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不合时宜的乖巧

第二天一早。

王刚就杀到了第三小学。

他在门卫看到那个门卫大爷推开窗户问他是谁的时候，他就很生气。

因为，昨天晚上的时候，他差点以为这个看起来黑不溜秋的家伙是自己儿子的父亲。

王刚没好气的把工作证扔了过去，也没有说话。

门卫老头却连拿都没拿起来，他拿出一个本子，在上面点了点说道，“在这登记。”

“好！好！好！”王刚连连说了三个“好”字之后，他就提起了笔在登记簿上写上自己的姓名、性别、年龄，以及自己的单位和职务，以及来访的事由。

他写到一半，忽然笔就没水了，他划了几下发现自己写出来的都是白色的道道。

“焯！”

早年间有骂人习惯的他，但是那都是年轻时候不懂事，等他懂事了和年纪大了之后，他和别人交往的时候，素来都是非常的与人和善。

可是，昨天晚上到今天的破事，就让他很烦躁。

烦躁的时候，他就会把他早就忘却的坏习惯又不自觉的捡了起来。

门房大爷听到他的话，又甩过来一个笔。

他拿起新的笔，把登记内容写完了。

他只见那个门卫老头，从上学的学生里拦住了一个身高比较高的孩子，那老头说道，“帮我读一下最下面一行都写了啥。”

那个高个子的小孩子接过来，一个字一个字读了半天，他最后支支吾吾了好一会说道，“爷爷，这里面好多字我不认识。”

大爷这时候问道，“你几年级啊？”

那个高个子戴着红领巾的孩子说道，“一年级。”

门卫老爷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说道，“现在的孩子营养真好啊……你去上学吧，我来找别人来读。”

门房大爷这就又找了一个新的学生来读。

这回女生还算是比较顺利的读下来了，虽然很多字她也不认识，只读了半边，但是门房大爷大概也知道了王刚是谁，从哪来，要干嘛。

门房大爷直接说道，“麻烦您在这里等一下，等张校长或者金校长来了，她们来接待你。”

“要我！在这里！等？”王刚右手食指一下又一下往地上点。

门卫老爷子说道，“那不然呢？”

王刚愤然道，“我等！”

门房大爷也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他知道王刚是个领导，可是那又有什么呢？

京城来的大记者之前来的时候，不还是自己说怎么样，他就怎么样。

门房大爷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失业，或者会遇到其它的问题，倒不是因为他胆子大，而是他觉得这个世界发生什么都很平常。

甚至，他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可能眼睛一闭就再也睁不开，这辈子就过去了。

但是，在他的人生中，他能遇到陈锐这样厉害和懂事的小孩是自己一辈子的福分。

门房大爷虽然不识字，但是他不傻。

他当然知道最近三小里面的小孩子的热门话题是什么。

当然就是三年一班的王天一的父亲姓和，然后他还有个不知道姓什么爹的故事。

这样的一个故事，虽然三两句就能说清楚，但是传播力却超强。

因为，人类的本质是个复读机，人类的幼崽更是一个超级复读机。

他们哪怕就是身边的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只要跟着复读都觉得很开心。

门房大爷听到了耳朵里，自然也能知道眼前的这个家长，大概率是来找陈锐麻烦的。

虽然他知道自己作为一个门卫，也不能怎么难为人家。

甚至，自己作为一个门卫，还会被他为难。

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先挡一挡。至少要先让张校长和金校长知道。

王刚站在三小的校门口，就像是一个卫兵一下。

过了一会，他或是觉得无聊，或是觉得这样傻傻的站在这里也不是一回事，于是他便问道，“你刚才找学生来读上面的字，你是不识字？”

“对啊！我不识字！”门房大爷说的很大声，很理直气壮。

“你！”王刚真的没有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一般的人，如果被问到了的话，哪怕是真的不识字，都会遮掩一下。

哪怕是比较诚实的人，也会比较含蓄的表达。

可是……

眼前这个门房大爷，为什么要理直气壮呢？

王刚看不懂，真的看不懂。

他也觉得自己和这样的文盲没有什么交流的余地，他一边走远了几步，就自己在那里等，一边在心里想着，“三小的工人怎么质量这样的低？”

他这个时候，突然间有点怀疑起了一个事情。

那就是三小的教职员工的素质都这样低，自己把儿子转学来这样的一个学校，是不是自己太不理智了。

可是……

另一方面，第三小学的成绩不光是有目共睹，不管是县教育局还是市教育局都亲自下场检验过了。

理论上来说，一件事情如果只有一方吹，那还可以认为是有水分，是不真实的。

但若是有几个互相利益还有点冲突的人互相之间都认为一件事情是一个样子的话，那么这个事情大概就是那么个样子。

虽然外面的人不知道，但是作为内部人员，他还是知道两个教育局之间的矛盾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只看了一下三小的名单，就决定把自己的儿子转学到三小，而不是实地调查一下。

“如果我之前实地来看一下的话，我无论如何也会发现这个门房是个文盲吧。”王刚在内心想到。

接着，他便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做事情的方式方法做错了，自己如果下次遇到类似的事情，该怎么办。

“还是不要省任何一个流程吧。这个世界上能够新人的人太少，只能信任自己。”

就在他想要更深层的进行自我反思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一个很熟悉也很稚嫩的声音高喊道，“爸爸！”

刹那间，三小校门口的所有目光，都落在了王刚的身上。

王天一仿佛没有看到，又或者是他已经习惯了一般，他高声说道，“爸爸，爸爸，你怎么来了！”

