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雨多,来的急去的也急,除此之外就是晒得树叶儿都打卷儿的烈日。沈清辞许久不在外头晒太阳,倒是有闲心指挥府里人把被褥衣裳都抱出来晒一晒,奈何地方有限,整个府上的被褥衣裳晒了三四天。
又是一个艳阳天,素诚和唐枝早早亲手把沈清辞橱柜里的衣裳拿到外头晒,院子里一水儿的艳色。
沈清辞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忍不住开口:“…怎么这么多?”
素诚一边把衣服理到架子上一边回道:“都是去岁里殿下命人置办的,选的是上京最好的布料铺子和绣坊,专门按照公子喜好做的,只是公子时常病着,又不大爱出门,这些衣服里有少说一半是送入府中都不得公子正眼瞧一下的。”说着绕到一边指给沈清辞看:“公子看,这是去年夏天的时候殿下命人用妆花缎做的夏装,挑了公子最爱的薄红色,就这样还怕公子嫌弃素净,特意命绣娘在上头绣了锦簇花团,可是这件衣裳送来时公子连看都不看。”
“还有这件斗篷,对襟是金丝勾的边,上头绣了红梅,大小也是合适,连下面的滚边都串了玉,可是去年一个秋冬,公子都没穿过。还有那些个蜀锦的、云锦的、天香绢的,这一时半刻还数不清,算着日子,今年的夏装已经早就送过来了,怕是再过些日子就该送秋装了。”
沈清辞不禁有些愕然,似乎是被顾云时的阔绰吓到了:“这些…我怎么都不知道?绣坊的人从未给我量身,如何知道我的身量的?”
素诚利落地又抖上了一件衣服:“公子一个月有二十天同殿下一处,这些对殿下来说怕也不难猜。”
沈清辞眼见素诚被糖衣炮弹骗走,果断的噤了声,当下围着晒出来的衣服来回的走,素诚看着闹心就把人往旁边一带,摁在竹椅上:“公子呀,你就在这树荫底下好好歇着吧,中了暑气还得请大夫。”
沈清辞被迫休息,颇有无奈:“这些衣服都是什么时候送来的,我怎么一个也不知道?”
素诚忽然觉得自家公子有些执着:“府中杂事一向都是我来的,殿下第一次派人送衣服来时我是回了公子的,是公子说这是小事,让我看着办,日后不必再说的。”
沈清辞闻言有些讪讪,带了几分心虚:“是…是吗…?”
“是啊,公子。”
沈清辞眼见话题聊死,立刻起身离开:“你们接着晒,我去喂喂鱼。”
素诚铺开手里的衣服,算着什么时候要再添几个衣橱箱笼,不然秋装送来,就真的没地方放了。
沈清辞去取了鱼食,信步闲庭地走向池子,荷花还没开,池子里满是亭亭玉立的荷叶,细看才能看到几枝顶着花骨朵的茎。池子里红白相间的锦鲤你追我赶,快活的很。
沈清辞半坐在栏杆上,一小把一小把的鱼食被投放到池子里,大大小小十来条锦鲤挣来抢去,看得沈清辞心情也好了起来。
顾云时来的时候故意放轻了脚步,看到沈清辞发呆就直接把人从栏杆上抱下来,沈清辞推开顾云时趴到栏杆上,看着盘子落到水中激起的水花,有些抱怨:“殿下来时总不出声,我这盘子都掉了许多进去了,前些日子才捞上来。”
顾云时把人带的离栏杆远了些,笑着问:“你怎么了,总是心不在焉的?”
