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小天师嘲讽水府众神
“轰隆隆!”雷声响个不停,“哗啦啦”暴雨越下越大。
张牧之站在祭台上,见下方众人渐渐耐不住大雨的冲刷。
许多人想要觅地躲避,又恐对神不敬,只得咬着牙苦挨,一个个都十分狼狈。
张牧之轻扣一下六甲印:“六丁六甲,助他们遮蔽下雨水!”
这几位丁甲神的分身自从上次被猴子打爆之后,这次现身出来,个个都是一丝不苟,军纪律严明的做派,全不似往常那般嬉笑无状。
“谨遵真人法旨!”银甲天将和绯衣天女一起躬身领命,随后各自震动手中法器,发出金色法光朝祭台下方照去。
十二道金光散开,形成一个淡金色透明的罩子,将祭台下的广场笼罩的严丝合缝。
众人只觉得雨势一停,抬头观看,却见上方依旧是大雨磅礴的景象,密集的雨点打在金光罩子上,泛起一圈一圈的圆形波纹。
台上倒是没有光罩遮挡,因为法坛左边摆放了一个刻了尺度的铜盆,乃是承接雨水所用,以便观测降雨点数。
张牧之在台上一跺脚,一道赤红色的法光从脚下朝四面扩散,所过之处众人的衣服顿时变得干爽起来。
台下众人无论是六部高官,还是那些平日里吵嚷着“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文人士子,都开始齐声赞叹“灵威弘道真人”的大法力。
“今日算是把‘人前显法’之事做到顶了……”
张牧之不再关注台下众人,抬头望了一眼高空之上。
秦淮河青溪小姑所化青龙,玄武湖吴天禄所化青蛟,江宁龙王吴乘龙所化黑龙一起在云层中游走。
邓元帅、陶天君、金天君、李天君及其所率各部雷神、雷兵、推云童子、鼓风力士等都一起朝小道士点头示意。
张牧之拱手还礼之后,便低头观看盛接雨水的铜盆,以免误了收雨的时辰。
清凉寺中,诸多僧人都在躲雨。
唯有孙悟空自个儿坐在大悲殿房顶上,沉默地望着远处朝天宫的方向,遥遥可见雷神现身,神龙在云中若隐若现。
“小道士今儿个算是长脸了……”
就在昨天秦淮河上,这向来无所畏惧的猴子才真正意识到了自己和小道士之间的差距。
这种差距无关修为法力,无关背景靠山,而是心胸眼界上的巨大差别。
孙悟空虽有心要做‘齐天大圣’,但他终究不是话本故事里那只仅凭一股血勇之气便能战天斗地的猴子。
他被陈靖姑惩戒,辛苦修持了几百年才补足了根器,出山之后也只是想着借助顺德公主的人脉来积累声望。
而小道士到现在修行尚不足一年,就已经有了左右未来真龙天子的谋算。
草灰蛇线,伏行千里,若给张牧之几百近千年,就算猴子用脚指头去想,也能猜到这小道士能搅出多大的动静。
孙悟空也就和张牧之打了几次交道,却隐隐感觉到了这小道士的狂妄。
“此子表面谦恭有礼,实际上却并不把什么神仙菩萨当回事儿!”
“或许在这小道士心中才是真的众生平等,神、仙、佛、菩萨、罗汉,细究起来都是人啊!众生平等,人人平等!”
孙悟空在屋脊上站起身来,任凭雨水打湿了猴毛,打的身上金甲噼里啪啦的响:
“小道士既有这等心胸,俺老孙也不能比他差了!佛家、道家,日后打交道的机会还多着呢!”
猴子隐约猜到为何观世音菩萨对自己这般看重了,说白了,菩萨看重的便是自己心中那一点桀骜念头。
“在这世界上,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平头百姓,骨子里都有奴性。”
“小道士敢于掀翻神明,俺老孙自然也不愿意做奴隶!既如此,那就跟小道士一起闹他娘的!”
孙悟空在房顶上站起身来,双眼中闪烁金光,从耳中拿出铁棒,晃了一晃,变成酒杯粗细,拿在手中,似乎欲要同未来的敌人搏斗。
同时身上有一股战意升腾而起,隔开了倾盆而下的雨水。
“猴哥!师父喊你去菩萨面前念经呢!”
