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蕾虽然不知道这些江湖故事,却也明白犯了他的忌讳,发笑:“你以为你长得很美?不是我说,小白和秦流风哪个比你差?上官秋月更比你漂亮十倍,从没见他为这个生气。”她故意停下来咳嗽一声,才接着道:“反倒是有些人自以为美,其实长得丑得不得了。”
“上官秋月?”经她提醒,如花仔细一想,笑起来,“被他追杀这么久,只记得他那些手段,倒忘了他确实比我生得好看。”
原是有意气他,哪知收到反效果,雷蕾无语。
求得心理平衡,如花也不计较被说“丑”,笑道:“谁叫江湖上把他传成个丑八怪,所以别人才只说我,不说他。”
雷蕾道:“你怕他?”
如花敛了笑,瞟她一眼:“谁怕他?”
雷蕾笑嘻嘻:“你当然不怕,跑得这么快。”
“那树林里埋伏了九个高手,我当然要跑,”如花觉得理所当然,略提高声音,“但我也不是怕上官秋月,跟他斗了三年还活着的人,除了何太平他们,也就剩我如花,我若愿意,普天下的人谁都别想找到我,只不过我怕那样太无趣罢了。”
“他们要追杀你,你还不跑?”
“这是何太平的地盘,就凭他们那点轻功,要在这些守卫眼皮底下混进镇,还难得很。”
说完,如花再次点了她的穴,扛着她狂奔进镇,从守卫头顶无声掠过,恍若鬼影,果然无一人发觉。
回到客栈,从窗户窜入房间,如花将她丢到床上,神情轻松似丢了个包袱:“总算把你好好送回来了,可再不关我的事。”想了想,又矮身往床前蹲下,挑衅地看她:“其实你叫也没用,萧白知道又如何?我也不怕他们。”
雷蕾狠狠瞪他。
“怪不得没跟萧白住一起,必是嫌你长得丑,没兴致,”如花总算报了被嘲笑的仇,幸灾乐祸,起身,“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萧夫人,后会有期!”
人影如轻烟一般掠出窗外。
雷蕾磨牙,突然无比想念上官秋月,变态哥哥总算做对了一件事,这种傢伙就该被弄去做人偶做标本.
第二日马车上,公子一路都保持沉默,诸如“你喜欢我是不是真的”这类话,严谨自律的萧白公子是不好意思主动问出口的,于是他更加郁闷。雷蕾却没留意,昨夜被点穴后,她竟迷迷糊糊一觉睡到了大天亮,所有的事就像做梦,只对那双细长的狐狸眼睛印象深刻。
直辖市享受的政策待遇丝毫不比其他地方差,八仙府人烟稠密,很是富庶。
卜二先生卜耀明早已得了信,带着一干人在门外迎接,先前卜老先生出事时何太平等人便来过,彼此都熟识,因此也没多客气,说笑几句就跟着他进去。
神医卜老先生悬壶济世,自甘清贫,其弟卜二先生却执意从商,是八仙府有名的富户,庭院宽敞,房屋整齐。雷蕾留神观察,发现这卜二先生四十几岁年纪,皮肤白皙少皱纹,应该是生活优裕保养不错的缘故,不过他一言一行都表现得极为谦逊,毫无普通生意人的圆滑世故,雷蕾的感觉是,跟此人做生意肯定放心,于是把怀疑去了一半。
旁边跟着两名年轻人,二十几岁模样,想必就是路上提过的卜老先生的关门弟子。
卜老先生钻研医术入迷,两个弟子的名字也很有特色,李鱼,甘糙。原来这江湖中,徒弟拜师时都会由师父赐别名,出师立业时才能换回本名,据秦流风说,当时二人前去拜师,卜老先生正巧救了位中毒的病人,原因是同食鲤鱼甘糙引起,因此随口就给徒弟起了这两个名字。
卜二先生陪着何太平走,口里道:“舍下简陋,委屈各位……”
秦流风打断他:“卜二先生放心,尊府虽是简陋,秦某也不怕委屈,照上次那样备上一桌三十五两银子的粗茶淡饭就是了。”他有意加重“粗茶淡饭”几个字。
众人闻言都笑起来。
卜二先生也笑:“好说好说,粗食淡饭是有的,小厅上早已备好,秦公子若不嫌弃,权当是为诸位接风洗尘。”
秦流风笑道:“回回都吃白食,二先生可别笑话。”
“原是应当的,平日求着你们来只怕还不肯,”卜二先生嘆气,“想不到家兄之事会引出这么多麻烦,实在惭愧,幸好如今没事了。”
众人闲话着,顺着游廊往里面小厅上走.