他的模样很亲昵，也很可爱，也很乖巧。

年纪越小的孩子越想将自己表现的是个大人。

所以，平常的时候，王天一都想表现的自己是个大人一样。

甚至，有一些大人笑着说他像是个“小大人”一样，他也不明白其中的具体含义，只是以为的单纯的是在夸奖自己，甚至还备受鼓励，把自己装作是一副更“小大人”的模样。

其实，若是他的小大人模样，被陈锐看到了的话，他就会用四个字来形容——“官里官气”。

所谓的“厅局风”，是个好词么？

并不见得。

可是，真的会有人把这股风潮当做是很正面的事情。

王天一显然就处在这样的误区当中。

但是，当他昨天见到了自己从未见过的爸爸妈妈的状态了之后，他忽然有了转变

他觉得当爸爸妈妈的乖宝宝挺好。

若是他往日里就这样乖巧的话，那么对于王刚还能比较开心。

可是，今天的话……

在这样的场合下……

王刚只有想死的心。

特别是……

当他听到周围的孩子们七嘴八舌说的时候。

有孩子说道，“王天一的爸爸来了诶！”

另外的孩子东张西望，“王天一的父亲也来了么？还有王天一的爹到了么？”

……

“闭嘴！”

王刚怒吼道。

他日积月累的气势在这一刻爆发，轰在周围孩子们的身上，让这些孩子根本招架不住，这些孩子纷纷作鸟兽散，灰溜溜的进入了校园。

王天一满脸崇拜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睛里都是小星星。

因为，三小这些讨厌的家伙，已经讨论自己不知道有多久了。

可是，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不能让他们闭嘴。

爸爸只用了两个字就让他们都闭嘴了，真是太厉害了！

王刚却一点都没有高兴，他反倒是更受伤了。

这大概类似于，一个绝顶高手，打败了一个小虾米，就有无数人崇拜和吹嘘吧。

或许旁人会觉得很爽，但是当事人自己只会觉得自己是个傻伯姨。

王刚看着自己的儿子，他叹了一口气，心里想，“毕竟是亲生的。”

然后，他就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说，“你先去上课。”

王天一对自己的父亲依依不舍。

他舍不得自己的父亲，真的舍不得。

进入学校的孩子们稀稀拉拉了起来。

王刚终于等到了第三小学的校长。

张玉校长这学期来学校没有往年来学校那么早了，倒不是因为她懈怠了，而是她发现学校的成绩上升，其实和被动的要求纪律如何、卫生如何，没有什么必然的关系。

甚至，她和陈锐试图证明这些有用的时候。

陈锐直接和她说，“学校的目的是什么？”

张玉校长想了好久。

她终于明白陈锐的意思了。

如果，一个学校的目的，是为了培养合格的工人，那就教他们当工人所需要的技能就好了。

如果，一个学校的目的，是为了把学校的卫生搞好，那就一直让他们搞卫生就好了。

如果，一个学校的目的，是为了让孩子们有一个好成绩，有个好前途，那只要让他们学习成绩好就够了。

这个世界上，很少有既要、又要、还要的事情。

想要事事完美，最后的结果就是事事不完美。

既然大多数的孩子天赋都很有限，那么就让他们的精力都放在一件事情上好了。

因此，最后值日之类的事情，虽然没有真的来找扫地大妈来做，但是却变成了围绕成绩的附属品。

首先是，优秀的学生可以免除值日。

什么算作死优秀的学生呢？

就是最近一个周期，拿到陈锐激励金的孩子。

激励金的种类很多，品类也不少，但是一个年级能够拿到的孩子，也就堪堪只有十个人左右。

而除此之外的学生，想要得到陈锐或者是阶梯教室同学的辅导，就要用值日这个行为，来换行为劵。

虽然，陈锐觉得这种把学生当牲口用的形式好像不太合理。

这就像是许多从小就生活在城市里的人，觉得让农村的孩子，能一边看农活，一边读书已经是极其幸运和幸福的事情了，他们以前可是连书都没得读。

可是，农村相对来说营养就会差一些，再让他们工作和学习一起搞，他们工作既工作不好，读书又读不好。

最后就是一锅夹生饭，说不定最后还会得出读书无用的结论。

甚至，最后农村的孩子和城市里的同年人比，还会得出农村的孩子天生愚笨，就不适合读书。

这合理么？

这不合理。

你让一个驴子白天拉一天磨盘，晚上还要和马儿比赛跑。

最后，驴子输了，一边把驴子做成驴肉火烧，一边驴皮熬着阿胶，一边说驴这种畜生就是不行。

拉磨拉磨没精神，赛跑又跑不过马儿，这种生物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个错误，还不如杀掉吃了。

可是，陈锐虽然不喜欢这种给越努力的孩子，越是增加负担，越是要惩罚他们的模式去激励他们学习。

陈锐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天生是受虐狂，像是苦行僧一般，孜孜不倦的坐着一件又一件的事情，不求回报，只为吃苦。

陈锐不喜欢歌颂苦难。

可是……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套越是努力学习就要越累的模式，倒是还停受同学们喜欢的。

甚至，很多学习不好的后进学生，特备唉值日。

陈锐一开始还以为他们心理有问题，但是，他后来才发现，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忽然察觉到了一个事情，那就是这些孩子不是喜欢值日，而是更不喜欢学习。

他们通过值日拿到学习券这个事情，当做是自己也努力学习的证明，不过最后没有学好，不是自己不努力，而是真的学不会。

陈锐这时候才注意到还有这样的一群学生。

毕竟，他之前当教培的时候，还没有遇到过太多这种类型的学生。

陈锐和这些孩子聊了聊之后，觉得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救，给他们制定了一个学习方案之后，成绩提升还挺明显，甚至还拿到了激励金。

这倒是让三小的同学们，更加乐意主动打扫卫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