路。

路边，广播里正播放着电视台点播的歌曲…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

“他们都老了吧，他们在哪里呀，幸运的是我……”

……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