沈清辞还在心疼盘子:“无事可做,有些闲。子衿也不在上京,都没人陪我去听琴。”
顾云时伸出手勾着沈清辞的头发:“那你收拾一下,今儿带你出去玩儿。”
沈清辞突然来了兴致:“去哪儿!?我在园子里快闷出病来了。”
“快去收拾。”顾云时卖了个关子:“待会就知道了。”
沈清辞不满地嘟了嘟嘴,还是听话地去找素诚要衣裳。
挑了好一阵儿,沈清辞最终穿了一身浅玫色的衣衫,衣襟处用金线滚了边,没什么绣花的地方,干净又显眼。衣襟的盘扣上还缀着一个同色的流苏,衣袖也不很宽大,利落的很。头发用鎏金发扣扣了起来,简约又方便。
顾云时看见人时愣了片刻,随即抬手招呼:“素诚,去给你家公子拿个幂篱过来。”
沈清辞皱了皱眉:“不好看吗?我觉得还可以啊。”
顾云时眼见素诚出了房间,走近几步靠在沈清辞耳边低语:“太好看了,别人不配。”
沈清辞觉得耳朵有些痒痒的,往后退了一步:“可是我不喜欢…”
素诚拿来了幂篱,觉得气氛不是很对,立刻退出了房间,顾云时抖了抖幂篱想要给沈清辞戴上,沈清辞抿着嘴推开了顾云时伸过来的手,有些气闷:“我不要,这个不好看。”
顾云时从善如流的放下幂篱:“你不戴,就不带你出去玩了。”
安静了几瞬之后,沈清辞放软了语气:“哥哥~外面很热的,戴上了这个就更闷了,而且我只跟着你,哥哥,我绝对不会乱跑的,哥哥~…”
顾云时挑着眉,不同意也没反对,想看看对方能做到什么程度,然后就迎来了顾云时十八年里遇到的最大的诱惑…
沈清辞的茶色剪水瞳使劲眨巴了两下,眼里氤氲着水汽,白玉一般的手指夹住了顾云时的衣袖,声音如同三月春水一般温柔和软:“哥哥…求求你啦,顾哥哥~”
顾云时看着沈清辞的眼睛败下阵来,头转向另一边:“好了好了,不戴就不戴了,听你的就是。”顾云时有一瞬间觉得自作孽,不可活,古人诚不欺我。
这边沈清辞见顾云时已经同意,立刻笑的眉眼弯弯:“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顾云时伸手轻轻地捂住沈清辞的嘴,看着对方略显无辜的眼神哑着嗓子开口:“你要是还想出去玩就别这么叫我了…算了,走吧。”
顾云时松开手,当先走在前面,沈清辞紧随其后,边走边打听目的地是哪里。奈何顾云时的口风很紧,二人同行一路,沈清辞也没有听到自己想听到的。
眼看着路越来越陌生,沈清辞也越来越好奇,终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顾云时才慢悠悠道:“这是京郊校场,皇城禁卫训练的地方。”
顾云时率先下了马,伸手把沈清辞扶下来,一路颠簸让沈清辞有些目眩,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顾云时小心地护着人:“我来这里处理事务,你可以自己转转看看。”
“这里的人我都不认识,有什么可转的。”
顾云时伸手指了一个方向:“看到没,温统领温南,去年秋狩时见过的,秋狩魁首。”
“我都没和他说过话…”沈清辞的语气委屈巴巴的:“而且他看起来那么凶…”
顾云时笑了起来,想揉揉对方的头,又想起今日束了冠,转而把手搭在肩上:“那就先跟着我,等会儿我处理完了再带你玩。”
“好吧…”
初入校场,三三两两的人走过,见了顾云时也只是微微抱拳,像是在巡逻。沈清辞随着顾云时走进营帐,桌案上一摞一摞的文书,左边是已经处理完了的,右边是还未处理的。
营帐里本有两三个文官,见顾云时进来都起身行礼:“见过小殿下。”
“都起来吧。”顾云时把沈清辞安置在一旁,填漆小几上摆着各色茶点,顾云时示意沈清辞随意,旁边的文官却有些迟疑:“殿下,这里都是些重要折子,这…”
“这是本宫带来的人。出了事,本宫负全责就是。”
“是,是…”那名文官抬手擦了擦汗,心知小殿下不好相与,也不再多嘴,处理起自己的事情来。另外两个看着情形也是不敢多言,兢兢业业地审阅账本。
顾云时安抚了沈清辞就批阅起了折子,这些折子经禁卫的人初次批阅,再交由兵部二次批阅,最终上呈至御前。
沈清辞实在是闲着无聊,吃着茶点就想睡觉,可是屋子里还有其他人,自己也是实在不好意思,三挪两挪就挪到了顾云时身侧,声音小小的:“我帮殿下研墨吧?”
