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嫁皇妃帝宫沉浮:妃》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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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方庵。

雪,下得可真大啊,仿佛永远没个尽头一样的飘扬落下,只迷了人的眼,冻了人的心,却涤不去,那些污垢的地方。

没有带一名宫人。

因为,于现在的她来说,不需要再有任何标榜身份的东西。

包括,在这‘姝美人’名义下的一切。

她着的,是雪色的华裳,连襟边的袖口缀镶的貂毛都纯白得不带一丝的杂色。

很纯粹的雪色,只,这心,再无法纯粹释然。

她的身上,散发出幽幽德尔香气,这缕香气不同于宫中任何女子的熏香,很雅致,雅致中,却湮出一缕能蛊惑人心的媚冶来。

这,本是她今晚,刻意,为他所熏的想。

然,即便是这般的刻意,确始终刻意不来,他再次地垂怜。

如今,不过成了另一种讽刺的意味。

刻意,什么时候开始为,为了他,她开始变得这般刻意去做所有的事呢?

初进宫,她因着他许给她的宠爱,由着自己的性子,着最鲜艳的孔雀蓝。

那种蓝,鲜艳到极致,有着最明媚的色泽。

也是,最衬托那抹明黄的色泽。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着西蔺所喜欢的那袭粉色。

是什么开始呢,好像,就是从醉妃三年清修,再次回宫后开始。

从那时起,她渐渐不再由着自己的喜好,渐渐一切都变得刻意为之。

因为,她发现,轩辕聿深谙的眸底,开始有意无意为一个人驻留。

也在那时开始,她悲哀地发现,她是无法容忍其他女子占据他的视线。

原来,她真的爱上了他。

犹记得,那时西蔺媺十月怀胎,临盆前,就一直胎象不稳,时时见红。

终在一日的午后,西蔺媺宣她和西蔺姈进宫。

那一日,是她第一次这么近地见到轩辕聿。

他着着玄黑的袍子,从殿外走来,犹如天神一般的俊美无俦,刹那,让她的眼睛,只看到一篇夏花灿烂。

纵然,彼时,早过了夏季。

但,这心底一夏,却一直停留在她的记忆中。

西蔺媺在那日,恳请他代为照拂她和西蔺姈。

或许,在那时,西蔺媺就觉到了即将不久于人世,才会在轩辕聿跟前许褚这个心愿。

西蔺媺难产离世后,在西蔺媺的灵位前,她和西蔺姈痛苦失声。

她的心里,其实没有多大难受,只是,看到西蔺姈哭得那么伤心,她想,她一定要比西蔺姈哭得更为大声才好。

从小到大的性格使她做任何事,都不希望被别人比下去。

哪怕,哭,也一样。

轩辕聿恰在此时,来到灵堂内。

看到痛苦的她们,他语音暗地,让她和西蔺姈都可以向他许一个愿望,他会在能力范围内予以满足。但,许完后,他不希望,她们继续这样哭下去,因为那样的哭,西蔺走得,不会安心。

这句许诺,其实,放到如今来看,不过是他把她们当小孩子哄的一种方式。

可,在那时,她却是信以为真的。

她还记得,听到这句话时,她的心,跳的很快。然后,她迅速止住泪水,几乎很快就许出了她的愿望:

她想进宫,希望得到他的宠爱。

那真是一个青涩的年龄。

她同样记得,西蔺姈听到她这句许愿时的诧异,而西蔺姈并没有许出她要的愿望,只努力抑制自己的泪水,哽咽地说,等想到时,再告诉皇上。

也从那一天开始,他允西蔺姈换他姐夫。

但,对于她的进宫,他却坚持要等到她年满十四岁以后再说。

那一年,她才九岁。

他对她说,倘若五年内,她能想到更好的心愿时,随时可以收回这一个心愿。

可,她怎么会收回呢?