热热闹闹吃过饭,何太平回归正事,提出要去卜家药铺,卜二先生忙引领众人过去。
出了后门便是北街,卜家药铺就在斜对面,走进门,雷蕾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对面大堂壁间那些精美的锦旗,全绣着“妙手回春”“起死回生”“医者仁心”之类的话,想是病人家属送的,里头桌椅齐全,右边柜檯里靠墙有架高高的药柜,小屉子上都贴着标籤。
卜家药铺其实是个简易的四合院,包括大堂在内共有十几间老旧房屋,院子里晾着许多糙药,据卜二先生介绍,这里原是卜家祖屋,他从商后便搬了出去,将房子全让给了哥哥。
“不要钱”老先生号称神医,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比弟弟过得更好,雷蕾感慨万分,经济时代,这样清贫的好医生太少了!她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随口道:“这里太冷清了,没有卜二先生府上热闹。”
那名叫李鱼的弟子笑道:“正是,二先生几番要师父搬过去住,师父总不肯。”
看来做弟弟的对哥哥不错,雷蕾点头笑:“想必是卜老先生捨不得这药铺。”
李鱼神色微黯,垂目:“可不是,他老人家一心济世救人。”
东面是卜老先生的卧室,也是案发现场,门上挂着把锁。
卜二先生解释:“自上次诸位走后,我特意嘱咐他们将这间房锁了起来。”他指指旁边的李鱼和甘糙:“药铺如今都是他二人在经营。”
何太平点头,封锁现场对于某些高手是没用的,不过不要紧,反正查了多次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线索。
李鱼取出钥匙开了门。
一进两间,都不怎么大,外间桌椅齐全,想是平日用作会客的,事情过去这么久,地上桌上都有了灰尘,久无人住,未免死气沉沉,里间是卧室,床帐被褥都很朴素。
凶案发生在外间,第二日李鱼发现的时候,卜老先生已半倚着墙壁死去,当胸一掌致命,而且用的是普通外家掌力,会武功的人都能施展。
江湖中会武功的人不少,卜老先生虽不算一流高手,但也不至于有人接近而毫无察觉,何况此人还是站在他对面当胸一掌袭来,当夜李鱼甘糙都未听到异常响动,所以众人才会认定是熟人,只有熟悉而信任的人站在对面说话,他才不会防备,对方才能趁机突然下手而不惊动别人。
当夜先后登门拜访的,正是东山派颜文道、西沙派温庭、南海派冷影,而冷影是最后离去的,那时李鱼甘糙都已回房睡下,所以传出长生果在南海派的谣言时,才会有这么多人怀疑他。
基本情况何太平等人都了解,如今也没再多问,停留片刻便出了门。
卜二先生欲请众人过自己府上去住,何太平却藉口这边清静,空房间多,坚持不肯,卜二先生只得作罢,留下来陪了半日的话,再三嘱咐李鱼甘糙与另外两个伙计好好招待,眼见天快黑了才告辞回去。
下卷 师兄师弟之间
初秋正是玩乐的好时节,入夜,整个八仙府充斥着歌管声与笑闹声,何太平与公子等人吃过晚饭就出门了,要去拜会八仙府的行政长官魏知府,顺便体察民情,温香也跟着父亲去了,留下十来名护卫守着,冷醉喜欢安静,雷蕾与风彩彩更没话说,加上一路奔走也有些疲乏,都各自回房间早早歇息了。
可能是天气转凉,路上吹了太多风,上床时雷蕾就觉得眼皮沉重无比,浑身不适,却又睡不着,心知着凉,她躺在床上苦笑,这回可没有什么哥哥来照顾了。
原打算等公子回来再说,哪知不过小半个时辰,额头竟烫得厉害,她实在支撑不住,想着这里就是药铺,卜老先生的两位高徒也在,不如去找他们拿点药吃,免得麻烦别人,于是挣扎着爬起来,准备出去找李鱼甘糙。
刚起床,门外就传来低低的呼唤声:“小蕾,开门。”
他们回来了?雷蕾大喜,忙过去开了门:“小白。”
公子果然站在门外,灯影下看不清脸色。
雷蕾开始撒娇了,十分病变作二十分,拉着他的手臂哼哼唧唧:“小白,我头疼。”
公子踏进房间,反手关好门,皱眉:“怎的总是病?”