“嗯?无聊了?”顾云时话里有些笑意:“那你就研墨吧,别把手脏了,这里的墨都不好。”
沈清辞点点头,拿起墨细细研磨着,黑色的墨块和沈清辞素白的手形成极大的视觉反差,手腕上的铃铛也发出近乎于无的细微声响。
一个时辰过去后,另外三个文官都已经离开了,沈清辞早就放下了墨块,趴在顾云时旁边枕着手臂睡着了,睫毛弯弯的,偶尔颤动一下,频繁生病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总是苍白的,此时的沈清辞睡得安稳,发出清浅的呼吸声。
时间过得极快,顾云时批完折子后外面已经日薄西山了。温南推开门,刚要开口就看到顾云时示意他噤声。顾云时确定了沈清辞没有被吵醒,给他加了件斗篷就示意温南有什么话出去说。
温南看着顾云时小心的样子:“今天这么晚还没走,我还以为殿下突然勤奋了,原来是有人作陪,倒是我想的多了。”
顾云时叹了口气:“怎么连你也取笑本宫。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
温南爽朗一笑,拍了拍顾云时的肩:“都说了是以为你突然勤奋,过来看看情况的,你怎么不信呢?”
顾云时伸出拳头锤了一下温南的肩:“还真是?行了,本宫这就要走了,府上人来了没?”
“早来了。”温南一副不知所畏的样子:“也就你还让人搁那外头等那么久,能骑马来,还非得坐马车回去,娇惯…”
顾云时轻佻一笑:“我乐意,我可就这一个宝贝,不娇惯他娇惯谁?”
温南忽然抖了两抖:“这还是上京第一风流公子吗?”
“什么风流公子?”顾云时上挑着眼角:“不要空口白牙的坏我清白。”
温南感觉一阵恶寒:“得得得,你赶紧走吧,我训练去了。”
顾云时一副惋惜的神色,转身进了房间,沈清辞睡得很沉,想来也知道是夜里没有休息好,大概率又是梦醒了一夜枯坐到天亮。想到那天沈清辞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顾云时有些心疼。
没有叫醒沈清辞,顾云时小心地把斗篷的带子系上,又把帽子给他戴好,直接把人抱了起来。
怀里的分量轻的有点吓人,顾云时心想他肯定没有好好吃饭。沈清辞的头靠在顾云时的颈窝处,或许是被抱着实在睡不安稳,沈清辞睁开了眼睛。热血小说网更新最快 手机端:https:/m./
发现自己悬空后本能地用手臂环住了顾云时的脖子,神色有些迷茫:“要回去了吗?”软糯的声音轻了又轻,若不是顾云时靠的近大约也是听不到的。
“要回去了。”顾云时温柔地哄着:“你睡吧,咱们回去的时候不骑马。”
沈清辞闻言嘟囔两声,又重新把头埋回了颈窝蹭了蹭,继续睡了。从办公房到校场门口这段路上,沈清辞睡着了没有感觉,顾云时倒是一路都在接收各式各样的眼光。
刚到校场门口就看到了顾云时府上派来的人,寒栖立在一旁等候,温南也在旁边,顾云时小心地把沈清辞放到马车里铺好的软垫上才出来同温南说话。
“不是要去训练?”
“你还好意思说!?”温南脸上有些气愤的神色:“你好歹也是个皇子,带人进来校场没人说你什么,你这般光明正大的把人抱出来,像什么样子?知道的都明白沈如琢是因为身体差才嗜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那房间里对人做了什么呢!你说你这像话吗?”
顾云时嘴角上扬,语气调侃:“这有什么,别说本宫没做,就是真做了什么,他们哪个敢说?”说着压低了声音:“怎么,难不成你也想…?”
温南气结:“顾以昼,你就是个流氓!!”
顾云时伸手掀开帘子,声音有些小,像是怕吵到车里的人:“我流氓我的,反正我现在是美人在怀了,你就继续君子吧。寒栖,走了。”
寒栖得了令,立即驾车离开,留下温南一个在原地怒道:“说你是流氓都抬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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