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至正七年秋。
谷城。
益春坊,武房弟子杂役院。
天未明,打着白霜,一群少年鱼贯而出,衣衫单薄,冻得直哆嗦。
队伍中段,有一少年身材修长、面容俊美,与周遭普普通通形成鲜明的对比,如同夜空中的萤火虫一样亮眼。
“唉,又是糟糕的一天。”
然而少年陈洛却轻轻叹息。
揉着惺忪的睡眼,张嘴的刹那冷气袭进嘴巴衣领,让他直哆嗦。
陈洛赶忙紧了紧身上单薄的麻衣,粗糙的纤维磨得他皮肤生疼。
这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七天了,来到这个世界七天,陈洛仍没有适应。
犹记得,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街边小摊上,陈洛正和几个朋友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就被一辆泥头车撞到了天上。
当他再次醒来时,就变成这个类似华夏古代世界上一个同名同姓的少年。
没错,前身也叫陈洛,一个谷城郊外偏僻村落土生土长的的农家少年。
父母双全,家里面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小妹。
因父亲的弟弟二叔在益春坊旗下一药房帮工,少年获得了一个拜入大势力益春坊的机会。
为了这个机会,少年家中砸锅卖铁好不容易才将其送入益春坊武房杂役院,甚至当年小妹都差点饿死。
回想着前身的经历,陈洛混在人群中蒙头前行。
临近练功院的时候,陈洛感觉自己的肩膀一沉,抬头望去,原身好友吴算与王铁正关切地看着自己。
“陈三,怎么了,最近咋不一起?”小个子,精瘦的吴算皱眉问道。
一旁大饼脸、憨厚的王铁也关心地抬头看来。
穿越七天,虽有原身的记忆,陈洛却一直没有适应古代这种苦日子,自然不大敢与熟悉原身的好友多相处,免得漏出破绽。
没想到,现在他们却主动找上来了。
“没……没什么,家里有些事。”
陈洛眸子闪烁,然后很快镇定下来,找了个理由搪塞道。
王铁不疑其它,这个月陈洛家人确实找过他一次。
吴算则眨眨眼睛,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
陈洛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转移道:“最近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吗?我看好多人议论。”
一旁,混杂前行的人群三五成群,议论纷纷。
吴算与王铁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过去。
“黑虎堂袭击了我们一处堂口!”王铁愤恨不已,完全将自己当成了益春坊的人。
吴算则唉声叹气:“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又打起来了,怕是要开战。”
“搞不好会波及我们,听陆风师兄讲,今天武管事有要事宣布。”
“无妨,两大势力开战,跟我们这些小小的杂役关系不大。”陈洛宽慰道。
聊着天,几人很快就步入了练功院。
百尺长,十尺宽的大院,整齐地摆放着六列半人高的大药臼,上面立着一根到人胸口的大木杵,总计百来套。
药臼前方,大院正前,则站着一个大胡子,身穿青色绸缎制成的练功服,肌肉将衣服撑得鼓鼓囊囊,正背着手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陆续而至的杂役弟子。
陈洛等人一进入就感到一股严肃的气氛,不由自主地皆安静下来,垂手低头。
大胡子武管事是出了名的不好说话,动辄打骂杂役弟子。
不过蹊跷的是,在原身记忆里,自己却没有被打骂过的经历。另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洛总感觉武管事对自己格外关注。
此时,天色微明,不一会儿,练功院内便不再有杂役弟子涌入,各自安静站在自己的药臼前,等着训话。
武管事踱步,穿过排成六列的众人间留出的间隙,从前到后,清点着人数,临近陈洛站立的位置,武管事明显顿足了刹那。
陈洛身子一紧,原身的记忆并不能确切告诉陈洛武管事对他特别关注的原因。
小半柱香的时间,武管事清点完毕,捋了捋胡子,满意点头,没有人敢在他当值的日子缺席。
走回院前,武管事伸了伸手,一旁伺候的小厮手中就机灵得递给一根拇指粗的木质教棍。
武管事掂了掂木棍,清了清嗓子,就板着脸道。
“长老团有令,明日裁撤一批不合格的弟子,我与岳山负责裁审。”
此言一出,就如同向热油锅里加入一滴冷水,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往日武管事的积威一下失了效,本来垂手低头的众弟子一片哗然,纵使武管事多次大吼“肃静”也不能够。
因为裁撤弟子可不是小事。
这里的百余人为了拜入益春坊,那个不是付出了莫大的代价?
不说倾家荡产,也是元气大伤。
可谓是家家负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承载了一个家族的希望。
大元徭役频繁,赋税沉重,小民不堪重负,饿死者不知凡几,但只要拜入益春堂,这谷城的三大势力之一,就全然不同。赋税大减,徭役也不再会摊派到自家头上,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更不用说还有学习上乘武功与医术的机会。
高来高去的非凡是此世与前世古代最大的不同。
如此利好,再加上每人家族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自然。武管事再大的积威也都不管用了。
众人叫嚷不平。
“怎么能这样,为了拜入益春坊,我家可是将两个姐姐都卖进了怡红院。”
“是啊,是啊,我家可是将祖传的田地都卖了,再者,以往可没有这样的先例。”
“是不是因为与黑虎堂交战的原因,门派养我们花不了多少钱粮才对。”
“天杀的黑虎堂!”
……
有人愁眉苦脸,有人愤恨不已,转眼间,练功院就闹哄哄一片。
人群中,陈洛虽然没有叫嚷,但同样担忧。
离家四年,陈洛仍然记得不过三十来岁就苍老得不成样子的父母的殷切期盼。
每每想到父母的银发与脸上的皱纹,他就感到一阵的难过。
虽是前身的记忆,陈洛感同身受。
再者即使抛开此世父母家人不谈,离开益春坊,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回村种地?
可一家六口,兄弟三人,哪有多余的田地,更何况种地就能活吗?
不谈赋税徭役,陈洛原身的记忆中,人生的第一顿饱饭就是成为益春堂杂役弟子的当天。
抿着嘴站立着,陈洛不由自主攥紧的手心里全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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