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彦章仰天长叹,两眼留下两滴泪,哽咽道:“他是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啊!”突然站起,对着柳霏霏鞠躬,道:“柳将军,老夫有一事相求。”柳霏霏连忙回礼,道:“老将军请说。”姚彦章道:“若是我死后,请将军照顾好我的家眷。”
柳霏霏摇摇头,为难的道:“老将军,不是晚辈不愿帮你,实在是晚辈做不到。事态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我能控制的住。朝中希望你们死的不止一个两个,他们肯定会借此机会打击报复。既然你已经有了谋大逆之罪,他们不在乎多给你加个谋反之罪。到时候不但是你的家眷受牵连,就是朝中与你有关的人都会受牵连。”
姚彦章长叹一声,想想却是如此,朝堂上的争斗就是这么残酷,只要有机会把对手往死里整,绝对不会让他活着。
柳霏霏道:“老将军请放心。虽然我不能保全你所有家眷,却可以保住姚氏一门香火。”
姚彦章大喜,又向柳霏霏深深的一鞠躬。柳霏霏连忙扶着姚彦章,不让他继续行礼。
柳霏霏与姚彦章,这一老一少,白间还如死敌一般,此时却又城里忘年之交。两人喝着酒,大声的谈论着世间百态。柳霏霏向姚彦章请教了许多打仗与治国的问题,姚彦章也是倾囊相授。
柳霏霏见天色已晚,便要起身告辞,姚彦章也起身相送。柳霏霏方到门口,又回身道:“老将军,晚辈还有一事想请教。”姚彦章道:“柳将军请讲!”柳霏霏问道:“我想请问老将军,若是我不先发制人,你们将要使用什么法子对付我?”
姚彦章微笑的看着柳霏霏,说道:“老夫并未想过要对付将军,所以根本没有什么法子。”这个回答让柳霏霏很是意外,进而心头一片茫然,喃喃的道:“怎么可能?你应该知道我要对付你们,怎么会不想办法反制,于理不合。”
姚彦章道:“你要对付我,老夫在你抓走刘爻正不放,便已看透,却真没想要反制。”柳霏霏依然不解的道:“那是为何?你是觉得晚辈没有能力扳倒你,故而不屑一顾?”姚彦章道:“这也算是一方面吧!我没想到你的后面是太王太后,只以为是殿下想要对付我。若只是殿下,我至少现在是不怕他。就算你们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完全扳倒我。而且老夫也没想到,你会打探到我陵墓的事情,我始终还以为我的计谋无懈可击。”说着不觉一声苦笑。
柳霏霏道:“若没有这件事,我们确实不可能赢得了你。你在朝中的势力就不说了,就兵权而言,不但你们自己手中握有兵权,就是军队中许多将领也是你提携起来的。你的确可以不用把晚辈放在心上。”
姚彦章摇摇头,说道:“其实也不完全是。你是非常有能力之人,单是看你两次远征,上任长沙府尹后的铁血手段,就能看出你非常人能比。这也是老夫没有对付你最主要的原因!”
柳霏霏不解的问道:“老将军这又如何说?”
姚彦章抬头望着房顶出神,像是想起了好久以前的事,过了好一会才说道:“老夫不到二十岁跟着先王,我也可以说是楚国的建立者中的一位。这么多年我看着楚国起起伏伏,实力一天比一天差,心里也是很苦恼。却苦于老夫年老,年轻人中又实在没有像样的人能统帅全军。直到将军你的出现,使老夫看到了希望。只要有你在,楚国便能守得住,甚至还有机会可以逐鹿中原,一统天下。若是老夫因为一己私欲,将你驱逐,甚至陷害致死,那么我将是楚国的罪人。所以我任由你放肆,却并未想过要收拾你。”说着长叹一声,苦笑道:“可是我没想到,你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直接要了老夫的命。”
柳霏霏没想到自己在姚彦章心里地位如此之重,而自己却弄的他家破人亡,心中万分愧疚,一下跪在姚彦章面前,哽咽道:“晚辈没想到老将军是这等情谊,实在该死。”
姚彦章扶起柳霏霏,说道:“将军也不必自责,说到底终究是老夫该死。为了所谓的龙脉,想出一个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策,本就已经是诛九族的大罪。而且自古以来,排除异己是帝王将相惯用的手段,只要是挡住了他们的道,不管是谁他们都不会放过。你说的没错,你我不过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罢了。”
