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诚看着秀娘领着九缨仙子进了那一侧的偏房后,一低头却发现眉儿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便在她身边坐下,说道:“哥哥让眉儿担心了?”
柳眉儿只是瞪着他,不说话。
柳诚问道:“哥哥让眉儿害怕了?”
柳眉儿瞪着大眼睛摇头,还是没说话。
柳诚注视着她的眼睛,然后又问道:“是哥哥变了个模样?”
柳眉儿点点头又马上摇了摇头。
柳诚伸出手去,抚在了她的脑袋上,见她也没有避开,才叹了口气道:“哥哥这一趟出门,差点就让那些自称英雄好汉的匪贼打死了呢。若是还像以前那般不争气,怕是活不了多久呀,那样子……眉儿就要一个人在这世上飘零了啊,哥哥不愿意!眉儿懂吗?”
柳眉儿低下了头思索着,然后攥紧了手中的木匙,抬头红着眼圈盯着他,说道:“眉儿也要争气。”
“嗯,眉儿长大懂事了呢,要帮哥哥忙了。”梯子都搭好了,柳诚怎么可能不往上爬,“那么过些日子眉儿就该要蒙学了哦,不但要识字还要识数,这样以后才能帮得上哥哥呀。”
“啊?”柳眉儿一下子就懵了,怎么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掉坑里了呢?那小脸蛋,挤得让人看着就觉得很痛苦,“眉儿还小呢。”
“眉儿六岁了,不小了啊。”
哥哥太坏了,柳眉儿争辩道:“还不到六岁呢!”
“哥哥四岁不到就开蒙了呀。”柳诚又道,“这两年倒是哥哥惫懒了,都没顾上给眉儿开蒙。从现在起,咱们要一起努力争口气。哥哥虽然未必能把眉儿养成大家闺秀,但是把眉儿培养成大才女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
柳眉儿撅着嘴不说话。
这一边的桓弨公子上前了半步,行礼道:“先生请恕桓弨冒昧,桓弨诚心请教于先生堂上。”
“你们果真是可着小子我一个人欺负啊。”柳诚抬起头注视着他,表情有些阴冷,“所以这是在威胁我?”
桓弨公子一下子就愣住了,这话从何说起?然后他一个激灵就明白过来了:这位先生以为自己当着这位小娘子的面,用飞升异界占居他人肉身一事威胁他!桓弨公子虽然在这个世界里是个文盲,但是他在过去的世界里却是个饱学之士,不说七窍灵珑吧,但也算得上是智计风流!惊醒之后,连忙说道:“桓弨于此间乃一介民夫,目不识丁,故纵然此间天地之大,亦是寸步难行,难免心中焦灼,非有不敬之心。若是学生言语行止有何不周之处冲撞先生,实是无心之举,伏祈先生明察。”
柳诚见自己的装模作样有了点效果,仍旧盯了他足有移时才说道:“心中焦灼……所以更是难掩野心之大?”
桓弨公子听得几乎一窒,只能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才说道:“学生……”
“不必解释,我对你心中所想及日后所为毫无兴趣。”柳诚打断他的话语,脸上一付受了欺负的模样,“只是,你我萍水相逢,小子想着,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于这下界异域同病相怜,便是为你们医治伤势也是不妨的,只是为何还想指着我给你开蒙导学?真个是好使的牛马便多使唤?”
“欺负人真这么上头?或者这就是你们那位度德君的行事作风?”
桓弨公子被他这么一顶大帽子扣得几乎窒息,终究是初来乍到,语言组织能力确实是有些欠奉,原来那个世界里的一肚子绵绣文章到了此时竟无半点用处。最后只憋出了一句:“是桓弨孟浪了。”
柳诚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经史子集道德真言,传之有道取之有礼,佛陀还会说他的经忒卖贱了。你呢?空口白牙上来就要小子我给你开蒙导学?”
终于穷图匕现,真相大白!不说桓弨公子被震得目瞪口呆,崔丙站在厨房门前有些失神,就连抱着他的柳眉儿都难以置信:哥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口才便利了?
这么出人意表?真是做B子立牌坊都立得这么理直气壮?
桓弨公子很快回过神来,倒是并未露出什么鄙夷之色,反而是很认真地说道:“先生之言甚是在理,只是桓弨孑然一身飞升此间,身无长物,只怕先生要失望了。”
柳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公子满腹经纶,岂言身无长物?小子以往只是一介荒野散修,资源缺乏,惯性使然,于诸方经典秘籍多有奢望,求知若渴。小子以四书五经,外加一部千字文,换你摩罗多天十部典籍,不过分吧?”
