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本是风轻云淡日，奈何平地起惊雷

陆德发了好一会呆，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有这个世道、有现在的生活、有未来的茫然、有今天的晚餐、有未知的工作，时而蹦出的儿子的顽皮、挥之不去的妻子的暴怒和温柔、父母从青春到华发的容颜，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一瞬之间，都是这么的短暂和冗长。陆德习惯性的拿出一支烟，这是一支细支的黄鹤楼。刚要拿火机，似乎想到了什么，踱步走出了客厅，来到阳台。打火，点烟。吸了一口，憋气一会，吐出，趁着还没有挥散的烟雾，陆德低下头把吐出的烟又重新缓慢摇头吸了回来。闭眼，享受着恍惚的陶醉。片刻，猛然睁开眼，快步走进卧室，一屁股坐在床上。烟灰已经烧了一小截，颤抖的手把烟灰弹在妻子放化妆盒的梳妆台上，连续猛吸了几口，原本三分钟吸完的一支烟不到三十秒抽完了，狠狠的按在散落的烟灰上。毫不迟疑的又拿出一支，几步走进主卧的洗手间，坐在马桶上。陆德没有脱下裤子方便，就是这么坐在上边，哈哈哈！陆德大笑着，烟灰弹在马桶旁边的洗手盆里，很快，一支烟抽完了，烟头往满是烟灰的洗手盘里一扔。起身，走进书房，坐在书台后，再拿出一支烟，点燃。环顾着书房，烟灰弹在眼前的笔筒里。陆德貌似发现了新大陆，这个笔筒真的很适合做烟灰缸。想了想，随手在书架上拿下一本书，随意翻开一页，又拿出一支烟，点燃，吞云吐雾的过程，书也不知道看的是什么，烟灰弹在笔筒，很快又抽完了一支烟，合上书，才看到书名是《戒烟，现在也不晚》。切，陆德不屑的一声，随手丢在书桌上。出了书房，来到儿子的房间，已经一支新的烟出现在手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点燃，驻足了一会，走出来。旁边是老人客房，之前是岳父母住的，去年给他们买了新房，搬出去住了，平时基本都是关着房门，陆德没有打开的欲望，就转身进入公共洗手间。没有坐在马桶上，而是走进淋浴房，打开水龙头，点上一支烟，任由水喷洒在身上，陆德就这样一边抽着烟一边淋着水，嘴里嘀咕着：谁他妈说洗澡就不能抽烟的。结束一支，湿淋淋的走出公共洗手间，又拿出一支，来到厨房。啪！这次不是用打火机点烟，而是用煤气灶的火点着烟，抬起头按下抽油烟机的开关，抽力到最大，每吸一口，吐到抽风口下，不得不佩服这个抽力，肉眼可见的一丝烟都没有跑掉。哼！这不是没事嘛？陆德狠狠的说道。再次回到客厅，把自己摔在沙发上，拿出一支烟，并没有点燃。环顾了一下，看着各个房间犹如火灾现场一样的飘出的烟。陆德掩面而泣，没有声音，只有指缝中流出的液体，浸湿了指缝中夹着的那一支烟。就在今天，妻子跟陆德离婚了…

妻子跟陆德离婚的“第三者”是…香烟，说出去很多人可能都不相信，就是因为陆德抽烟。从谈恋爱到结婚，妻子就反对陆德抽烟，且反对的越来越激烈，因此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陆德不以为意，依旧我行我素，这次的架吵得短，但更激烈，直接离婚了，陆德心里是不情愿的，但妻子很果决。说起来，还真就跟抽烟有关，却莫名的离谱。起因是因为公司的一场火灾，说是火灾，也不能完全定义为火灾，其实场面一点也不惨重，只是洗手间的一个废纸篓和一扇隔栏门而已。然而，过程却堪比神奇…