姐姐西蔺媺进宫被册封为中宫后,成为整个家族的骄傲。

从那时起,她知道,她是羡慕,甚至于嫉妒西蔺的。

哪怕,是姐姐,她都不喜欢。

而,这些光华,她知道,只有那个男子可以给她。

是,五年后,他是给了她无尚的荣光。

除了迟迟不肯册她高位,他予她的宠爱,她想,应该不会再比姐姐少一分一毫了吧。

直到,夕颜再次出现时,她才蓦然发现,终究,他予她的宠爱,不过,如彼时的许愿一样,进不得深处。

而,在这承恩虚浮的过程中,她却赔进了,自己的心。

她的心,竟会慢慢装的,都是他的影子。

没有办法抹去,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愈深地铭刻入髓。

握住伞的手,真冷啊。

不,不是受冷。

这种冷,恰是从她心底的冰冷所致。

今晚,他匆匆离去后,她的心,就很冷。

抵达暮方庵后,天际的雪就下的愈大,甚至于,将山路都阻住了,有些坡,还被层层地厚雪压得崩塌。

她以为,这该是天助,当晚,他定是不会回宫了。

于是,在晚膳时,她亲手下厨,为他做了精致的素斋,并亲自端到他的厢房。

那处厢房,是他为供奉西蔺的灵位专设的。

里面,放着西蔺的灵位、画像,还有一些生前用过的东西。

平日,都有老尼诵念经文,今天的祭日,更是有庵内的主持,率着众老尼们,从早上开始,就不停地诵读经文。

轩辕聿,亦盘坐于厢房内的蒲团之上,同诵这些枯燥的经文。

当她把素斋端进厢房内,从没有掩紧的轩窗口,扑愣愣地飞进来一直雪白的鸽子。

正是这只看似寻常的信鸽将她安排的一切打乱。

鸽子径直飞到轩辕聿的肩上,他稍停了诵念经文,看完鸽子带来的纸条时,面色终是一变。

但,其后,他放飞那只鸽子后,仍精心于蒲团上的经文。

一切,仿似没有任何异常。

知道,他诵完经文上最后一字,语音甫落,却是立刻起身,吩咐李公公起驾回宫。

她之来的接行至他身旁,看到的,是他眸底焦灼的神色。

这样的焦灼,让她所有要去阻止住他的话语,都悉数的吞落于喉。

她知道,再是阻止不了他。

精心准备的这一切暮方庵之行,始终,全不了她的心愿。

全不了,她想继续回到他身边的心愿。

如果,没有那晚,西蔺姈饯行时,她的无法控制,她就不会在他的面前显示出让他失望的那一面吧。

入宫以后,她留得住他的,除了昔日,那个许诺外,还有宫内女子少有的天真烂漫,这些许的天真烂漫,在他的庇护下,方得以绽放,纵然,带着些许的侨装。

只是,现在,都不再需要了。

她的素斋即便用暖兜捂着,终是凉了。

她的心,也一并凉了。

她听到,他让她在暮方庵宿一晚,等明日,雪稍小后,再回去……

可,这份关心,是她要的嘛?

她不知道一个人待在厢房内多久,直到,外面的经文声也戛然而止,她方走出房门。

不带任何一个宫女,沿着甬道,迎着旋舞的大雪,往山头走去。

那里,是否,是她的归处呢?

深一脚浅一脚地行去,经过高低不平的山哟时,她听到旁边的山坡一声巨响,她愕然地觉到眼前白光一闪,恰是一大片的雪卷着松落的泥土崩落了下来,砸坠于离她不远的地方。

她惊骇地后退了几步,若被那雪块砸到,无疑,根本不用走到山头,就可以全了她的归处。

但,当死亡离她那么近时,突然间,她不想死。

不过,是得不到他的心,她为什么要去死呢?

死了,难道,他会为自己流一滴泪吗?

连姐姐的死,都没让他流下过一滴泪,更何况她呢?

她真是蠢傻了,幸好,这块雪,没有砸到她的身,却砸醒了她的清明。

她的步子往后退去,退去——

突然,足跟触到什么,那种触感,很冰很冷,透过皮靴传至她的莲足,让她的心,一并提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回首,看到,一侧的泥土,因着被雪坠压,崩落,里面,赫然,伸出一只手来。

