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县是庆安府城下辖十县之一。
有近四十万人口,城内分为东西南北四城,其中以城东城南较为富庶,城西城北较为贫瘠,城外有诸多乡野附邻。
梁璟走出家中走出来,绕过几条街道,往城南的顺义坊走去。
“刚才我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再加上大街上人来人往,方才有惊无险。但我只不过有一把子力气,若是再碰到刘四他们,恐怕就不好办了。”
梁璟一边走着,一边在心中暗自盘算。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不过练了几次“九牛二虎”的图录,有些力气。但是真和刘四这种泼皮无赖斗起来,决讨不了好。
“刘四腰上系的是武馆弟子的入门青带,手上肯定有些功夫,我就是和他单对单,应该也不是他的对手。”
梁璟走在路上,虽然心间思绪纷飞,但是面上却神色自若。
这个世界武风极盛,可以从县中修身馆,以及各种私人开设的武馆看出来。
县中修身馆是朝廷设立的授武之处,基本可以类比县学,不过收人极严。普通人家的弟子若是习武,基本都会选择县中有名武师的武馆。
而大乾武馆之中,有一些通用的规矩,也是学自修身馆,将馆中弟子分为四等。
入门者,授青带,评语是“初通拳脚,体魄强壮”。
刘四虽然只是得了青带,但终归是学过些功夫,受过专门的训练,比梁璟这样一个门外汉还是要强上不少。
梁璟步履稳健,又绕过几条街,走到了顺义坊边。
顺义坊是城南一片最繁华热闹的地带,由数条街构成。
食肆、酒馆、青楼、赌坊,鳞次栉比,随处可见。稍大一些的门面前,都有门房喊客,招揽生意。
街面上骏马香车,人潮涌动,在坊市中不停地流淌。
梁璟走到一间小店门前,看了看门号,方才走了进去。
甫一走入,就有人喊到,“小璟,这边。”
梁璟顺着呼声望去,一名少年正伸出手示意他。
这少年身形健壮,穿着黑色劲装,胸口绣了一个“猿”字,腰间也系着一条青色的带子。
梁璟走到近前,还不等坐定,这少年就急不可耐地言语起来。
“小璟,你身体可好些了,怎么今日慢了这么久?可出了什么意外?是不是路上碰到刘四了?”
梁璟看着面前喋喋不休的少年,也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
这少年唤做刘应,算是他前身的发小,二人一起长大,虽是一文一武,但是十分投机,是不可多得的好友。
“不过是一些小事耽搁了,你近来可好?”
刘应听他说的轻松,也就放下心来,笑着回道:“嗨,我能有甚么不好的,最近学拳有些长进,得了条青带,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他嘴上说着不值一提,但是面上激动,手上还摩挲着腰上的青带子,显然是颇为自得。
刘应自十四岁开始习武,被送到县中的白猿武馆学拳,一直到如今,三年苦学,终于得了条青带,也无怪他得意。
梁璟自然注意到了他腰间系着的青带,也定睛细看。
这腰带做工一般,并不精美,就只是一条普通布带,染了青色。不过这条腰带系在习武之人的身上,就表示着入了门。
“初通拳脚,体魄强壮。”这是《大乾武经总要》定下的评语,被修身馆用青带表征出来,也通于天下。
“这可是大喜事,今个儿得你做东了。”梁璟向刘应拱手笑道。
“好说好说。”
刘应笑得两眼眯起,满口答应下来。
这小店靠近白猿武馆,刘应也是店中常客,便做主点了菜。不多时,店里的跑堂端着菜上来。
“来尝尝,这店里的烧鸡可是一绝,我们武馆里的师兄弟,个个都馋这口。”
刘应频频为梁璟介绍到。
二人大快朵颐,好不畅意。
梁璟一边吃着,一边和刘应聊道:“你现在得了青带,再多久能换上绿带?”
刘应咬着一块鸡肉,囫囵吞下,咋了咋嘴,“难!”
“想得绿带,要将‘武经总要’上的拳法一一练成,我至少还需三年苦功。”
听了他的回答,梁璟也是暗自咂舌不已,三年青带,三年绿带,这武科之路是真的一点不比文科简单。
授绿带者,《大乾武经总要》的评语是,“拳脚熟练,气血雄壮”。
梁璟出言安慰道:“不过你现在也才十七,再三年也不过二十,倒也正是时候。”
刘应也点头称是,“我倒是不急,巡捕司里招捕快的年龄放宽到二十二了,五年时间,我肯定能拿到绿带。”
梁璟闻言也是连连颔首。他知道这位发小一直以来的想法就是习武,当差。
大乾各府各县中都有治安维稳的巡捕司,巡捕司每年都会从民间吸纳武功好手,刘应的目标就是进入其中,成为一名吃官饭的差人。
不过巡捕司招人也有规矩,就是二十二岁之前拿到绿带的武馆子弟,才有机会。
“隔街的王二哥,你知道吗?”