下方那个叫悟能的小沙弥手中持着一柄油纸伞,从禅房里走出来,对房顶上的孙悟空叫喊。
“哎!来了来了!告诉了尘长老,老孙这就过去!”
猴子身上气势顿时一泄,连忙收了铁棒,满口答应着自房顶上跳下来,把小沙弥扛在肩上往大悲殿中走去。
小沙弥手里举着雨伞,坐在孙悟空肩上开口:“猴哥,你什么时候接着跟我讲齐天大圣去西天取经的故事?”
“改天!改天!这故事还没写完呢!”孙悟空随口答应。
“那猴哥能不能把我也写到故事里去?你叫悟空,我叫悟能,咱俩做个师兄弟!”
猴子倒是好说话的很:“行啊!哪天我去找那写书的士子说一说,让他给伱安排个厉害的身份……”
南京城内,距离秦淮河岸边三四里之外有一条偏僻的街道,在街尾处有一家孙氏药铺。
今日因为下雨之故,药铺早早关了门,织女和孙白薇正在后院一座凉亭里看雨。
亭子里有白石雕刻的石桌、石凳,石桌上摆了茶具,有一只黄皮大猫正蜷在茶具边睡的香甜,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响。
“姐夫收编了三位水神,上界又有雷部帮衬,他能招来雨水乃是顺理成章之事。”
“只是我实在想不到上界诸多雷神会在人前显圣,这已经有些触犯天条了……”
孙白薇伸手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递到对面织女的手中,示意织女解说一二。
织女不在张牧之面前,也就没了丝毫忸怩之态,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笑着说道:
“我前些时日去龙虎山同张叔父聊过,探明了一些小道士的底细,然后隐约猜到一些端倪。”
“此次末法之劫不仅同人间王朝更迭有关,而且还会波及许多福地洞天!”
孙白薇闻听此言,心中不禁一震:“道家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其中不知有多少地仙隐居,难道……”
织女笑道:“妹妹精通医理,应该知晓这人间诸法断绝的原因,一是华夏失去正统,使人道之力式微,再就是这些自上古时就存在的洞天福地,不断汲取人间灵气的缘故。”
孙白薇心中顿时了然,人道式微之后,华夏苗裔被外族凌辱,怨气充塞隔绝三界,又有福地洞天只进不出吸纳灵气,才使得人间再无修真炼道之人。
“所谓地仙,都是无法炼至形神俱妙成就天仙之人,却又不甘心舍去躯壳走阳神飞升之路,才躲在洞天福地中以求不死。”
“他们就似那病人身上长的瘤子,不断从人身上汲取生机养分,唯有彻底将诸多洞天福地全都打破,使灵气重新回归天地,如此才可免去末法劫数。”
织女点了点头:“妹妹说的不错,可是要做成此事谈何容易?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之中隐居的那些地仙,有些是从轩辕皇帝时开始修炼的高人。”
“且不提他们法力神通如何,只他们那些盘根错节的人脉就不可小视,如今上界各路大神之中,不知有多少是他们的朋友,故人甚至是晚辈。”
“故而非得是那心志坚如磐石,不为毁誉动摇之辈才能担当这主劫之人,若想挽回末法劫数,就要敢同三界诸多神明为敌。”
孙白薇亦持杯喝了一口,长吁一口气:“如此说来,除了姐夫之外,这三界之中再无一人能做此事。”
“姐夫从末法世界而来,亲眼目睹了诸法断绝之后的惨状,才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
“再者姐夫也是杀伐果断的性子,想必未来动手的时候,什么人情世故,善恶褒贬在他这里都不顶用。”
织女放下茶杯,点头道:“正是如此!雷部是天庭各部之中战力最盛者,所欠缺的只是一位能坚定不移地带领他们征战三界之人。”
“其实末法劫数在宋朝时就已经显出苗头了,雷祖等诸多先天大神最先选定的主劫之人是虚靖先生。”
“虚靖先生以绝顶之姿,独创天心五雷正法,夺取雷祖、雷帝权柄为己用,其心胸之大直可容纳天地。”
“但是虚靖先生性情还是过于仁善了,当年赵宋式微之时,钦宗曾下诏虚靖先生以神通抵御金人入侵。”
“虚靖先生秉持仙道贵生之念,终不忍下手以神通法术屠戮凡人,遂于泗州假死飞升而去。”
“以小道士如今显露出来的秉性,什么条条框框都是浮云,真到了紧要关头,出手自当无所顾忌。”
孙白薇思索片刻,朝织女笑道:“姐夫倒是能成大事的,只是姐姐将情劫寄托在他身上,却不知什么时候能脱劫而出了。”
织女摇了叹息一声:“他有成就天仙之望,说不得未来还要替雷祖统摄雷部之神,我和他结缘之后,就打消了脱劫的念头了。”
“未来他若平步青云,我自然随之更上一层,若他因杀伐过重遭了劫数,我自当寻到他的转世之身,再引他入仙道之中。”
随后织女又来取笑孙白薇:“倒是孙妹妹真是女中豪杰,寻到自家有缘人后居然不受情爱之念所困,挥慧剑斩情丝,三年便度过了自家情劫。”
孙白薇闻言一愣,随后忍不住叹道:“姐姐却是高看我了,我哪有那等悟性,能挥慧剑斩情丝?”