陆德在一家大型的国企上班，一干就是10多年，年逾40，在副科的位置上已经5年多，部门在公司大厦的6层，有20几个同事，一位科长，三位副科，作为业务部门，福利还算不错的。整个楼层共有三个科室，80多号人里会抽烟的就占到了1/3，而陆德是绝对的资深级烟民，因为业务关系，抽的烟又是最上档次的，中华、荷花、1916、大重九等经常分发给各烟友抽，就算芙蓉王也只能算勉强的档次，所以，陆德平时又比较的和善，从不拿官架，在6楼人缘还是极好的。因为属于高档办公大楼，楼内办公场所是不允许抽烟的，只有在走廊的尽头走火通道旁边有一个小的吸烟室，洗手间也贴了“禁止吸烟”的标语。平时陆德会聚集几个烟枪到吸烟室去过瘾，每人两根，聊聊天，半个小时就过去了。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懒得走那么远了，直接到拐角的洗手间里，一边方便一边过瘾。对于“禁止吸烟”的标语，陆德还跟烟友们调侃：整个标语实际的意思就是说“请在这吸烟”，就像很多“禁止乱倒垃圾”的标语下经常是垃圾如山是一样的。烟友们颇为同意，所以，大家也基本都是这样在洗手间解决一时难耐的烟瘾发作。这天是周一，早上，陆德忙完手头的几个业务单子，就在名为“硝烟慢慢”的烟友群里邀请大家去抽烟，结果，不是出差了，就是刚抽完，或者是现在忙。陆德就自己拿着茶杯到茶水间接水，顺便方便一下，也可以解决一下蠢蠢欲动的烟虫。进了洗手间，蹲下点燃一支烟，刚抽到一半，就听到隔壁挡板内传出一声“啪”，打着打火机点烟的声音。陆德会心一笑，当然，洗手间这种地方这种场景不适宜隔板打招呼的。解决完，烟也正好抽完，这是陆德多年练就一手本领。陆德洗手后，走出来拿着茶杯慢悠悠的走回自己的位置。正在喝着茶水，电脑上的一个文件还没有看完。就听到有人在喊：失火了！失火了！紧接着就听到人群慌张跑动和嘈杂的声音和打电话报警的声音，以及警报的铃声。陆德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心底一丝不安闪过，快速走了出去。见到身边一个同事，拉住她问道：小陈，怎么了？小陈一脸紧张中带着兴奋的说到：洗手间失火了！陆德加快了脚步，向着洗手间跑去。这时只见洗手间里冒着灰色的浓烟，保安和一些同事在往里边运水扑火。慌乱了一阵，消防员们带着装备到了，火势也基本被扑灭了。消防员仔细检查了一下，确定再没有复燃的可能后，对着众人说：“你们的领导呢，我们要见一下，有些情况要了解。”失火这种事，处理起来比较特殊，如果有存在故意纵火的那就是刑事责任，如果不是故意的，看灾情大小，也会因为失职等原因进行处理，多数还附带民事赔偿责任。张处长走了过来，打了招呼，就带着消防员进了小会议室。大概10分钟左右，两人出来了，张处长跟消防员握了握手，寒暄着辛苦了，送走了消防员。张处长和顺的面部换了一张脸，对着围着洗手间看热闹的一群人大声道：“都回去工作，有什么好看的。”顿了顿，又说：“5分钟后副科以上干部到会议室开会。”陆德没有随着人群回到办公室，而是跨过“暂停使用”的黄色立牌，推开了洗手间的门，进入，迎面还有未散完的烟气和扑灭火势的水汽，窗户是打开的。入眼看到的是第一和第二个隔间中间的隔板完全烧毁，以此为中心蔓延到两侧，第一隔间更严重一些。陆德稍稍松了一口气，一方面他习惯在第三个隔间解决，这里挨着窗户，烟雾可以更快的散出去，另外，陆德有一个好习惯，那就是烟灰会弹进蹲坑，烟蒂也会直接丢进去，用水直接冲走。没什么好看的了，赶紧出来到会议室开会吧。进了会议室，自己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张处长见陆德坐下，就直接宣布开会。会议只有一个主题：就是这次的失火事件通气会。张处长先开口，语气有些不满：“消防人员检查后确定，是因为烟头没有熄灭，丢在纸篓中引燃，导致的。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在洗手间抽烟，就是不听，嗯！”停顿了一下，继续说：“结合消防人员的分析，大领导给出指示，要先排查是不是有人故意纵火，近期，将对本楼层以及出现在本楼层的人员逐一谈话进行排查。”言闭，三个科室的科级干部有两个出差，剩余的几个科级干部有几个开始窃窃私语，有说至于这么严重吗，又没有造成重大损失；有说这就有好戏看了，还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还有说在洗手间抽烟确实隐患不小的，这次是侥幸，下次说不定整个大楼都要烧了。边小声议论边向陆德这边偷瞄一眼，眼神里有询问、有嘲讽、有鄙夷、有幸灾乐祸。陆德没有参与议论，因为在座的除了他和一个出差的干部抽烟外，再去掉三个女同志，基本这里就没有人抽烟了。张处长抽烟，但张处长是楼上的。对了，张处长怎么今天这么巧在6楼呢？陆德微微向张处长看了看，张处长正在眯着眼看着现场小声嘀咕的众人。暂时也没个什么定论，至于损失什么的已经在核算了，等查出原因后再行处理，6楼的男洗手间暂时关闭，请工人修缮后再启用。通报完事情的大概内容后，其他人就离开了会议室，只留下了三个科室的正职继续开会。陆德回到办公室，总感觉这个事有些不自在，虽然不是自己干的，但自己这个老烟枪在本层楼是出了名的，想必难以独善了。随即，想着如果公司的排查组来排查自己应该怎么说，自己的上司、身边的同事会怎么看待这个事？