确切地说,是一个女子的手,纤细,柔美,在晚风里,曳出别样的森冷来

天巽宫,偏殿。

熟悉的声音,急促的步声,传进殿内正僵持的夕颜和蘅月耳中,凭谁,都是无法忽略的。

“还不快走!”夕颜低声,厉斥出这句话。

蘅月神色一怔,迅疾地捏开夕颜的唇口,手里握住那枚药丸不由分说地塞进她的唇中。

夕颜被迫张开口,甫咽进药丸,她用舌抵住药丸,借势用力咬住蘅月的手指,蘅月吃疼地把手缩回,夕颜已起身,将口中的药丸吐进榻前的银碳盆内。

碳火瞬间把那药丸吞噬,曳开别样的一种味道。

而,夕颜来不及再用苏合香去遮住这份味道,因为,殿门,恰在此时开启。

宫灯参差的彼端,玄黑的身影出现在那。

她看不清他的脸。她只能觉到浑身,如坠寒冰。

很快,她就会再次体会到,每一次的呼吸,都似被寒冰冻成尖刀,割进肺腑的感觉。

她向后退去,余光,看到,蘅月的躬身请安:

“奴婢参见皇上!”

“出去。”轩辕聿的声音甫出,只是这俩字。

她从这俩字里,突然,品到深深地不安,她向后退去,他的身影微动,已经大踏步至她的跟前。

蘅月滞了一滞,终是没有停留地,向外殿行去。

“皇上,臣妾要休息了,请您回殿。”

这句话,带着不恭敬。

可,她必须要说。

先前,银啻苍给她的药,除了压制千机之毒,该对脉象同样是有压制的作用。

是以,无论轩辕聿抑或张院正都不会把出她所中的毒。

彼时,她明白,银啻苍的用心。

哪怕,这份用心,带着,她不能接受的初衷。

即便是骗,这个初衷,始终是没有变过的。

他要的,仅是她的活。

然,现在呢?

她没有服那药,即将毒发前,轩辕聿一定会发现。

而,她不要他看到,她寒毒发作的样子。

因为,以轩辕聿对她的在乎,无疑,要的,仍是这个孩子的命。

况且,这孩子,本不是他的,不是么?

她向后退去,她能察觉到,寒魄从她的指尖慢慢地蜿蜒向上,从手腕的血脉,一滴一滴,渗进胸膛。

不用多久,她知道,胸膛内,都将被这些寒魄之气侵占。

到那时,就再来不及了。

但,轩辕聿这一次,没有因她的话语离开,却,也停了步子,只眸光深暗地凝着她。

她,坚持不住。

必须,要点暖和的东西,必须。

她翻身,往榻上去,伸手,甫拉过一条棉被,顿觉得他的气息,在她的颈后传来。

这一察觉,让她下意识地,裹住棉被,俯下身,就是要避过他。

这一府,她是避过了他。

可,他的声音,低徊地从她头顶上传来:

“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地避开朕?”他闻得到空气里,随着银碳的暖融,挥发出来的味道。

这种味道,除了让他的心,更为攫紧之外,再无其他。

她分辨不清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浑身的寒冷,已在这时彻底的缚住她所有的思维能力。

她只愈紧地裹紧被子,看到,床榻下,漆黑一片,没有多加思索,身子,颤抖着趴在地上,顺势一滚,径直滚到床榻下,在齿尖大战,失去语言能力前,她最后说了一句:

“臣妾求您还臣妾一个安宁,好么?”

榻底,很黑。

血液似乎被冻结住,在她的身体里发出嘶哑的划过,她的心,觉得到的,只是彻骨的寒冷。

牙齿开始不停地大战,她用力咬住锦被一角,这样,不至于自伤。

小腹,对,小腹,她的手害怕地抚到那处,那里,竟冰冷一片。

她的孩子,不会有事吧?

但,现在,她再没有多一点的精力去顾及,这次的寒毒发作,带着更为凛冽的态势。

许是这几月来的压制,让它爆发的更为彻底。

许是,她唯一经历过的那一次毒发,是她怀孕时,那时,也不会有现在这么艰辛吧。

使得,六个月大的身孕,她怀的,真的好艰辛。

锦被,也真的好薄。

室内的银碳的暖融,对她周身袭起的寒冷,也似乎没有任何作用。

唯一让她稍稍觉得安稳的,是躺在这床榻下底,他该不会进来了吧。

卑暗的榻底,一帝王之尊,岂会进来呢?