梁璟点了点头,刘应所说的是他们隔街一位习武之人,据传颇有天赋,大他们五岁。
“王二哥前不久得了红带,说是过几日就去巡捕司当捕头了。”刘应轻叹一声,语气中有些羡慕。
绿带做捕快,红带做捕头。
巡捕司的规矩就是这么简单,有实力就上。也无怪乎刘应羡慕,捕头和捕快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梁璟脑海中不禁回忆起《大乾武经总要》上的评语,“登堂入室,皮肉凝实”。
看着刘应脸上几分神往,几分自惭。梁璟便轻喝一声:“五更天里起来练武功,你刘二郎又岂会换不得一根红带?”
梁璟所说的,是刘应在家练武的时候,经常五更天里起来锤炼身体。
刘应被他的话一醒,也是大笑道:“还是你梁大郎会说话,吃饭吃饭。”
二人又吃了一会,话题兜兜转转,方才说起梁璟的来意。
刘应也不复先前的笑意,沉声道:“小璟,你可想好了,入了那门子,真就难出来了。”
“若只是为了应付那刘四,你就来我们武馆也是一样,虽然你起步稍为晚了点,但终归是来去自如。”
梁璟知道他的关心,也笑道:“梁某的确是心向道门。”
见到刘应依然面色沉重,梁璟也收敛笑意,正色回道:“家父家母相继逝世,我也身患重病,如今好转,才真觉什么是生死无常,唯有道门可予我得解。”
梁璟一番言论,刘应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便说道:“我可以为你引荐此人,他堂叔是清河观的掌籍,入道之事,找他绝对可靠,只是这银子……”
梁璟忙回道:“你放心,我家倒还有些积蓄。”
“既然如此,那你就在此稍候,他一向来得晚,不到午后不会现身,只要他一出现,我就带他来看你,总之今日一定让你见上。”
刘应说得干脆利落,梁璟也拱手谢过。
二人又说了一会话,刘应结过账后,便回去赶武馆里下午的功课了,独留梁璟一人在店中等待。
随着午时渐过,店里的人也越来越少,唯有梁璟坐定不动。
他在沉思接下来的计划。
加入清河观,是梁璟深思熟虑之后,所做出的决定。
说到清河观,就不得不提一提大乾的道门了。
大乾道门极盛,基本上各府各县都有不少道宫观寺。
在大乾,道士也是一个极好的职业,司掌斋醮法仪,不仅是官府举办各种仪式上的礼使,而且出入上流,也是诸多达官显贵的座上宾。
只不过想要成为一名有度牒的道士极难。
朝廷设立了有司来分管安排各地道门事宜。若是想要成为在籍的道士,需先得本地的道官举荐,再去京城参加道考,方能授予度牒,成为官方认可的道士。
道士之难得,可见一斑。
宿县本地的道观,以清河观为首。这些道观上连官府显贵,下接当地豪族,可以说是宿县一等一的势力。
梁璟欲投身道观,除了要借助道观的势力保身之外,也存了修道的心思。
因为他脑海中的《天罡三十六变》就是道家法门,他想要探寻其中的奥妙,少不得要与道门打交道。
因此,清河观就成了他当前最优的选择。
入得道门,进可与同道交流,退可潜心古经。
心念转动之间,时间飞逝,小店里的人来来往往,唯有小二时不时过来添些茶水。
黄昏之时,日色渐晚。刘应终于扯着一个其貌不扬的少年走了进来。
这人身形痴肥,有些弯腰驼背,腰上系带无有颜色。
“小璟,这位便是申远申兄。”刘应为梁璟介绍道。
梁璟起身拱手一礼,“见过申兄!”
申远斜着眼看了看他,也不回礼,径直坐下,“就是你要去当道士?”
刘应朝着梁璟歉意的笑了笑。
梁璟自然也不恼,顺势坐下问道:“正是在下,不知道申兄这儿,是个什么章程?”
申远自顾自倒了杯茶水,“给观里准备二十两,我抽一两。”
“进了观里,排了活就老实做事,每个月休两天,做上三年再往上琢磨。别去嚷嚷什么自己有门路的,丢人现眼。”
他面无表情,语速极快。这一番话他显然是说了不知道多少遍。
梁璟等他全都说完,才出声问道:“不瞒申兄,我想问的其实是‘在家居士’的章程。”
申远听了他的回话,一口茶水直接呛在喉管里,连咳了好几声才平复下来。
“你们合起伙来消遣小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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