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斗转星移，中华大地的改革风潮日益向纵深发展，江州城和其他大城市一样，正经历着深刻的变化。变化的不仅是城市的面貌，还有人性和人心。

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丢掉铁饭碗，投身商海沉浮，更多人在岸边密切注视着情况，虎视眈眈。城市的节奏越来越快，匆忙的步伐不是在追名就是在逐利。

小厂里的人们思想也在发生变化，但是苦于位置偏僻，信息闭塞，只有极少部分人大胆地走了出去，厂子里的领导们已经做好了规划，要放弃这个偏安一隅的世外之地，将厂子搬到江州城去。

虽然暗流汹涌，但是生活区里的生活节奏没有发生多少变化，人们还是早上买菜，白天上班，到了晚上酒照喝，舞照跳。

“周向东，醒醒！”

“嗯？”

冬瓜醒来，揉揉惺忪睡眼，发现自己不合时宜地在课堂上睡着了，刚被老师叫醒，正不知如何自处，只能跟老师大眼瞪小眼。

“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所有同学都绷紧神经，准备最后的冲刺，我看就只有你最放松，准备彻底放弃，缴械投降了是吧？”

“嗨，王老师你装什么糊涂，上周末在你家喝酒的时候不是告诉你了，高考我就走个过场，毕业我要当警察，然后保送去警察学院深造。”

班上有学生笑了起来，大家虽然敬重王老师，但是也知道王老师好酒，为人不拘一格，经常邀学生到自己家里喝酒，此刻被冬瓜当众揭短，王老师有些不高兴。

“你睡觉就睡觉，呼噜还那么响，我讲课的声音都盖不过你打呼噜的气势！”

“哎哟，那多不好意思，不睡了不睡了，保证再不影响您上课了，我给您道歉，今晚亲自上门给您赔罪！”

王老师没好脸色地瞪了冬瓜一眼，知道今晚的酒有着落了，没有再理会冬瓜，继续上课。

冬瓜自从后路被大伯安排明白之后，学业上懈怠了不少，白天来学校也是混时间，夜间的晚自习索性就天天逃课了。冬瓜的情况老师们都知道了，也不去管他，他们要把精力放在其他成绩优秀的学生身上，让更多的学生考上中国名校，为子弟校谱写新的光辉篇章。

下午要补习，五点半才放学，一丹要回家复习功课，冬瓜今晚有了安排，也没有邀约其他同学来家里，独自回去换了双拖鞋，撒拉着又出了门。

慢悠悠往王老师家里走，在距离老师家最近的小卖部里买了一箱啤酒，一个人单手提着就上了楼。

“对嘛，夏天还是喝啤酒舒服，白酒冬天还行，这天气喝太烧心。”王老师眉开眼笑地将冬瓜迎进门。

“师娘不在？”

“回娘家去了。”

“赶紧拿些出来泡泡水放冰箱冷冻室里去，啤酒要喝冰的才舒服。”

“言之有理。”

两人忙活着将啤酒速冻起来，王老师买了些卤菜烧腊，准备再弄一个热菜，冬瓜将王老师赶到一边，亲自主厨，二十分钟的时间，从厨房里端出一盆香气四溢的麻辣鱼。

先取出两瓶啤酒，摸摸只是略微有些凉意，只能先打开将就着喝。

“冬瓜啊，老师真的搞不明白，你爸妈给你打下那么大一份基业你不去继承，干嘛非要去当警察？”

“有什么建议？”

“你还是该用功考一所好大学，学习工商管理，以后再读硕士、博士，你家那么大一份产业都是留给你的，现在是信息化时代，知识今后一定是很有用处的。”

“大学里有那么多硕士、博士，干嘛非要我亲自去学？需要什么样的人，到大学里去招就行了，我只想做我感兴趣的事情。”

“严格来说你这个想法也没错，不过你是家里的独子，重担最终会落到你身上，以后只有你自己懂的多了，才不会轻易被人骗。”

“现在这些都不是小爷需要考虑的事情，我爸妈都才四十岁出头，还年轻的很呢，有他们在，这些事情不用我操心。”

一对师生边喝边聊，后面的啤酒终于足够冰凉了，慢慢地话题又回到一丹身上，王老师显然对段一丹的前景有些担忧。

“他现在这个状态真要是考上了外省的大学，不知道能不能适应大学的生活！”