柳霏霏道:“话虽如此,晚辈心中却始终无法自安。我一直以为,若要举大事,必要朝中自安。若是朝中人心不一,相互倾扎,根本不可能逐鹿中原。殿下年龄虽小,却有仁心,是位仁主,故而我愿倾其所有辅佐他。也正是如此,我更要扳倒所有与他不合势力。在我看来,你们终将会辅佐小王子而对付殿下,所以我才会帮助太王太后扳倒你们。可是,我没想到老将军确是一心为国的忠臣。”
姚彦章见柳霏霏面色黯然,知道他心里非常自责,安慰道:“将军真的不必如此。你方才也说了,老夫肯定会辅佐我的外孙,对殿下来说自然是威胁,他必然会要除掉我们,所以我们是必死之人,与你却是无关。殿下有仁心,也有仁名,应该是个好君主。将军既然决定辅佐他,那就一心辅佐吧。如今我姚氏一族已经没了,但是朝中对他有威胁的还是大有人在。你过来,我写下几个人名,你以后要时刻小心他们。”说完走到桌边,用手指蘸上酒,在桌上写下昭希惕、许德勋……等人的名字。
柳霏霏看着几个人名,说道:“前面几个,我早就已经注意到了。后面两个,或许是我眼界太短,尚未发现他们有何异动。既然老将军觉得他们可疑,晚辈必当小心打探。至于最后一个……”说到这里,不由得苦笑一声,道:“在晚辈出仕之时,就已经想到了,也想了应对之法。”
姚彦章惊异的看着柳霏霏,有些佩服的说道:“将军真是深谋远虑。若是老夫能早点看透,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天色已晚,将军早些离去为好。”
柳霏霏知道此一走,再无见面之日,又跪下向姚彦章磕了头。姚彦章这次没有立即扶她起来,而是等她磕完一个头才去扶。这样算是接受了柳霏霏对自己的感激,而没有接受对自己的愧疚。
柳霏霏走出牢门,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一阵微风吹过来,感觉得有些冷,不禁打了个寒颤。柳霏霏抬头望着天空中的星星,突然觉得自己好渺小。人不过宇宙的一粒尘埃,一阵风吹过,尘埃不知道会随风飘向何处,自己根本无法选择。人也一样,一旦深处旋涡之中,不管强大的人,也无法选择自己的方向。
柳霏霏双手抱着手臂,呆呆的看着天空,想起方才与姚彦章的对话,心中五味杂陈。姚彦章是好人吗?他帮助先王建国,一生赤胆忠心,却也为私欲霸占龙脉,也因排除异己杀害忠良。姚彦章一心为国,而自己却也因为要扶助殿下上位将他铲除,自己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这世间的事情,真的能用好坏来评定么?
过了许久,柳霏霏回过神来,才发现杨沅夕站在身旁,已经给自己披上了一件外套。柳霏霏向杨沅夕嫣然一笑,道:“谢谢你,杨哥哥。”杨沅夕报以温柔一笑,问道:“你方才在想什么,那么出神?”柳霏霏边走边给杨沅夕说起在牢里的事情。
杨沅夕听后,想了好一会才道:“霏儿,对不住,我只是个大夫,想不到那么多事情,帮不了你。我作为一个大夫,只知道医治病人。不管他是仁义君子,还是江洋大盗;不管他是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不管他是身强力壮,还是老幼妇孺。只要找我给他医病,我都会尽我全力。在医者眼里,从来就没有好人与坏人之分,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病人。”
柳霏霏取笑道:“你们医者眼里没有善恶好坏之分,那不就是瞎子么?”杨沅夕见柳霏霏心情好点,心下高兴,说道:“也可以这么说吧。医者看的是病,其他的医者也不会看,可能是真的瞎。”柳霏霏道:“那为何会有不给钱就不看病,只给有钱人看病的大夫?他们眼睛可没瞎。”杨沅夕正色道:“这种大夫确是存在,毕竟只是少数,多数大夫还是秉承医者仁心的理念。不管别人如何,在我的眼里,只有病人。”
柳霏霏嘴角一扬,哼了一声,嗔道:“是,你是圣人。既然你的眼里只有病人,在这里干嘛,我又不是病人。”杨沅夕只道自己说错话,见柳霏霏不高兴,急忙道:“不是的,我的眼里只有你。”他情急之下说出这句话,自己都觉得很轻浮,脸上一红,害怕柳霏霏更生气,低下头不再说话。柳霏霏听了心头一甜,也很不好意思,也低着头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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