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鹭半跪在下首,向顾云时汇报着沈清辞病好后做的事,当说到沈清辞去百香楼见了顾方凌的时候,顾云时的手上的书页被攥出了褶皱:“有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吗?”
寒鹭垂着头:“不曾,属下并未靠近,只是远远看着沈公子离开时并不高兴。”
“不高兴?”
“是。”寒鹭边想边说:“大约是因为那日戏台子上的说书先生…说的是殿下与沈公子的…话本子…”
顾云时抚了抚手里的书:“竟真的还有人编排本王…顾方凌最近有些不安分呐…”
寒鹭此时头垂的更低:“那是否要提醒沈公子…”
顾云时抬了抬眼:“不必。”语气里带着几分纵容:“他想做的事情,想见的人,都不必阻拦,有危险本宫帮他处理就是。他在这里举目无亲,过得谨小慎微,自然是不敢和顾方凌硬碰硬的,提醒了他不是让他为难?”
寒鹭低声应诺,汇报了沈清辞的剩下一些小事,上到沈清辞因为不愿吃药躲起来一整天,下到为了一块糕点同素诚吵嘴。顾云时听的好笑,又无奈自己一大堆事情还没处理完,抽不出时间去致雅园。
良久之后顾云时站起身:“你先回去吧,继续跟着他,小心些别让他发现了。”
寒鹭行礼退下,顾云时捏了捏眉心,桃花眼里泛着稍稍凌厉的光。
……
“子衿,这是要去哪儿?”秦子离进了秦子衿的房间,看着秦子衿正在挑外袍。
秦子衿抿了抿唇,面上有几分笑意:“约了如琢出去喝茶,阿离你帮我看看,挑哪一件好…”
秦子离毫不客气地往旁边一坐:“既是约了自家人,哪有那么多讲究,如琢病刚好你就跟他一起出去,这天儿可不算暖和,万一再病了怎么办…就那件,碧色就挺好看…话说我被阿昼使唤了这么久,这才刚回来你就要出门…”
“好啦…如琢是心病,不好治,也只能陪他散散心转移一下注意力了。”秦子衿穿上了那件碧色外袍:“这不是一早就约好了的嘛,我也没有想到你今天回来,等我下午回来,晚上给你做饭吃…”
秦子离闻言带了几分笑意:“行,那到时候吃什么可我说了算。”
“都行。”秦子衿理好了衣袍带子:“对了,你不在的时候阿墨来找过你,他说等你回来了去找他,有事要和你商量…”不等秦子离细问:“我先走了,阿离你记得去找他。”
秦子衿到如意茶楼的时候沈清辞已经在了,二人没有进包厢,而是在大堂中挑了个僻静的位置,上了两壶上好的龙井,几小碟精致的糕点。
茶楼里的歌姬咿咿呀呀地唱着,唱北方的民乐,唱南方的小调,沈清辞同秦子衿从天文地理聊到人情世故,气氛融洽,一派和谐,倒是有些相见恨晚。
傍晚时分二人分别之时还顺便约了隔几日去听琴。
“外祖!外祖!”太傅府中传出一阵喧嚣的声音,顾景瑜一路小跑着进了书房。
孟太傅正在临摹字帖,被这声音吓得笔一勾直接划了半张纸:“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学宫中修课吗?”
顾景瑜直接蹭了过去:“母妃带我来的。”
正说着话,孟温娴就走进了屋内:“景瑜在宫学表现尚可,陛下就准了他半月休闲,今天刚从宫学出来就跑这来了。”
孟太傅捋了捋胡子:“这孩子…阿娴,你去后院同你母亲说说话吧,你也有段日子没来了,你母亲她天天念叨。景瑜就留在我这,过会留下吃饭吧。”
顾景瑜笑的开怀,孟温娴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许惹祸就去了后院。
顾景瑜刚松了口气,耳朵就被孟太傅拧了起来:“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事惹你母亲不高兴了?”热血小说网更新最快 电脑端:https://www./
顾景瑜又疼又不敢挣扎,只能哀哀求饶:“我哪敢啊,外祖…疼疼疼…哎哟轻点…”
孟太傅冷哼一声,放开了顾景瑜:“没有最好!”
顾景瑜揉着耳朵,气愤地想开口回嘴,接触到孟太傅的目光后又把话咽了回去,撅了噘嘴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孟温娴一路往后院的守拙居走,守拙居是太傅夫人住的居所,门前栽种着几丛杜鹃,还未开出花,只有满丛的绿叶。孟温娴进屋时,太傅夫人正在描花样儿,看见自己的女儿来了,立刻放下了手中的花样儿,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几遍:“娴儿又瘦了…”
孟温娴眼眶红了:“哪里就瘦了,如今倒是比之前还胖了些,母亲才是瘦了…”
太傅夫人拉着孟温娴的手坐下:“一个人,终究是要辛苦些…对了,你回来了,那景瑜也来了吗?”
“来了,正在前院父亲书房,他前些天被关在宫学里头,难免闷了些…”
母女亲昵地聊了会儿,就听到前院传来鸡飞狗跳的声音:“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
顾景瑜一边跑一边躲着孟太傅的戒尺:“外祖…有话好好说啊!我错了我错了…母妃救命啊…”
顾景瑜躲到孟温娴身后,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孟太傅手拿戒尺喘着粗气指着顾景瑜:“你自己说,在宫学里到底…都学了什么!诗文颠三倒四,策论一窍不通…”孟太傅气的声音打颤:“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孟温娴瞪了一眼顾景瑜:“来之前怎么说的?说好不许惹你外祖生气的呢?”