可,在这黑暗寂静的一片中,她听得到,他的呼吸声,在她的身边响起,随后,他的眸华灼灼地映现在她的眼前。

对,灼灼。

全然不似以往的碎碎闪星,带着焦虑的灼灼,他不容她抗拒地拥住她,却带着怜惜的力度。

不容抗拒,又要带怜惜,这样的力度该怎样把控,或许很难,可这一刻,哪怕,他焚心似火,终是拿捏得不差一分一毫。

“出去!出去”她一边咬着棉被,一边几乎崩溃地喊出这句话。

她的齿打咯咯地打着战,他的灼灼目光在此时,骤然化成一泓疼楚。

“朕——”

剩下的话,他再说不出来。

让他怎么说?

看到现在她的样子,他还能说什么?!

一些事,在心底渐渐清明,这种清明,却带着足以摧毁他的意志的痛楚。

她用力摇着头,手推着他,甚至连她的腿都开始踢他。

放了她,她不要现在这个样子被他看到。

她不要!

或许,不仅仅因为怕他为了她伤害到孩子。

更是,她不要他为她痛苦。

是的,从他的眼底,她读到了,并不逊于她此刻承受毒发的痛苦。

他,为了她而痛。

那种痛,落进她的眸底,更让她觉到,难耐起来。

不要,她不要他这样。

他的唇微微颤了一下,却,终是说不出任何话来。只用力抱住他,就地一挪,将她还要往榻里缩去的身子挪出榻外。

一挪间,他的腰际被异物相咯,他的指尖轻拈起那枚异物。

恰是一褐色的药丸。

他的眸光随着看到这枚药丸,咻地收紧,收紧间,他的指尖一挥,那枚药丸被他收紧袖中。

随着挪出榻外,他抱起怀里的夕颜,连同那床锦被,一并迅速地,往殿外行去。

她蜷缩在他的怀里,再抵不过这寒毒的噬心,整个人仿佛要死去一样的痛苦。

小腹的知觉却开始麻木。

她宁愿小腹仍是痛着的,都不要这般的麻木。

她的孩子——

难道真如银啻苍所说,不用那药丸,仅更快地让这个孩子逝去么?

她愈发的颤抖着身子,这种颤抖,不止是来源于千机之寒,更是,她害怕。

她害怕极了。

害怕,失去这个一直要保住的孩子。

一个,她本该视为耻辱的孩子。

她想开口求轩辕聿,然,她知道,哪怕她还能发出声音,他都未必会答应她的。

他和银啻苍有些地方是相同的。

那,就是都为了她,会选择放弃孩子。

这,是她的幸,亦是不幸。

她隐约地听到,周围宫人悉数下跪的声音,天际的雪飘的好大,但,没有一片飘到她的脸上。

纵如此,她的眼睛,却快要被凝结起的冰霜冰住,越来越模糊间,看到,他的眉心,倒是沾了些许的冰霜,犹记得,他曾经病发失态的那两次。

真的和她如今的症状很像啊。

难道,现在,他也病发了么?

不,不是。

她的视线纵是模糊,仍能看到,他玄黑的衣裳,似乎都是湿的,因着是玄黑色,这些湿润,即便离得近,亦是看不清的,可,夹了些许的霜意,终究,能瞧得真切。

他,没有坐御辇?

在这大雪天,没有坐御辇,只意味着,另一种可能。在雪中,这一种可能,不外乎是危险的。

可,若坐御辇,今晚,他断是敢不回来的。

暮方庵来去的路程,她很清楚。

真的很清楚啊。现在,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她的思绪,亦陷入模糊中。

她本抚住小腹的手,被寒魄冰住,连动一下指尖,都是不可能的了。

呼气,若霜。

吸气,成冰。

一呼一吸,生命最本能的动作,带给她的,无外乎是冰为的刀,霜做的剑。

冷。

真的,好冷。

她闭起眼,没有再掩饰推拒的必要了。

因为,他都已经看见。

她的眉心,必定凝了层层的霜意。

现在,她,只觉得,里死亡,真的好近。

一旦,这痛苦的呼吸停止。

生命,亦就结束了罢。

孩子。

她,太无用。

终究

轩辕聿看到她闭起双眸,坠满霜意的睫毛掩去眸华的刹那,他读得懂,她眸底唯一透露出来的情愫——

那种情愫,仅和绝望有关。

他更紧紧地抱住她娇小冰冷的身子,他看得到,她身上的寒气已让锦被都冰出一层霜意。

以最快的速度,步进承欢殿。

那些太监宫人,皆惊愕地跪于地,小李子近身上前,甫要说话,被他眸底厉光摄住,只一并躬身于殿外。

“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都不许进殿!”