说起自己科室的领导，那是一个女强人，做事雷厉风行，也是这几年业务科成绩突出、待遇好的主要功臣。陆德想着平时窦科长对自己还算客气，没有像对其他人那样的颐指气使，还在今年的干部提拔上力荐过自己。这样想来，陆德稍稍安心一些，不过隐隐还是有些忐忑，正职后备干部提拔考核的关键时期，发生这样的事，会不会节外生枝呢，心里没底。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什么时候不好，偏偏这个时候去什么洗手间，抽什么烟，要抽不能到吸烟室去抽吗。40多岁了，再不更进一步，基本就没有希望了，国企有严格的用人年龄限制，这已经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其实，对于陆德自己来说，这个提不提正职的也没什么心思，工资又差不了多少，有事都是正职在扛，做副手多轻松啊。这样想着，不宁的心绪平复了下来，正常摸鱼，正常下班。岂不知，家里才是考场……

第二章：避风塘里不避风

回到家，陆德见老婆儿子都还没有回来。就换了鞋，洗了手，准备随便做点饭，等他们回来吃。一边洗着米一边想着公司失火的事，洗完米放进电饭锅，又准备了鸡蛋、青椒、土豆、鸡翅等菜，分别改刀、切好放在盘子里，再把鸡翅用料酒等调料煨好，等他们回来，就可以直接做了。看看时间，还有点早。就来到阳台，习惯性的点燃一支烟，刷起小视频。不知过了多久，“姓陆的！”一声大喝！陆德吓了一跳，一看老婆和儿子一起回来了。忙上前，问道：“怎么才回来啊？”边说边系上围裙准备进厨房做菜。老婆语气平淡的说：“不用了，我跟儿子在外边吃完了。”说着，皱了皱眉：“又抽烟，满屋的烟味！”陆德顿了顿，小声嘀咕：“在外吃不早说。”说着还是向厨房走去，他们吃完了，自己可还没有吃。这时，儿子陆通从老婆身后递过来一个打包盒，说：“爸，给你打包的。”接过儿子手里的打包袋，看了看，是一盒炒粉和一盒炒青菜。愣了愣，拿到餐桌上，走进厨房，把准备好的鸡翅放进冰箱冷餐格。可是切好的半成品蔬菜怎么处理，陆德一时有点为难，放起来吧，再拿出来肯定就不新鲜了，扔了吧，又觉得浪费，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食材。犹豫间，老婆路过厨房去洗手间，随口不冷不热的说：“扔了吧。”陆德停了几秒，还是扔进了垃圾桶。摘下围裙，坐在餐桌旁打开食盒准备吃饭。儿子看了看说：“我回去学习了。”陆通今年高三，还有两个月就高考了，学习很紧张。陆德吃着炒粉，边看着手机。老婆从洗手间出来了，一脸嫌弃的把阳台的拉门拉好。陆德边吃边问：“去哪吃饭了？怎么不说一声，准备的菜都浪费了。”老婆不咸不淡的说：“今天不忙就顺路去接儿子放学，他就说自己饿了，在学校旁边吃了。你没给我消息，以为你也在外边吃了呢。”停了停，语气变得严厉了一点：“以后能不能别在家里抽烟？”“我在阳台抽，又没在房间里，也不影响啊。”陆德反驳道。老婆一听，立马放下手里的事，就准备开始怼人模式。陆德见状，忙摆手：“好好好，不抽不抽了！”他是真的怕了，老婆说起烟的罪状，真是比科学家还厉害，吸一手的患肺癌的比率直线增长；二手烟更厉害，比一手烟危害大更多，那些患有肺癌的女人都是因为家里老公抽烟；所谓三手烟，就是吐出来的烟会黏着在衣物和屋内物体上，一样会造成危害，有些小孩子虽然没有处在二手烟的环境里，但接触这些物品，一样会受影响。陆德觉得是危言耸听，说的多了，就去查了一下千度，还别说，真有这么回事，所以，以后老婆再说起抽烟的危害，他也就不顶嘴了，但还是收敛了一些。老婆瞪了一眼，转身准备洗漱了。陆德三下五除二把饭吃完了，看看时间，已经快10点了。饭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刚吃完，不抽一根烟感觉就是不自在。悄悄的到洗手间门口听了听，里边传出水声。这才如释重负的来到阳台，用平时抽一根烟的时间抽完了两根。