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黄家村。
黄州饿了半日,颤抖着用手戳了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老娘,问道:“妈,俺饿得睡不着。”
指尖触动到的地方坚硬得像是石块,黄州一怔,慢慢地将母亲的身子板正过来。
母亲已经死去多时了,脖颈后面沉淤了大块的尸斑,眼眶深陷没有半点光泽。
黄州试探性用手搬动尸体,入手感觉轻飘飘地没有半分重量。
就算是长期营养不良的他也能够勉强搬得动。
黄州没有哭,他只是麻木的用草席将母亲的尸体卷作一团,然后用拿起铁锹在堂屋中央的地面上开始挖凿起来。
“爹,娘来陪你了,我把你们都葬在祖宅里面,这样就不用担心被野狗或是乡人拣去吞食了。”
黄安毕竟只是个不到十四岁的少年人,又饿了许久,上一次进食还是昨天夜里在墙角刨出来的一只死耗子。
他吃了一半,递给母亲剩下来的一半。
母亲只吃了皮,让他把其余的耗子肉、骨、血都吃了,养足力气撑到官府的救济。
黄州觉得不会有救济发下来,临安城里的老爷们也遭了灾,这场前所未见的洪水淹没了附近大半府县的良田,逃荒的人已经排到河东路去了。
他爹运气不好,抢收粮食的时候淋了雨,生了病。
就连几天的时间都没撑过,在缺食少衣又高热不退的情况下很快就魂归西天了。
不过黄州现在倒是觉得他爹的运气还算不错,不用每日都受饥饿的煎熬。
肚子饿的滋味可真难受啊。
饿得人感觉胃袋都要溶解了,滋滋作响。
眼前直冒绿光。
看到树叶都想啃两口。
不过树叶早就被附近的村民们吃完了,能吃的嫩树皮也要绕着村子找许久才能翻找出来一些。
他已经好久都没有吃过嫩树皮了,真怀念那种滋味啊。
饱满多汁的树皮在嘴里大嚼着,迸发出满满的树汁出来,粗糙的纤维正好可以填满嗓子眼,煮的又软又烂的情况下完全不用担心会划伤嗓子。
一口吞下,可以缓解整整一天的饥饿感!
可是现在,就连观音土也不是那么好找了。
黄州走遍了村子,也找不到什么可以吞吃的东西。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一天比一天饥饿,一天比一天瘦小。
而他却无能为力,因为就连他自己也快要饿死了。
现在母亲死了,他反而长出了一口气。
黄州一直担心自己跟母亲一起饿死,没人给他们收尸。
这样一来,说不准就有哪些手脚不干净的乡人趁夜偷偷溜进来把他们的尸体拖回家里了。
黄州每天晚上睡觉都能看到有人默默的伫立在窗边观察屋里的动静,他一看到那些人,便故意的动弹一下身体。
那些人就会默默的缩回脑袋,去找下一家了。
这些乡人都是好人,他们虽然也饿,但他们不会动手杀人。
他们就像是食腐的老鸹,静静地在你周围盘旋,等着你自然死亡,然后再享用大餐。
黄州一直撑着不敢死,就是想先熬死老娘好为她收尸,免得她死后还要遭人糟蹋尸骨。
铁锹凿出来一个不到一米深的坑洞,黄州累得直喘粗气。
他休憩了一会儿,然后从水缸里舀了一葫芦水狂饮而尽。
腹痛终于得到了一点缓解。
他这才扔了铁锹,把母亲的尸体放到坑洞里面,正好盖住已经生蛆了的父亲尸体,接着再一铁锹一铁锹的往上面盖土。
最后一层要把旧土填平回去,再用板子压实,免得被人看出端倪来。
做完了这一切,黄州仰面躺在地上,感觉最后一丝气力都消耗殆尽了。
两个时辰过后,黄州从昏厥中醒过来,他感觉自己似乎被倒转了过来,颠簸感让他恶心晕眩得难受,十分想吐。
“呕…………”
一大股黄绿色的汁液从他口里喷溅而出,污染了身下那人的衣摆。
扛着黄州缓慢行走的乡人受了一惊,慌乱的将他放在地上。
黄州虚弱的抬眸看了一眼,认得这汉子。
原来是唤作二伯的,两家祖上都沾点亲故,毕竟都姓黄。
小时候两家还时常走动,黄州跟他家里的姑娘算青梅竹马,常在一起玩耍。
后来黄州去临安城外的弘法寺读书去了,就逐渐不再联络了。
“二伯……”黄州勉强叫了一声。
黄二伯以手掩面慌乱的跑进屋内去了,不多时就听得一个女人尖锐的哭喊声传来:“怕什么……他都快要死了,你不吃,别人也会吃的,快去看着他,莫让人抢了先!”
黄州慢慢的站直了身子,从地上捡了根大腿骨当做拐杖,一瘸一拐的往家走去。
乡间的道路两旁躺满了饿殍,人人瘦成皮包骨的模样十分吓人。
黄州倒是不怎么怕,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要是那种肥肥胖胖的富贵人家来到这村里才会害怕呢,村民们都一个多月没见过荤腥了,一群人绿油油的眼神准能吓死他。
想到这里,黄州忍不住咧开嘴笑出了声。
路边饿殍们哀嚎遍野,黄州的笑声此刻听起来格外渗人。
他走没了几步,扭过头去,却见到二伯畏畏缩缩的站在不远处直勾勾盯着他。
黄州又冲他笑了笑,然后继续往前走去。
洪水退潮过后的道路十分难走,加上最近爆发了好几次瘟疫,死了不少人。
他爹就是死在发热之下,眼下村子里遍地都是死尸,道路十分不好走。
黄州倒是不怎么害怕,他撑了十几天也没有发热,那瘟疫害不了他。
就是经常能见到饿红了眼的乡人趴在地上吃着混杂了腐食的泥土让他感觉有些反胃。
黄州叹息了一声,知道这些人都是饿得快死了,否则绝不会如此。
道路两旁躺倒的尸体里,不少人都是肚大如鼓,皆是吃了太多难以消化的泥土而活活撑爆了胃囊而死。
这些人也快了。
黄州宁愿饿死,也不会吃这些东西。
他杵着根腿骨走到了自己家门口,见二伯还在跟着,就虚弱的打了声招呼:“二伯,莫……莫急,我快了……”
黄二伯黑瘦的脸皮发红,他用手捂着脸,眼泪大颗大颗掉在地上。
可是他却顾不得擦,只是仍旧直勾勾的望着黄州。
黄州打了个寒颤,迈步进了里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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