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仙君从玉烛院离开后去了正元宫，来到书房找元一。

“参见天帝大人。”云生仙君行礼。

“免礼。”元一放下手中的毛笔问他，“如何了？”

“神姬挑选了念恩。”云生仙君如实回答。

“念恩。”元一在脑海中回想了念恩的样子说，“是你亲自抚养的鲛人？”

“正是。”

元一并没有因为念恩是鲛人就对他有什么意见，反而点点头说:“你亲自教养的，不会有错的。”

而且他知道，银月姬也不会在意念恩的身份，鲛人不鲛人的，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天帝大人。”云生仙君继续说，“明日便是新飞升的神明一同去博源阁学习的日子了，是否需要对她另外安排？”

“不用。”元一说，“一切照常，就辛苦你了。”

云生仙君行礼说:“小仙惶恐，分内之事，何来辛苦。”

这届新飞升的神要由云生仙君亲自教导，原本是有专门的仙君负责的，但是元一放心不下银月姬，所以就让云生仙君来亲自教导了。

“对了，写封信交给银月姬。”元一手指一动，一封信飞到云生仙君跟前。

云生仙君双手接过信之后行礼说:“天帝大人放心，小仙告退。”

当晚，银月姬做了个梦，梦到自己醒来回到了小院子里，推开门就看到元一站在梨花树之下。

雪白的花瓣映衬着少年的脸庞，眼神都格外的温柔。

银月姬看到元一惊喜地朝他跑过去:“元一！”

可她就在离元一一步之遥的时候，身边的场景突然变了，变成了一处寒风猎猎的悬崖边。

元一原本包含柔情的目光也变得阴鸷无比，整个人都陌生了，一步一步不怀好意的样子向她逼近。

银月姬看着这样的元一下意识后退，心中开始慌张起来:“元一，你怎么了？”

她已经退到悬崖边，退无可退了。

突然，元一伸出一只大手朝着银月姬的肩膀推去，一把将她推下悬崖！

银月姬还未来得及惊呼就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伸出手想要拉住元一，却扑了空，眼中只剩下元一阴鸷的眼神。

一阵恐惧包裹了整颗心脏！

跌落的瞬间银月姬猛得睁眼醒来。

那种心痛的感觉那样的真实，仿佛梦中的场景真实发生过一样。

银月姬蜷缩在床上捂着胸口痛苦地皱起眉头，她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怎么会做这种奇怪的梦，元一才不会对自己做这种事呢！

其实元一正隐身在一旁陪着银月姬，看她满头冷汗的从噩梦中醒来，心疼地想要伸手去安慰一下她。

可他不敢，他怕吓到她。

不一会儿，安神香独有的木香又飘散出来。

银月姬原本还沉浸在噩梦中心有余悸，但是没一会儿就睡意来袭，沉沉睡去。

元一坐在床边，确认她熟睡之后才敢悄悄伸手帮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小月儿。”元一心疼地看着她呢喃，“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

一夜安睡，次日清晨，元一已经早早离开。还在熟睡的银月姬被小美给叫醒，他站在一旁行礼说:“神姬安好。”

银月姬睁开惺忪睡眼已经将昨晚的噩梦给忘记了，看着站在一旁的小美，美则美矣，只是这一副冰山面孔实在是有些破坏美感，她揉着眼睛坐起来说:“小美啊，你能不能笑一笑，这样站在我床头，怪吓人的。”

“神姬该洗漱了。”小美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捧着盛满清水的水盆的玉果。

银月姬这才注意到玉果，伸了个懒腰后下床说:“起来吧，别跪着了。”

小美伺候银月姬洗漱，搞得银月姬特别不习惯，尤其是小美要给银月姬梳头发的时候。

银月姬坐在梳妆台前，抱着自己的脑袋缩着脖子说:“不用了，我自己来。”

除了元一，还没有旁人给自己梳过头发。

小美没有再说什么，退后一步说:“神姬请。”

银月姬照着铜镜给自己简单地挽了发髻，把元一送给自己的簪子重新带上，满意地点点头，起身说:“走吧。”

小美提起准备好的小箱子，里面放了笔墨纸砚文房四宝，默默地跟在银月姬身后。

刚踏出玉烛院，银月姬就停下了脚步，小美也跟着停下来问:“有何不妥？”

“我不认识路啊。”银月姬理所当然地说，“你走前面带路。”

“不可。”小美低头说，“神使必须跟在神明身后。”

