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来润玉还有些头痛，睁眼一看自己竟然在石桌上趴着睡了一晚，再回头去看吊着蛇仙的树梢，早就人去树空，只留下一截捆仙索掉在地上。

润玉揉揉额角，昨夜仿佛做了个梦，可一醒来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正待回想，却见锦觅打着哈欠出门了。

“小鱼仙倌，你好早啊！”

润玉苦笑，目光触及到锦觅的头发时却一愣。

“锦觅仙子这头饰倒是华丽非常，”润玉面色不显，只提壶为锦觅倒茶，“可润玉却觉得还是仙子平常带的葡萄藤更加清幽。”

“小鱼仙倌你也这么觉得啊，”锦觅很是高兴，“我也这么想，这簪子太花哨了些，不如我的葡萄藤有野趣。”

润玉轻笑，心中一动:“那不知仙子可否赠我一根葡萄藤？”

“好说好说，大家都是朋友嘛。”锦觅说罢便给了他一截枯藤，润玉随手一挥将葡萄藤变成了和锦觅一样的款式这才插上了发间。

两人相视一笑，却是一个懵懂无知，一个温柔宠溺。

润玉从不相信自己会这么轻易的喜欢上一个女子。可是锦觅出现了，她活泼可爱，天真浪漫，无忧无虑，润玉不知何时对她有意，或许初见之时锦觅便已经打动了他的心。

今日是天后荼姚寿辰，六界有头有脸的都上了九重天去赴这一场盛宴。

润玉和旭凤分坐天帝和天后两侧，都一眼看见了宴中和噗嗤君坐在一起嘀嘀咕咕的锦觅。

接下来的事发生得太快太急，让众人都无法反应。

“雷公电母何在？”荼姚厉喝，“还不速速去追，追上了便给本座可就地处决！”

九霄云殿成千上万的神仙，个个噤若寒蝉，无一个敢开口言其不是。

“天后，”苍寒排众而出，“臣愿去为天后擒拿这小妖。”

荼姚点点头，苍寒便立刻消失在原地。到了下界时旭凤还在跟众芳主拉拉扯扯，雷公电母一到便召雷唤电欲行天后之命，却又被旭凤呵斥作罢，见事不可为便自回天界复命去了。

反正火神说得也没错，天后的确没有调动天将的权利。究竟如何，还是让他们母子两个自己掰扯去吧。

众芳主正怪罪夜神擅自将锦觅带出水境，锦觅赶紧为润玉辩白，还说自己喜欢小鱼仙倌。

众芳主大惊，润玉虽然开心却也明白锦觅情窦未开，多问了几句之后果然如此，锦觅谁都喜欢，她根本不懂情爱为何物。

“好了。”长芳主实在心急，也害怕锦觅再和天界的人有什么纠葛，拉了她就要走。

“等等。”锦觅突然大叫。

“你又怎么了？”长芳主皱着眉头。

锦觅一手指着天上，双眼发亮:“是红鲤仙来找我了！”

长芳主看见锦觅如此喜形于色，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难不成锦觅真的开窍了？

可等看见了来人真容，长芳主又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个女子。

“苍寒，”旭凤大惊，“你怎么也来了？”

苍寒落在锦觅不远处，道:“奉天后之命，诛杀锦觅……”

“什么？！”旭凤和众芳主一惊，统统挡在锦觅身前。

润玉却突然笑了:“想必玄灵仙上还有未尽之语。”

“不错，天后执意要锦觅死，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苍寒摊开手，一个小铃铛出现在她手中。

“这是一个法器，可让你受到伤害时立刻逃走。”

众芳主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海棠冷哼一声。

“阁下既是天后座下狗，又何必与我们卖乖？”

旭凤和润玉一起皱起眉头。

“海棠芳主不是的，”锦觅赶紧从她们身后挤出来，“红鲤仙是我的朋友，在天界几百年一直是她照顾我，她不会害我的！”

“锦觅，”长芳主拉住她，“防人之心不可无，你知道什么还不快回来。”

“我相信红鲤仙，”锦觅挣脱了长芳主，来到苍寒面前拿过她手里的铃铛慎重的系在腰上，然后抬头对着苍寒笑，“她可是我最亲近的人了！”

苍寒目光闪烁了一瞬，抬手摸了摸锦觅的头发，道:“回花界去吧，以后就在里面好好修炼，不要再出来了。”

“啊，为什么呀？”

锦觅还要再问，几位芳主已经耐心耗尽，拉着她就消失在原地。

旭凤失魂落魄的回了天界，独自留下润玉一个面对苍寒。

“你不走么？”苍寒皱眉问他。

润玉微有些尴尬，关于上次忘川之底的事情他一直有心要跟苍寒说句对不起，却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苍寒很快猜出了润玉要说什么，可她却并不觉得那些事有什么好说的，更何况她现在着急去找彦佑将锦觅的事问个清楚，就更没空在这些细枝末节多做纠缠了。等了一会，见润玉还没开口，苍寒就对他点点头。