“只是同那人过了三年夫妻生活,每日里柴米油盐,料理各种杂事,时日久了,心中那点情爱之念不知不觉就淡了,于是便算从情劫中脱离了出来。”
“若我那有缘人和姐夫一样是仙道中人,让我不必为那生活琐事所累,说不得我也会像姐姐一样情根深种,期盼着和自家情郎天长地久呢。”
所谓情劫,便是上天给那些长生得来太容易的女仙定下的劫数,让她们深陷情欲爱念之中,然后再超脱而去,如此成就一颗无垢仙心,不再受凡尘所累。
孙白薇并非自家修炼得道,而是受了药王爷的遗泽而得享长生,就如同转轮王薛侯之女锦瑟公主一样,都要经历情劫练心。
三年前,孙白薇下凡历劫,命定的有缘人乃是沂水县的一个赵姓商人。
孙白薇变化成一个白衣女子,伪装成丈夫去世无家可归的妇人,守在赵某必经之路上哭哭啼啼。
赵某归家时遇见孙白薇,二人经过三言两语的交谈之后,孙白薇便被人领回家去,二人遂成了夫妻。
孙白薇乃是上界女仙,在赵某家中过了三年柴米油盐,伺候公婆的生活之后,心中那种对情爱的憧憬就消失殆尽了。
正逢药王爷下凡到南京积累功德,孙白薇就告辞了自家夫君,回了南京来寻药王爷。
又过了半年,赵某到南京贩卖药材,顺便来接孙白薇回家,但孙白薇心中再不受情爱所累,哪里会跟他回去?
于是就让药王爷送给赵某一些医治疑难杂症的药方,算是给了他一生的富贵,如此就了结了二人的因果。
赵某无奈返回家中,二人夫妻缘分便算断了,孙白薇就这样轻而易举过了情劫。
两位仙女在这里拿彼此的情劫相互取笑,桌上装睡的大猫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轻轻抖了抖耳朵。
“昨夜姐夫说此次求雨过后,他便要往杭州一行,不知姐姐你何去何从?”
织女思索片刻,叹道:“小道士去杭州,是为了除去那即将出世的黑山妖魔。”
“那魔头是从当年冤死的百姓怨念中化生而出,杀他便等于让当年的百姓白白蒙受冤屈,此举说不定还会有业力加身。”
“小道士这次求雨得了众雷神的拥戴,但真个除魔时,雷部诸神会不会助他还两说呢……”
“我和他虽未正式成亲,但婚约已然定下,自不能坐看他为难,届时自然会和他一起往杭州去。”
孙白薇闻言眉头一皱:“我看姐夫的性子,似乎不会受儿女私情所累的样子,姐姐跟着难免会让他不自在。”
“再者姐姐虽然法力高深,却没什么战斗的手段,即使去了能帮忙的地方也有限……”
织女却温和地笑了起来:“妹妹说的甚是,他是个要脸面的,定然不会让我跟着他去。”
“所以我打算悄悄前往,只要我小心些,他发现不了的,对了,还要妹妹帮我多备些去除秽气,恢复法力的灵药才好。”
“至于能帮多少忙,却要看情况而定了,夫妻本是一体,上界诸神不帮他,若我再置身事外,那还有谁帮他呢?”
孙白薇知晓织女已经情根深种了,于是也不再劝,而是转移了话题,说些上界各大仙宫之中的趣事儿。
朝天宫神君殿外,祭台上张牧之见接雨的铜盆已经渐渐满了,于是手持法剑,摇动令旗,大喝:“雨收!云开!风止!”