“为什么？”银月姬不理解。

“这是规矩。”小美回答。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银月姬后退一步与小美并肩而立说，“那我们一起走，我又不认识路。”

“不可越矩。”小美低着头后退一步。

银月姬像是和他杠上了一样，有后退一步说:“我说这么走就这么走。”

“这……”

小美正要反驳，银月姬打断他的话，指着他说:“是不是不听我的话？”

“不是。”小美垂眸摇头。

银月姬满意地看着他说:“这不就结了，走吧。”

没办法，小美只能和银月姬并排走着，帮她带路。

果然，这一路上不少仙娥仙君看见他们两个就开始各种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鲛人给这新神做神使了。”

“是吗？他可是鲛人啊。”

“听蓓康说，念恩是用自己鲛人的美色诱惑的新神。”

“是吗！！”

蓓康就是那日与小美一通前去玉烛院的另一个仙童，落选之后心有不甘，尤其是和一个鲛人竞争之间落选了，心中更是愤愤不平，便四处散播小美是靠自己鲛人的面容才被选择的。

这样的话很快就在天宫中的仙娥仙君中间传遍了，人们看着小美的眼神中有多了一层鄙夷和不屑。

“他们什么意思啊？”银月姬看着一旁拿着偷偷看他们的人问小美。

小美努力掩饰眼底的受伤，脸色微红说:“他们，他们在说，神使与神明不能并肩而行。”

他说着就故意落后一步，银月姬却不吃这一套，直接拉着他的袖子让他跟上来，看着四周大声说:“不要管旁人怎么看，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

然后故意用挑衅的目光看着路过偷看的人，周围窃窃私语的仙娥仙君们立刻四散走开了。

银月姬满意地弯起唇角对小美说:“看吧，你越是忍受他们，他们就越是猖狂，别低头，昂首挺胸地走路。”

小美悄悄看向银月姬的侧脸，突然有种被保护的感动。

但是他嘴上却说:“您现在说得轻松，若是旁人知道您是一只鸟妖飞升，成千上万的非议便会扑面而来。”

“任由他们非议去。”银月姬不在意地说，“我喜欢我自己，不会因为别人而伤害我自己。”

我喜欢我自己……

小美下意识地跟着她走着，心中却掀起波澜久久不能散去。

他曾经在多少个日夜中跟着别人一起嫌弃自己鲛人的身份，他曾经多次设想如果自己不是鲛人该多好，就不用忍受这些侮辱和轻视了。

不知不觉，两个人走到了博源阁，其他三位新神已经来了，只是他们各自站得远远的，互相不说话，身旁都跟着一位神使。

银月姬本想和他们打招呼，却发现一个个都是爱答不理的样子，也就闭嘴站在一旁等着了，才不要和他们这种看起来不敢说话的人攀谈。

尤其是身穿铠甲的将军，让银月姬忍不住想起了那个杀千刀的欺骗花媱的将军，于是狠狠地瞪了他两眼。

没一会儿，云生仙君来了，众人纷纷向云生仙君行礼后，便跟着仙君往里走。

他们来到一处四四方方的大房间里，四扇门看起来十分气派。

房间中摆了许多矮矮的书桌，一共分成三竖排。书桌的对面还有一张高大的书桌单独摆放，一看就知道那是云生仙君的位置。

云生仙君一副生人勿近的严肃模样，落座之后对着他们一挥手说:“各位自行坐下。”

那看起来粗狂的将军身穿铠甲，毫不客气地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上，另一位穿着藏青色道袍的道士看起来年纪很大了，白发苍苍的样子坐在了将军左边靠近门的位置上。

女状元也是不甘示弱，坐在了第一排的另外一个位置上。

银月姬其实想坐在最后一排，她正抬脚往后面走，却被小美拉住了袖子，将她按在道士后面的位置上。

“我不想坐这里。”银月姬小声说。

小美却没有理她，只是跪坐在书桌旁，面无表情地将小箱子中的文房四宝一一拿出来摆好。

“诸位皆是新飞升的神明，皆有过人才干学识。”云生仙君威严地说，整个房间都回荡着他的声音，“这在天宫之中行走，必须得遵守天规，没有规律不成方圆，身为神明，更是各方表率，更应该守规矩知礼仪。”

“谨遵仙君教诲。”第一排的三个人齐齐向云生仙君鞠躬说道。

银月姬叫他们说话了，赶紧跟上:“教诲……”

这眼前的云生仙君，看起来更陌生了。

云生仙君一挥手，他们的桌上便出现一卷粗重的卷宗，上面写着“天规”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