“诺。”

今晚的皇上,所做的事,真的,太颇费思议了。

殿门在轩辕聿身后关阖,殿内,银碳拢得远没有偏殿暖和。

但,不要紧。

他抱着她,径直绕过那张龙榻,往后殿走去。

行至后殿,走近最靠里的烛台,轻轻一旋,一灯火通明的暗道出现在最靠东的一堵墙幕后。

暗道的尽处,是一座石室。

石室中,正驻立着一绛紫的身影,正是轩辕颛,听到轩辕聿的步声,他微转身,看到眼前的一切时,神色,没有一点的惊讶:

“怎么了?”

“你,出去!”

轩辕颛的目光睨了一眼他怀里的夕颜,冷冷一笑,往石室的另一侧行去,行去前,他的声音悠悠传来:

这句话,刺进轩辕聿的耳中,只让他觉到难以名状的殇痛。

他收回心神,走上石室中央凸起的一块血红色的岩石。

血色岩石的中央,只放着一遍体通红的火床。

这张床,有着绝对高的温度。

常人根本无法忍受。

可,确实能抵御寒毒最好的地方。

但,于火床的三个时辰,同样会让人痛苦。

那痛苦,就是冰火的夹攻。

用这种痛苦换来的,则是借着火燎之气,抵御寒毒不至于噬心。

他将她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放到石室的一隅,随后,解去自己的袍衫,袍衫上,满是一路策马赶回时的冰霜,彼时,着紧她的身子,这些,他竟都是顾不得的。

只想着,快一步回到她的身旁。

只想着,如果,今晚,是她的毒发期,他一定要陪着她。

他还记得,马因山坡上,不时的崩雪滚落惊失前蹄,他甚至于几次差点被失控的马掀翻下来,然,终究,他还是安然无恙除了手臂被滚落溅出的山石蹭伤之外,回到她的身边。

现在,他终于,再次抱住她,她,果然,真的是毒发了。

果然!

他把身上的袍衫悉数褪去后,将包裹住她的锦被也解去,她里面,仅着了白色的中衣,他的手,轻轻解开她的盘襟扣子,华裳委去,里面,是雪色的肚兜,亵裤。

他并没有再褪去这一层,只把她娇小的身子拥起,一个翻身上到火床之上,他的背烙到那火炉上的炙烤,发出咝咝的声音。

这是皮肤触到火燎的声音,但,也是他彼时,赖以抵御寒毒噬心,暂得以毒发缓解的火燎。

当初,他因着寒毒发作,尚能化去些许的火燎炙心。

现在,他早已痊愈,这火燎终究是让他的身子,蓦地绷紧,背,烙烤得,仿佛,再不属于他一样。在轰地一下锐疼之后,是寸寸撕心的痛楚。

可,没有关系,他是抵得住的。

而每一次,冰火两重天的滋味,哪怕重了寒毒之人,都未能承受住。

一夕颜如今的身怀六个月的身孕来看,更是不可能去受这火燎灼心的。

所以,就有他来忍着灼心的痛苦,将这火床的热融之气传予她吧。

她的身孕并不容许她俯在他的身上,他柔柔地拥住她,只把她拥于怀里,他能觉到,她周身的严寒,顺着他身上的热气,慢慢地,在融化。

融化,就好。

这也是千机毒杀最可怕的地方,每发一次,寒魄的严冷就入髓一分。

到最后,这些冰霜魄气,最终会要人命的,就是侵进心脉,将血液都一并冻结。

然后,生命就会终结。

而,她现在所承受的这些痛楚,却正是他带给她的。

他带给,最深爱的女子,这样的痛楚。

轩辕聿,你到底在做什么?

她,从头到尾的伤害,原来,都是你造成的!