三声清亮的龙吟之后,空中三条神龙停止搬运水汽,各自返回自家所辖水域之中。
金天君令麾下鼓风神将停止弄风,李天君令众多推云童子拨开云雾,邓元帅令众雷神停止发雷。
天光洒下来,照的台下众人身上一阵温暖。
张牧之放下斩邪剑,躬身朝天空众雷神致谢:“多谢雷部诸神助我行云布雨,贫道铭感五内,非言语可以尽诉。”
邓元帅、金、李、陶三位天君连忙在空中抱拳还礼:
“此乃我等分内之事,更何况真人日后也是我雷部之神,不必太过见外了。”
众神又客气了几句之后,邓元帅开口道:“真人修至阳神境界后,记得来我雷部一行,雷祖有大事相托!”
张牧之连忙再次躬身:“多谢元帅传讯,贫道定然铭记在心。”
邓元帅点了点头:“既如此我等先回雷部,日后还有相见之时!”说罢同众神一起身化金光返回上界去了。
张牧之从白衣童子手中拿过拂尘,抬手朝四面一挥,六丁六甲发出的光罩顿时消散,十二位神将又变成了金光飞回法坛上的六甲印中。
李云崖再次敲击了一下玉磬,高声唱道:“正一教下,灵威弘道真人行法已毕,众道酬神谢恩!”
台下四面排列成阵势的众多道士一起躬身,齐声诵酬神之辞:
“伏以,金香降彩,瑞气腾空,瞻宝座以焚香,望龙泉而启叩:下品三元,水官大帝,水府扶桑,丹灵大帝,水国龙宫,蓬壶清真,九江八河,五湖四海,川源潭回,洋洋溪涧之神。紫云台上,杨四建军,仙山得到,胜水无气龙君。龙子龙孙,河伯河侯,水府眷属,一切威灵。悉仗真香,普同供养,上望法宴,修香奉谢……”
这封祈雨成功后由各派道士念诵的酬神辞,是张牧之亲自持笔写就,辞中言辞恳切地酬谢了天庭水府所辖,上至各路帝君,下至江河湖海各位水神。
随着众道士诚心祝告,滚滚愿力混同着南京城众百姓的欣喜感激之情凝结成一道表文,化成一道金光直飞上界,出现在水德星君放置奏表的书案上。
此次降雨之所以能成功,全仗雷部自家人给面子,另外加上张牧之费劲收编的三条下界之龙出力才能成功,同已经关闭了门户的天界水府没有半毛钱关系。
张牧之写这酬神辞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赤裸裸地嘲讽天庭水府假借“为神公正”之名,坐看百姓遭灾之举。
至于天庭水府中各路大神见了这表文之后是什么反应,小道士却懒得理会了。
反正小道士去杭州除了那黑山妖魔之后,正气再度压倒邪气,天庭水府也就没有了关闭门户的理由。
到时候他们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致使下界哪处旱了涝了,自有执掌天律之人定罪。
祖天师张道陵乃四大天师之首,替昊天上帝执掌天条律令监察诸神,雷部又是量刑之所,上督仙圣,下慑群生。
二者配合之下,自然不怕哪些不开眼的神明给小道士穿小鞋。
众道士念完酬神辞之后,刘宏达敲击了一下小钟:“祈雨礼毕!”
张牧之将拂尘交给黄衣童子,收了法坛上斩邪剑、六甲印和灵符,然后带着黄白二童子施施然走下祭台。
王振待张牧之来到近前,连忙大声道:“弘道真人祈雨,泽被苍生,实有大功德,咱家定然上报陛下,为真人请功!再此各部大小官员皆是见证!”
张牧之止住脚步,温和笑着躬身:“贫道在此先行谢过!”
王振大喜,还要再说写什么,有那些自持气节不畏惧阉人的书生、名士一起吵嚷起来:“我等改日备至酒宴酬谢真人祈雨之功,万望真人肯赏光才好!”
大太监不愿在此时留下跋扈的名声,于是点了点头不再多说,静看张牧之周旋。
张牧之一样彬彬有礼地朝众人拱手:“多谢众位盛情!日后有暇自当前往!今日祈雨有些劳累了,改日有缘再叙!”
众人不敢再拦着张牧之,任由他带着俩童儿离去之后,广场上再次喧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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