“多谢夜神殿下用天香玉露为我疗伤，若无事我便先走了。”说罢，便消失在原地。

润玉却皱起眉，他将天香玉露喂给苍寒的时候她还未醒，是何人告诉她的？

苍寒找到彦佑时，他正往洞庭湖去。

“站住，”苍寒叫住他，“今天在九霄云殿是怎么回事？”

“这还用问吗，”彦佑一摊手，“干娘可舍不得你一个人在前面累死累活，说什么也要我助你一臂之力。鼠仙探得锦觅乃先花神之女，所以和我设下这个计谋让她在天帝面前露了个脸。此乃一举多得的计划，既能让天帝和天后起了嫌隙，又能让水神想起过往他和天帝与先花神的恩恩怨怨，岂不妙哉？”

“这等小手段于大事有何益处？”苍寒皱眉。

“这可不是我说了算了，”彦佑伸了个懒腰，“诸事已了，我可以好好放松放松了。”

苍寒沉思了一会，伸手拦住了他，“你既然不想做这些事，以后就不要再听娘的话。这段时间不要去见锦觅，也不准上天界，其他事情我会处理。”

“诶，你怎么这么霸道啊，”彦佑十分不满，“不上天界也就罢了，就连锦觅都不准我见？”

苍寒了解彦佑的脾气，闻言只是淡淡道:“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始终是娘的养子，牵扯的事情太多，锦觅只是一个……”

苍寒本想说锦觅只是一个小葡萄精，实在不必把她牵连进来，可一想到今天九霄云殿发生的事，便只能烦躁的打住了。

彦佑冷笑:“锦觅的身份注定了她不可能置身事外，你这么关心她，要是有朝一日让你从她和干娘鲤儿之间选择，不知道你会选谁呢？”

苍寒嗤笑:“你明知道我会选谁。”

彦佑气急败坏:“你真这么狠心绝情，锦觅可是把你当知心好友，你利用她就不会有一丝愧疚吗？”

苍寒负手在后:“我与锦觅相识不过短短几百年，感情虽真又如何比得上娘亲和龙鱼一族？我让你不要插手就是尽力要将她推出这是非之中，彦佑，你又何必生气，难道你喜欢上了锦觅？”

“喜欢当然是喜欢了……”

苍寒眉毛一皱。

“咳咳……也就是朋友之间的喜欢而已，”彦佑不敢再油嘴滑舌，“不过我看火神和夜神都对锦觅有意，你想让她置身事外啊，是绝不可能的。”

苍寒唯有沉默，她的力量太弱太小，小到只能偷偷护住那几个人。在乎的东西越多，就会越贪婪，贪婪权利，贪婪力量。

只有强大到让所有人臣服，才能守护自己想要的。

这个道理在笠泽被焚烧一空时苍寒就明白了。

在那场红莲业火中，烧灭了笠泽无数生灵。苍寒熟悉的面孔一个个灰飞烟灭，它也烧死了过去的苍寒。神有七魂七魄，苍寒却比凡人还不如。她只有三魂六魄，失去的几魂几魄统统都被红莲业火焚了。

而她之所以未死，真得多亏了这具身体的上古血脉，还有簌离日复一日用鲜血滋养她的魂魄。三魂六魄，上万年来每个日夜，魂魄虚弱之痛都无时无刻不折磨着苍寒。

簌离留着脸上的疤痕用来提醒自身不忘灭族之仇，不忘被辱之恨。而苍寒不用在自己身上留下任何记号，她缺失的魂魄日日夜夜都在提醒她。

漫漫万年，余恨难消。

毁家灭族，此仇又怎么消得了？！

苍寒还记得龙鱼族长，还记得簌离之兄，还记得对她和鲤儿一直多有关照的戏班子老头，记得有几个小龙鱼其实也喜欢和她玩。

笠泽留给苍寒的记忆并非幸福美满，可直到世上再无笠泽，苍寒才明白，有些东西是无法失去的。

“苍寒啊，”彦佑叹了口气，“你就非得这样吗，我实在不想看着你成为那种机关算尽的人。”

苍寒回过神来:“机关算尽又有什么不好。彦佑，物竞天择，你不算我不算，就只能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要想潇洒度日，也要看自己有没有潇洒的本钱。”

“你……”彦佑摇摇头，“跟你说不通。”

“道不同不相为谋，”苍寒道，“你只需要记住我的话，不要去天界，也不要找锦觅。”

彦佑随意的挥挥手:“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