是的她的痛苦,她的伤害,包括,所谓的不贞。

都是他做出的。

而这样禽兽不如的事,他却一点都没有印象。

如果他有一点点的印象,他根本不会把这样的痛苦加诸到她的身上。

可是,他没有。

彻头彻尾地,连一场梦的痕迹都没留下。

他想,他或许知道问题在哪了。

他从来没有去怀疑过的症结点。

手在她胸前交扣,将她用最温柔的力度扣在他的胸前。

夕夕,若她知道了这一切,又会如何呢?

或者说,他有勇气让她知道吗?

他不知道。

如果她知道了,应该会鄙视他的所为吧,

到了那时,再没有回头的一日。

一如,此刻拥得再紧,最后的结果,或许,只能是放手。

火床的温度,炙烤得皮肤发出呻吟声,可,这些许的声音,终是抵不过,他此刻心底的痛苦。

知悉确定真相的刹那,让他痛苦到无以复加,犹胜昔日寒毒发作时的痛苦。

他的怀内,她原本寒如冰块的身子,却终是渐渐地暖融。

这份暖融,最烙在他的手心,让他有些许的安慰之外,随着他的手覆上她的腕,只变得,将他的心,一并地冻住。

她的脉象,在没有彼时那些褐色药丸的遮掩下,仅透出一个讯息。

她毒发的速度,远超过他的想象。

剩下的时间,或许,连一年都不会有。

为什么会这样?

哪怕,这毒度到她的身上,她也该有至少两年的时间!

可,这毒杀期发作得那么快,快到,似乎——

他只愈紧地拥住她,她的夕夕,不会有事。

一定不会!

襄亲王府。

正重新修葺的相王府因着大雪,暂时停止了整修。

被火焚过的偌大襄王府要重建起来,并非那么简单的事,甚至于,期货的那个院落,仍是废墟一片。

这些枯暗的废墟里,因着白雪皑皑的点缀,此时,倒并不显出些许纵在白日,都让人觉得败落来。

漫天的飞雪,人迹罕至。

除了一名守夜的老人外,这里,透出死寂的安静。

现在,那老人蹲在简易搭起的工棚内,兀自打着瞌睡。

偶尔传来几声野猫的叫声,他在探出几次头张望了一下后,便不再去管。

毕竟,王府值钱的东西,早被禁兵理了出来,送至城郊的王府老宅。这里,该是没什么吸引人来盗的。

他的守夜,却守得极为艰难。

因为,太冷,太冷了。每一次探出头去望,都让他觉得,脑袋都快被冻僵了。

现在,他把头缩进暖暖的袄内,手也拢进袄袖内。

再不去管那越来越频促的猫叫。

频促的猫叫生中,一银灰色的身影翩然地跃在废墟的一隅高处,鹰形的面具将他的脸悉数遮去,他就是这样站着,衣裾飞扬开来看,宛如谪神。

此刻,他正凝着废墟的彼端,躬偻着的一鬼魅的身影。

当两种极端的身影显现在这废墟上时,仅会让人不下心看到的人,误以为,定是一种幻觉。

但,现在,这里,除了这两道身影之外,再无多余的人。

这场大雪,给他们制造了最好的契机,谁,都不会在这么大的雪夜里,来到这处,一无油水可捞的王府。

“呵呵,还是被你找到了,呵呵。”那鬼魅的身影发出一声惊悚的笑意,从躬偻的状态之气身子,望向,那谪神般的男子。

“我也没有想到,你会出现在这,而并不是——”谪神般的男子甫启唇,那音色在这空旷的废墟里,竟似天籁一样的动听。

只是,这份动听,仅一个人可听,正是那鬼魅身影。

“你以为我会在皇宫出现,对么?”鬼魅的身影连说话的音色,都带着暗哑如破锣般的难听,和那天籁,又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

“我以为,你会在她身边出现,可惜,看来,我猜错了,一如,当年,木长老也猜错了一样。火长老,你,果真,很擅长伪装。”

这么多年,火长老以这样的一个身份存在于世,是他没有想到的。

再次去寻他的踪迹,同样,很费心费力。

知道今晚,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是找到了火长老。

他的心底,微微松一口气,原来,他竟已攫束了这么久。

“呵呵,他,可从没猜错。风长老,你比起木长老老,还嫩太多。呵呵。”

