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大门大开,见林斐等人过来,守在原地的差役上前唤了声“林少卿”。
林斐朝他们点了点头,站在宅门外看向其内:宅子不大,站在门外便可看到里头的状况,进门不大的四方小院之后便是一排屋子了。屋子简单,一目了然。一间主屋,一间开火的厨房以及一间堆砌杂物的杂屋。
“姓冯的是五日前搬到这里的,据集市的人所言,这人日常一去集市便喜欢到处惹事生非,大抵三天前开始便未再见到人了。”差役说道。
根据吴步才的验尸结果,冯同是两天前遇害的。如此的话,算一算冯同出事的经过,当时搬进来不到两天的功夫,就被凶徒带走了,过了一日被杀,而后尸体被分开丢弃在了泔水桶里,意图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冯同消失。
“看尸体被如此摧毁的样子,仇杀的可能不小,”刘元想了想,说道,“此人的性子也是个喜欢到处树敌的。”
“不好说!”一旁的白诸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道,“仇杀往往是为了泄愤。人死如灯灭,在大理寺所办的案子中,真正恨极了对方的凶手往往是在被害者生前下的手,在对方还活着,能惨叫和察觉到痛苦之时动手折磨对方,以此来泄愤。”
这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若非如此,昔年汉高祖刘邦之妻吕雉在刘邦死后,为何明明能够轻易解决了刘邦的宠姬戚夫人,却并未给戚夫人一个痛快,而是将她百般折磨致死?
“反而毁尸灭迹的目的大多并非仇杀,而是为了不被人发现。”白诸说着,看了眼一旁的林斐,道,“昨日若非林少卿,那泔水桶中之物当会被填埋处理了,这死去的冯同兴许永远都不会被人发现了。”
但因着被意外发现……
“今日冯同剩余的尸体亦是在泔水桶中被发现的,却不似昨日那般混迹其中,想要混淆,而是随意的丢弃于上,以致上前扔杂物的百姓一眼便发现了。”白诸说道,“这么做,显然是觉得左右我等迟早都会发现冯同便是尸体的主人,干脆就将剩余的尸体主动送回来了。”
这般堂而皇之的“送”给他们一具完整的尸体显然并非凶手大发善心。
刘元想了想,道:“凶手原本的计划应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冯同,眼下既觉得我等迟早能查明冯同已死,便变了计划,干脆将尸体送出来,主动抖出了冯同的身份。敢这般做看来是不惧我等查冯同了……”说到这里,刘元脸色微变,张了张嘴,下意识的喃喃,“凶手当……”
“当已然抹去了冯同与他们的关系,不好查了。”白诸接过刘元未说完的话,顺着林斐的目光看向面前这座宅子。
林斐没有说话,而是抬脚走入了宅中。
因着冯同搬至此地不到两日便失踪了,是以其不少行李物件尚且都被收在箱笼之内,还未拿出来。
除了些日常穿戴洗漱的衣物同睡觉的床褥之外,其余东西都扔在了箱笼里。
白诸走到一边那扔了一堆衣物汗巾等物的麻袋那里,随手从中拿起几件衣物看了看,便忍不住说道:“衣物破旧,补丁不少,当是其在码头做小工时穿的了,”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又将那汗巾拿了起来,待看到汗巾上的破洞之时,想了想,道,“这些当都是冯同在码头做小工时所用之物,扔在麻袋里想必是准备扔了。”
码头小工的生活艰辛,这一点,从冯同昔日的穿着便能看出一二来。依着冯同一朝得势之后的反应来看,必会将过去破旧之物尽数扔掉,换上配得上他“冯市令”身份之物。
林斐点头目光扫向周围,冯同搬进来之后,只草草收拾了一下坐着的蒲团案几同睡觉的床褥,其余的都未动,甚至还蒙了层灰,林斐摸了摸空架子上的灰,收了手,转身向门外走去。
屋内的白诸见那厚厚一层灰,忍不住道:“这冯同若不是就喜欢居住在脏乱之处,便是讲究市令的身份,不准备亲自动手打扫屋子,准备请人伺候自己了。”
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了!刘元点了点头,同白诸一道走出去跟上了林斐。
林斐去的是这宅子的厨房,厨房里空空荡荡的,没有半点开火的迹象,便连灶台上砌的锅里都是一层灰,没有动过的迹象,杂物间亦是如此。
“看来这冯同只将东西搬进来睡个觉而已,”摸了摸厨房台面上的灰,白诸说道,“一日三餐,俱在外头下馆子,这市令的谱摆的真真不小!”
“如此……倒是好一笔开销了,”刘元计算着,“租住宅子是一笔钱,他那破旧衣物皆准备扔了,需得又加上这添置衣物的钱,光这几样,便抵得上市令数年的月俸了,他哪来的这些银钱?”
“说的不错!”白诸点了点头,说道,“便是集市之上有些小油水,他这幅到处惹事的样子,有几个商贩肯花钱在他身上打点的?捞出个花来,也没有这些银钱的。”
如此看来,那贴在门上“吞金纳宝”的横幅真真是有些门道了。
当然,这些需得问问这宅子的主人以及查一查冯同是如何当上这集市市令的了。
宅子的主人不曾见到,只找到了租赁宅子的中人。
“宅子的主人不在长安,常年将宅子挂在我这里帮着租赁,”中人解释道,“虽然地段不错,可宅子的价位不便宜,因此常常会空宅。冯市令过来租住前,这宅子空了小半年了,前几日才租下,押了一年的租金。”说着,将两人签的宅子租赁契书递了过来。
契书手续都是照大荣律法走的,契书,地契的拓书一应俱全,看林斐在认真翻看,中人刨除了这个月租住的银钱,将剩余的银钱退回了大理寺衙门,算是“充了公”。
原本以为只是押了三个月的租金,却不成想是足足押了一年的租金,定的还是五年的租赁宅子契书,看来是打算长住了。
待中人留了契书、拓写地契等物走后,刘元忍不住对正翻看那些契书的林斐说道:“林少卿,我算了算,冯同手中的银钱少说也有数百两,且怕是还有个长期钱袋子才供得起他这般过日子的。”
一旁的白诸听到这里,亦跟着点头道:“他当市令到处欺人纯粹是得势之后在找乐子,从头至尾,这个冯同都不介意市令的月俸同小贩们孝敬的打点银钱。”
这般的话……一切的源头都直指冯同一朝得势的三个月前。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原本的码头搬运小工一夜之间不止吞金纳宝,还摇身一变成了个市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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