没有收到安慰,雷蕾不高兴了,没好气:“病又怎么,你没生过病?”
见她发怒,公子反倒笑起来,将她打横抱起就往床边走:“那就先躺着,我正好带了些药来。”
行走江湖带药不稀奇,雷蕾脑子本就昏昏沉沉,也不多想。
将她放到床上,细心地盖好被子,公子过去倒了杯水,然后坐到床边,递过一粒小小的黑色药丸:“吃了。”
此人极少有这么温柔的目光,雷蕾不免感动,一颗心甜得简直要化掉,脑子更加迷糊,忍不住动起邪恶念头,不怀好意地笑:“小白……”
公子愣了下:“做什么?”
雷蕾眨眼,声音甜腻:“你餵我。”
没有预料中的脸红,公子看了她半晌,也眨了下眼:“好,张嘴。”
哟,“小白”有进步了!雷蕾半是惊喜半是不甘,眼珠一转,往他身上凑过去,作小鸟依人状:“小白你真好。”
公子不语。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雷蕾努力往他身上蹭,“我当初的确是上官秋月派来偷心法的,所以才接近你,不过呢,我是真的有点喜欢你。”
公子目光闪闪:“喜欢我?”
雷蕾以为他不信:“当然。”
公子将杯子放到旁边桌上,将她连被子一起拥住,轻声:“真的?”
雷蕾将脸凑到他胸前蹭蹭:“当然……”猛地顿住。
公子低头,笑得温柔又古怪:“哥哥也喜欢你呢。”
大约是生病的缘故,鼻子不如往日灵敏,直到此刻,雷蕾才发现那股熟悉的馨香味,知道自己要倒霉了,不由全身僵硬:“上官……”
后两个字再也叫不出来,牙关再也合不上,冰冷的手握着她的下巴,双颊被捏得生疼,唇间冰凉,强行闯入的舌恣意在她口中掠夺,带着几分凌虐,几令她窒息。
恍惚间,有东西渡来,略带清凉。
这变态又有什么新鲜毒药!雷蕾迅速清醒,大急之下欲反抗,然而喉咙却不受控制地作出吞咽的动作,那片清凉便和着口水顺咽喉滑下,顿时她心里叫苦连天。
上官秋月离开她,变回自己的声音:“不许叫,你也不想再给萧白他们惹麻烦对不对?”
雷蕾脸白,勉强镇定:“这……这是什么?”
上官秋月直起身:“药,给你治病啊。”
见他不像是说假话,雷蕾松了口气,想到药是以这么暧昧的方式餵来,一时又羞又怒,涨红脸,老娘的豆腐你还真不客气,想吃就吃!
吞掉的东西吐不出来,雷蕾忍辱冷笑:“恭喜你收服传奇谷。”
“也有小春花的功劳,”上官秋月拥着她嘆气,似有点疲倦,“哥哥最近很累,才去宫山办事回来,听说你们来了这里,所以特地过来看看你。”
雷蕾冷眼看他的蓝白色衣袍:“扮成小白,你就不怕被发现?现在他们可不会再对你客气。”
上官秋月道:“不是还有你么。”
雷蕾讽刺:“我算什么,别忘了你现在的命比我值钱得多,能除去你,他们还怕牺牲我?”
上官秋月道:“但萧白肯定会为难。”
无耻!雷蕾不语。
上官秋月道:“果真如此,哥哥定会先杀了你,我们兄妹死在一起。”
变态!雷蕾抖了抖:“能给上官洞主陪葬,我真荣幸。”
上官秋月似没听出话中嘲讽之意,抬起目光,下巴搁在她额上:“你不在千月洞,哥哥很是想念你。”
雷蕾道:“是想念玄冰石才对。”
上官秋月想了想:“都想。”
雷蕾忍不住抬头,直视他:“害了傅谷主傅夫人,你到底还想做什么,一统江湖?我告诉你,江湖根本不可能是你的,百姓不可能认同你这些手段,就算你打败了何太平他们,还是会有人再起来反对你,除非你把这世界上所有人都杀光!”
“谁跟我作对,我就把他们全杀光,”上官秋月收紧双臂,神情微冷,有点生气,“你竟还喜欢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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