鬼魅的身影,正是当年叛变苗水族,导致阖族险遭被灭的火长老。

而,那谪神般的男子,无疑,恰是风长老银啻苍。

“无所谓,反正,今晚,我找到了你,你该知道,叛族的下场,是怎样的。”

“你想杀我?”火长老的脸在暗处,看不得真切,但,他的声音里,分明带出一种肃杀的气氛。

“只要你交出天香蛊,我可以放过你。”

“呵呵,你也想要天香蛊?可惜啊,旋龙洞中最后的天香花都被焚至一炬,这世上,再没有这种害人匪浅的花了!没有花,自然,就没有蛊,呵呵。”

火长老不停地发出惊悚的笑声,这笑声,让银啻苍的声音变得更为冷冽:

“死,还是生,你自己选。”

“你杀了我也没用,呵呵我练不出天香蛊,没有花,谁都炼不出,而且,时间,也不够了,不够了。”火长老说出这句话时,纵仍是那般地笑着,但,惊悚的味道却在渐渐淡去。

银灰的身形微动,径直从废墟的高处,直掠向火长老。

身影甫定时,他修长的手指已钳住火长老的喉口,这一钳,他的声音,带了几分的讶异:

“你的武功怎会全没了?”

“呵呵,我早是废人,还是个不能死的废人,呵呵。”

银啻苍的手微顿间,火长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同于他鬼魅样子的悲凉:

“若不是没有找到组长,我早该死了,这么多年,我想再找到她,找到族长。连我把这儿烧了,都找不到”

他试图从火长老昏暗的目光里探究出些什么,但,那里,昏暗地,仿佛再没有对任何的希翼。

唯一的希翼,或许,随着这么多年的寻觅不到,早归为暗淡无华。

“呵呵,你难道不想找到族长么?”虽还是笑着,这笑,听起来,却只像是夜魈的哭声。

“现任的族长身中千机之毒,如果,你还念着前任族长的旧情,把天香蛊的配方交给我。”银啻苍的手,仍钳住火长老的喉,声音,却不似方才的狠厉。

他听得明白,火长老口中的族长,指挥使伊滢。

但,现任族长的事,即便火长老再蛰伏,始终该是有所闻的。不然,他何以知道旋龙洞的天香花,被悉数焚毁呢?

况且,以火长老如今的身份,让他分明是接触过夕颜的。

“不是我不想救,我救不了,我救不了!我一直想救小颜,但,我没有天香蛊了!”火长老的情绪突然不再那么低暗,声音甚至大了些许。

“你要了配方都没有用,时间,来不及了。除非——”火长老喃喃地说出这句话,低低吟道,“这么多年,我担了这个叛徒的名声,到最后,却连族长都见不到。连族长的孩子,都保不住。他,果真,狠啊——”

“他,是谁?”银啻苍面具背后的眸子蓦地一收,逼问道。

火长老的目光移到他的鹰形面具上,他的干枯的唇开阖,甫要再说出什么时,一道血色的华光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也不知道是谁发的,只知道,血色的华光落定,恰是一枚血莲,深深刺进火长老干瘪的喉部。

速度之快,力道之狠,连银啻苍都来不及替火长老挡去这一劫。

他循着血莲望向四周时,除了满目的飞雪,哪里,还有一个人影呢?

火长老,安静地耸拉下他的脑袋,几缕细白的头发在这雪色一片中,飞扬着。

他的喉部只沁出一丝的血,没有更多的血喷溅出。

那一点血,犹如朱砂一样的刻在彼端,只让银啻苍觉到,阴寒无比

天巽宫,承欢殿。

夕颜再次醒来时,寒魄噬心的感觉早已消失。

很暖和,很暖和。

即便,只着了肚兜亵裤,并不让她觉得寒冷。

在这份暖融里,她闻到一股很奇怪的味道,仿佛,什么被灼焦。

她下意识地想起身,却发现,一双手,紧紧扣住她的身子,不容她动得分毫。

但,这份紧扣的力度却是恰到好处,不会让她觉到疼痛束缚。

她才发现,原来,她仰躺在一人的身上,那人的身子,很烫,这份灼烫传递给她时,只化为暖融于身,亦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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