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元月头一日,碰白事,不吉利。”汤圆淡淡的解释了一句。
温明棠看着“哦”了一声,问完这话之后便将之抛到脑后的赵由叹了口气,待赵由回到灵堂守着之后,才转向了汤圆,张了张嘴,正想对汤圆说什么。
那厢的汤圆便主动开口了:“温师傅勿需哄我,我虽不觉得这是什么令人欢喜之事,却还不至于生气恼怒。”
温明棠看着汤圆没有说话。
汤圆笑了笑,笑容并不勉强,只清晰的说了两个字:“真的。”
同温明棠一道在厨房外的台阶上坐下来,汤圆抬头望着暗下来的天色,开口说了起来:“于咱们大荣习俗而言,他不该来;于为人子的身份而言,阿丙他爹娘的孝道摆在那里,今日也该去他长辈家中拜年串门什么的,他也不该来。他家里亲眷长辈自他出生起就在了,我认识他才几年?同他相熟也是这一年一同在温师傅这里帮忙的事了,”汤圆的声音语气听起来平静却又无比坚定,“我喜欢阿丙不假,也会努力同他在一起。可便如温师傅素日里常说的那般,在一起若是要放弃同违背自己的底限,那是万万不能的。”
温明棠伸手轻轻抚了抚汤圆被风吹乱的鬓角。
顿了片刻之后,汤圆再次幽幽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其实他爹娘的反应也不奇怪,这世间纯粹的好人同纯粹的恶人都不多,最多的便是普通人。既是普通人,我家里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爹娘的态度虽显凉薄,却也在意料之中。”
温明棠垂眸,看向汤圆:“你能明白这些便好。”
她是这具身体的壳子里套了个成熟的灵魂,汤圆却是个实打实的还未及笄的小姑娘。一夕之间,能成长至斯,着实不易。
“待过几日送走你爹之后,有什么打算?”温明棠问汤圆。
汤圆道:“自是该吃吃该喝喝。”
温明棠看向她,说道:“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我在大理寺做活,每月皆有发的银钱,自是不至于饿死。”汤圆说道,顿了一顿,她复又看向温明棠,迟疑了片刻之后,终究还是开口了:“我昨日其实听到你同林少卿说我爹体恤银钱的事了。”
她这几日悲哀大恸,大伤在心,哪顾得上其他?更何况所谓的体恤银钱是因她爹丢了这条命才有的,大恸之下,自是本能的避开了这件事。
好在,衙门里的人还记得这件事,为她出面做了这件事,却不成想,竟在内务衙门那里栽了跟头。
“没想到我爹这沾血的银钱,他们还要贪!”汤圆凉凉的笑了一声,说道,“在那位贵人眼里,我等的命不是命,她自己的命那才是命。”
那位静太妃能做到人前人人叩拜,人后人人唾弃也是本事。
温明棠对汤圆说道:“莫用担心,你爹的体恤银钱定会要回来的。”
“我省得。”汤圆点了点头,原本冷笑的眼神转为坚定,“哪怕这银钱再难拿,也是我爹拿命换来的。便是拿到这银钱之后尽数施舍出去,我也定要自那位贵人手中讨回来的。”
这讨得哪是什么银钱?是公道!是他爹因公而死的公道!
温明棠很是明白汤圆此时的心情,伸手拍了拍汤圆的肩膀,两人这才起身去厨房做暮食去了。
元月头一日就这般平平淡淡的过了,一晃眼便到了初二,昨日一整日未出现的阿丙初二一大早天才蒙蒙亮便过来了,走到灵堂一不留神踢到在那打地铺和衣而睡的赵由时骇了一跳,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灵堂这里的动静声惊醒了温明棠同汤圆,待两人赶过来时,便看到了正打哈欠的赵由同一旁揉胳膊龇牙咧嘴喊疼的阿丙。
显然赵由虽在灵堂里睡觉,可身体的本能遇到有人靠近时还是做出了反应。
看阿丙揉胳膊的动作,赵由那一下伤到的当是他的胳膊才是,可不管是温明棠还是汤圆,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他脸上的伤,那两三撇微肿的痕迹很是明显。昨儿元月初一,阿丙过的当不大好,当是挨了巴掌。
那厢的汤圆待到反应过来,立时将阿丙拉走了。
待吃午食的时候温明棠再次看到阿丙时,已看到阿丙手里拿着两只鸡蛋在滚脸了。
温明棠摇头轻哂了一声:汤圆同阿丙的事虽遇上了变故,不过看此时两人的坚定,瞧着倒是没有那般糟糕。
果然,待到午食食罢,收拾厨房的时候,阿丙便过来寻温明棠了。
“温师傅,咱们这公厨外卖档口若是做不起来了,可有打算要自开一座食肆?”
阿丙开门见山,听的原本正在收拾台面的温明棠手里动作一顿,旋即抬头向阿丙望去,挑了下眉:“缺银钱了?同家里闹翻了?”
外卖档口能不能开受制于内务衙门这件事阿丙自是早知晓了。
对这件事,前几日的阿丙还只知晓唉声叹气,坐着干等内务衙门的消息,今日却突然开始主动谋求出路了。
一日之内,变化这般大,无他,不过是对赚银钱的心态变了罢了。
昔日坐着干等内务衙门消息不过是因为阿丙原先只是把公厨的活计当一门活计,便是活计没了,也自有家里在,饿不死的。他在家里是最年幼的,不消肩负养家糊口的重担,所以不急。
可眼下的阿丙却突然开始着急手头银钱之事,那多半是肩上落担子了。
“怎的?想要搬出来住了?”温明棠问阿丙,目光落到他脸颊上淡下去的红肿上,说道,“昨日挨了家里人一巴掌?”
阿丙点头,对上温明棠明镜似的目光,坦言:“昨日,家里爹娘同叔婶说了一些话,着实难听。”
温明棠看向阿丙。
阿丙咬了咬牙,虽是家丑不可外扬,可这等事的是非摆在这里,再者温师傅也不是那等嘴碎之人,便开口直说了起来:“家里人说我若定要娶汤圆,那便是娶了汤圆这个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汤圆的这个宅子,家里的积蓄什么的都要尽数改换了我家里人的名字,交由我爹娘来打理。”
温明棠听到这里,脸色顿时一沉。
阿丙苦笑道:“我怎听得下去?”
便是不说“道义”二字,他同汤圆是因着跟在温师傅身边生出的情愫,真心喜欢汤圆又怎下得了手去算计人家的银钱?
“家里人道,我娶她是平白担了娶孤女这个名头了,怪不好听的。我若是不听家里的,这家里的家宅银钱便尽数给我两个兄长,原本为娶汤圆准备的聘礼他们也不出,叫我自想办法去!”阿丙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吃穿皆是父母所给,他们能给,自能收回去。我昨儿想了一晚上才发现除去去岁那一年跟着温师傅赚的银钱之外,我什么都没有。”
“可……可我还想同汤圆一起过的,思来想去活了十四载,只在温师傅这里学了些手艺,自是想问问温师傅的打算。”
不管是他想娶汤圆,同汤圆在一起还是温师傅想买宅子,问题实则都聚到了同一件事上头——赚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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