“不用担心，一丹会好起来的，我也跟他家里商量过了，第一志愿就报江州大学，三个志愿都报江州的学校，反正不出江州，你知道我们原来有个同学在江州做生意，混的还不错，我也会在城里警察学院深造，我们都会经常去看他，肯定不能让他受欺负。”

“本来他成绩不错的，如果没有出这事，应该能考更好的大学，可惜了！钟山现在有消息么？”

“没有，三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哎呀，尿胀的厉害，你家里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厕所有点麻烦。”

“哪儿用上厕所那么麻烦，直接在水池里撒，撒完放水冲冲就行了。”

……

冬瓜酒足饭饱，从王老师家里出来，正好遇到学校里晚自习放学，于是蹲守在路边，一丹经过的时候，冬瓜将他抓了出来。

“你又没去上晚自习，跑哪儿去了？”

“到王老师家里喝酒去了，不说这个，我现在突然有一个很强烈的预感。”

“什么预感？”

“钟山快要回来了。”

“你酒喝多了吧？”

“不多啊，就四瓶啤酒！”

“四瓶不少了，回家洗洗睡吧，别学着给人算命了。”

“扯淡，这点酒要是给左罗喝，还不够他漱口的，还有我的预感很准的，不是算命，不信走着瞧。”

冬瓜没有再理会一丹，脱了上衣搭在膀子上转身离开，壮硕的身体一半是肌肉，一半是膘，他盘算着回去以后得给左罗打个电话，让他有空该去看看沙猴子了，顺便给他卡里上点钱。

沙猴子和钟山原来开夜啤酒的原址又开了一家夜啤酒，冬瓜只着一条大裤衩子从旁边飘过，他从来没去过这家大排档消费，因为他受不了这家大排档的老板不是沙猴子和钟山。

大排档里的生意虽然不如沙猴子经营的时候好，但也有两三桌食客。土狗和钟二娃原本工资不高，没有大手大脚消费的习惯，自从接触了张耀辉和张胜武之后，便经常得到意外之财，比工资收入高得多，有了钱，他们也逐渐改变了生活方式，逐渐向生活区里的年轻人靠拢。

两人在大排档里喝着酒，心情却都很灰败，张胜武已经一年多没有联系他们了，没有了外快，他们的用度捉襟见肘，难以再维持平日的消费，此时不禁长吁短叹。

“辛辛苦苦，到手工资一百五，累死累活，收入不够米下锅，都是干一样的活，凭什么咱们的工资就比正式工少一半！”

“背时命，哪个让我们是农村户口，原来张耀辉在的时候，说好了事成之后给咱们一大笔钱，哪个晓得这娃儿是个短命鬼，后面那个张胜武又不认这个账，现在更是鬼影子都看不到了。”

“最近张胜武都还一直没有联系你？”

“一年多了，一点影影都没得。”

“不是给你留了传呼号么？主动联系一下嘛。”

“联系过一次，那个张胜武说了，暂时不用我们再做什么事了，除非有了钟山的确切消息，否则不要再联系他。”

“这帮人怎么回事，原来那么着急找人，现在又一点都不上心了，是不是他们已经找到钟山，就不再用我们了？”

“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变故，反正我们要是找不到钟山的确切消息，这条财路肯定就断了。”

两人交头接耳，却没有刻意控制音量，他们觉得这些话就算被别人听到也不知所云，所以都没有注意。

旁边一桌坐着两位年轻女子，一个眉清目秀，一个浓妆艳抹，妖艳的女子开始还一直在吐槽这里的菜品简陋，土味十足，根本没办法跟大城市里的饮食相比，言谈之间透露着对这穷乡僻壤的不屑，俨然忘记了自己就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

邻桌的聊天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安静下来侧耳倾听，一字一句都被她细细听进耳里，听完两人的对话，她转过头看向邻桌，正撞上土狗的目光。

“你们在找钟山？”

“你是谁？”土狗警惕地看着女子。

“是不是那个学习成绩特别好的钟山？我知道他在哪里。”

钟二娃也猛地转过头来，“他在哪儿？”

“告诉你们有什么好处？”

“嘘……”土狗示意女子小声点，“好处肯定有的，这样，你告诉我钟山的下落，我保证得到的好处分你一份。”

“呵呵，一份是多少，别把我当傻子，想要知道钟山的下落，让你们刚才说的那个什么张胜武来跟我谈。”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信不信由你们，我可没有求你们相信。”

“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紫紫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