“包教包会哦!”他眨眨眼,又缓缓地说道,“你我有来有往,方才互不相欠,即便是将来再遇,亦无亏欠。”
九缨仙子自荐于小郎君左右,自己却是不忍背离旧主,将来再见,或许就各为其主了……桓弨公子似乎是听懂了柳诚的言下之意,思索了片刻才说道:“先生所言甚是有理,只是桓弨于此间目不识丁,复述之下怕是词不达意,甚乎词义相左,只恐有误先生。”
柳诚摆手道:“公子怕是忘了,九缨仙子亦在此地,所以公子只需将原文卷写下来即可。我柳家藏书成癖,能得十部异界秘典藏入书库,柳诚也当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桓绍公子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心中颇为矛盾。
柳诚也不再管他,径自到井边打水净手,那边的偏房门被推开了,秀娘捧着木盆走了出来,说道:“大郎,仙子的伤口已经清洗干净了,只是还略微有些渗血。”
柳诚净好了手,过去接过木盆,问道:“可见骨否?”
“不曾见骨。”
柳诚点点头,能支撑到现在,伤口应该是不会太深,失血过多才是她死亡的主因吧。但是确实想不通死而复活的原因,想来确实是濒死体验这方面确实是太神秘了吧——当然,穿越这事你也是解释不了——他到厨房从锅里的冬青水中捞出了一直煮着的针线,装了半盆冬青水,又在锅里辦下了一截手指粗细的冬青木泡在水里递给了秀娘道:“劳秀娘帮仙子盖好衣物,只留伤口露出即可。”
见秀娘点头表示明白,便转头对崔丙说道:“我去做手术,你看好家。若是饿了,可先喝粥,顺道给桓弨公子来一碗。”
崔丙不知道做手术是什么意思,但是却听懂了看好家三个字。见他瞟了一眼柳眉儿,便坐到了她的身边,又把玩起那件挺新鲜的竹器,说道:“不急,咱等你一道用朝食。”
一顿朝食拉到了晌午还没吃上,也真是没谁了。柳诚摇摇头在偏房门外立了一会,秀娘便拉开门对他说道:“好了。”
见秀娘要离开,便说道:“还请秀娘从旁协助,手术才可顺利。”
这间小偏房原是柳诚从前的卧室,柳家建房祖祖辈辈都一向秉持“室小聚气”的古训,所以居室都不算大,只因居室过大,便会显得冷清,易有阴寒入侵,人体失衡。柳诚几步上前便到了俯卧在榻上的九缨仙子跟前,观察在衣裳覆裹下外露的伤口。
创口长而直,自胛骨之下微斜着直到腰股之间,并不凌乱,看得出是逃离时被滑刀所伤,不算太深,但是也说不上浅,只是缝合的针数要多些。
柳诚把双手浸进了还略微有些烫的冬青水手,微蹙了眉头问道:“仙子身上可还有其他伤势?”
九缨仙子的脸色大概就是因为被热水烫得有些轻微的发红,但却更衬得她的已褪去了染色的嘴唇愈加的发白,说道:“只膝盖手肘处还有些瘀青,都不妨事的……九缨谢过郎君。”
“仙子客气。”柳诚捞起了木盆里的针线,又把水里的那截冬青木递给了九缨仙子。
九缨仙子侧首,不解地看着他。
柳诚解释道,“请仙子咬住它。小子要为仙子缝合创口,因创口不短,下针次数会略多,仙子疼痛的时候便会长些。此间到底是下界异域,条件便简陋些,仓促间也无法为仙子做麻醉,还请仙子忍耐。幸而这药汤还有些镇痛的效果,也能略微减轻一下仙子的痛苦。”
他转头对秀娘又嘱咐道:“待会儿我为仙子缝合创口时,还劳秀娘用药汤淋洗创口渗血,也可略微镇痛消毒。”
秀娘听了,紧张得双手交握,只是不停颌首。
柳诚说完便伸手撮合九缨仙子背部的伤口,用手中像颗钉子般的铁针开始一针一针地缝合。针粗,所以几乎每一针穿过皮肉,都会挤出一波血水。
九缨仙子在第一针穿过自己的皮肉时终于明白,为什么柳诚会让他咬住这根木头,如果没有这根小木头,大抵自己能把牙关咬碎。
秀娘被眼前这一幕震惊得整个人都失了神,极受冲击。这是人啊,怎么可以像补衣裳一样将她缝合起来!
柳诚抬头看了她一眼,冷冷地喝道:“秀娘,用药汤清洗伤口。”
秀娘被他大声一喝,登时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便捞起木盆里的布巾,顺着柳诚手中缝合起来的创口清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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