抽完还用手大力的在面前挥舞了几下，大口的吹了几口气，回到客厅，等老婆冲完凉他再冲。10几分钟，老婆裹着浴巾边擦着头发边朝卧室走去。陆德，就紧接着推门进入洗手间。先是刷牙，然后冲凉，过程中，老婆进来吹了头发。冲完凉换了睡衣，见老婆背对着自己刷着手机。陆德把手放在老婆肩上，轻轻的用力想把老婆搬过来。老婆用力的挣了挣，嫌弃的说：“一身烟味！”本来就老夫老妻，性趣本来不大，这一声，陆德彻底的没了想法。平靠在床头上，也拿过了手机看起。过了一会，见老婆还没有马上睡觉的意思。想了想，说：“跟你说个事呗…”见老婆没有拒绝，就说起今天单位男洗手间失火的事，老婆也放下手机缓缓的转过身认真的听着。当说到处长要进行详细调查，然后严肃处理的时候。老婆突然做起身，怒道：“抽抽抽，就知道抽，看这次提拔再没有你，你就直接把自己也点着抽了吧！臭毛病，窝囊废！”陆德被惊到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火气也是腾的上来了：“你说谁窝囊废？火又不是我放的！跟提不提科长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你急个什么眼？啊？！”老婆一听陆德还敢大声反驳，立马暴走，拿起枕头就砸过来，还吼着：“看你那熊样！你身边的哪个同学朋友不是大老板就是处长、局长啥的，你看看你，混个科长，还是副的！你原来手下的小年轻都爬到你头上了吧！整天就他妈知道抽烟！”陆德一边格挡着枕头，做起身，一边喊着：“我他妈不想进步啊！都像你说的那么轻松吗？你去当个我看看！那些能上位的，哪个不是下了血本的！”“滚滚滚！真是瞎了眼，嫁给你！滚出去！”老婆说着边连踢带踹的把陆德往卧室门外赶。男人的尊严受到挑战，陆德正想推搡回去，陆通在门外大声说：“能不能不吵了？影响我学习！”看着老婆怒目而视，陆德嘀咕着骂了一句，拿起被子和枕头向外走去，门还是没有用力摔的。背对房门站在门口，睡哪啊，去儿子房间肯定影响他学习的，又不想睡长辈客房，算了，还是睡沙发吧。头枕着手臂，根本睡不着，想着结婚十几年了，老婆好像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对自己要么是爱答不理，要么就是严苛斥责，夫妻生活也是寡淡无味，有时一个月也没有一次，就算两人互动，老婆也总是嫌弃他有烟味，兴致立马下降，都是仓促收场，丝毫没有快感。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呢？自己在结婚前就抽烟啊，老婆那个时候虽然也讨厌，但不会这么强烈啊，还会帮自己买罗汉果等一些滋润喉咙的东西，喝的、吃的、含的都有。提醒的时候也都会语气温和的讲吸烟的诸多坏处，不会这么简单粗暴。唉！陆德头脑一片浆糊，随索性坐起身，想着烟就想抽了。蹑手蹑脚的朝卧室看了看，门缝没有了灯光。估计是睡了，走到外衣旁，拿出烟，轻开轻关阳台的门，点燃一根烟，继续回想着夫妻多年的经历和变化。就这么抽了两根烟，看看时间，不早了。回到沙发上，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不知不觉就睡了…

周末的两天就是那么回事，早餐是买的，儿子是各种的补习班和复习。老婆封丽经营着一家贸易公司，钱没赚到几个，确是忙的不行。疫情期间，生意更难做，忙却是依然。陆德周末一般就是陪陪孩子，到父母家陪陪父母，一起吃个饭，都是妈妈的口味，陪老爸喝二两，听着他们的絮叨。在父母家抽烟虽然也是在阳台，却是自在的多。老人家也只是在陆德干咳两声的时候，提醒一下要少抽，其余基本不会大声训斥。平时工作忙，陪父母的时间不多，陆德有些愧疚，倒是父母更珍惜跟儿子一起的时间。陆德有时感慨，40几岁了，还是在父母面前感觉不长大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