顾景瑜状似委屈地开口:“那外祖问的我都还没有学啊…”
孟温娴难得愣了一下,孟太傅则用手指着顾景瑜哆嗦半天,最后扔下一个哼字拂袖而去。太傅夫人倒是掩面而笑:“景瑜啊,别理他,他就是自己气自己,来来来,到外祖母这来,看看我们景瑜瘦了没。”
顾景瑜眨眨眼,一个骨碌转到太傅夫人面前抱了上去:“还是外祖母对我最好了,景瑜最喜欢外祖母了…”
太傅夫人拍拍他的背笑道:“这还粘上了,今天留下住吧。”说着又看向孟温娴,眼里有几分期待:“你的碧竹苑一直都是有人打扫的…”
孟温娴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又看了看抱着人不松手的顾景瑜:“那就明日再回吧,把手松开,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顾景瑜松开手朝孟温娴做了个鬼脸,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倒是把母女二人都逗笑了。
太傅府中一片和谐景象,致雅园中却是剑拔弩张的气氛。
傍晚时分,沈清辞从茶楼回到致雅园时听门房说有故人前来拜访,因为不了解情况,门房就把人带到了吃饭的小厅等候,茶水糕点书籍样样周全,生怕丢了沈清辞的面子。
沈清辞走进小厅,看见那人背对着自己正坐在圆凳上,背影有些熟悉,听到脚步声站起身转过了头,看清了来人之后沈清辞并未惊讶,素诚屈身行礼唤了一声大公子。
沈清辞定住脚步,沈清苏也不言语,只是淡然地看着他,许久之后沈清辞才冲素诚挥了挥手:“你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侍候了。过会儿让人来把这里收拾了。”转而对沈清苏开口:“兄长要来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招待兄长。这里实在不宜会客,还是麻烦兄长随我移步书房吧。”
沈清辞说完也没有等沈清苏的回复,转身缓慢地往书房的方向走,沈清苏抬步跟上,嘴唇紧紧地抿着,看似不甚高兴。
进了书房,沈清辞关上了门,让沈清苏随便坐:“兄长怎么又来了?”沈清辞用开水烫了烫茶具:“距离上次兄长来找我也不过两三月,这次是又有什么事情还是…”
沈清辞为沈清苏倒了杯茶,行动间露出了手腕的铃铛,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在沈清苏的耳边:“阿辞,你最近过得怎么样?还好吗?”
沈清辞神色淡淡:“这有什么好与不好的,也就这样了。”
“你前些日子生了场大病,现在好些了吗?知道你病了我有些担心。”
沈清辞吹了吹茶水:“这不是没死吗…在南都时也常病,有什么可担心的。”
沈清苏盯着沈清辞手腕上的铃铛,神情有些异色:“听闻你与北凉七皇子…”看着沈清辞的神色又补充道:“你若不喜,我就不说了。”
沈清辞仍是一副平常神色:“这有什么可避讳的,兄长以为是真的便是真的,兄长以为是假的就是假的,这能有什么好说?”
沈清苏眼中有些落寞:“阿辞,你何必这样呢?你就一定要这样疏远我吗?”
沈清辞勾了勾唇角,声音如同三月清泉流响:“兄长这是哪里的话,兄友弟恭和和睦睦不正是天理伦常、人之常情吗,又何谈疏远二字。”
沈清苏叹了口气:“…阿辞,上次的事…你真的不愿意改变主意吗?”
沈清辞放下茶杯摩挲着杯沿,一双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沈清苏,半晌后避开了视线。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不过阿辞,你还是听我一句劝,不要那么做,这样只会害人害己,伤及无辜的。”
沈清辞饶有兴趣地反问:“无辜?谁无辜?”
“哦~你是说大周的百姓无辜还是……沈清烨无辜?”
沈清苏眉眼间有着淡淡的忧郁之色:“至少平民百姓无辜,他们不该承担这些祸事的…”
未等沈清苏说完沈清辞就笑了起来,像是融化了寒冬的雪:“他们是无辜,可是那又怎样?”沈清辞挑了挑眉,虽然在笑,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我阿姐不无辜吗?我不无辜吗?凭什么我安分度日却还要受人威胁远离故土?凭什么众多公主里偏偏选中阿姐去和亲?凭什么让阿姐和亲却不为她挑一个好的人选?……”
沈清辞的语气平淡,完全听不出是在质问,却字字泣血,眼底有些发红:“百姓无辜,他们没错。沈清烨也只是合理地争夺皇权罢了,他也没错。我只是想和阿姐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我有什么错?阿姐是个善良端庄的女子,她成了那些人争权夺利的棋子,她又有什么错?”
沈清苏窒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有些虚浮:“…阿辞,清欢是公主,若是和亲的人不是她,她自然是不会有事的。谁也没有想到会选中她,可既然选中了她,她就应该担负起身为公主的责任…”
沈清辞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正好映着夕阳,他斜倚在窗边,背对着沈清苏:“对啊,她是公主…她是大周皇帝的女儿,是大周的公主,和亲是她的责任…可是她从来…都没有过公主的待遇啊…她过得那样辛苦,却从来没有人心疼她,她十五及笄之年,未有一人想起她未曾办过及笄之礼…”
沈清辞突然回过身来看着沈清苏,扇柄撑着下巴:“她在所有人眼里都是要承担责任的公主。可她在我这里就只是我的姐姐,我只希望她能够嫁一个与她两心相悦的人,一生幸福,而不是为了什么虚伪的交易、恶心的权利斗争去承担那些不属于她的责任,赔上自己的命。”
沈清苏有些沉默,也有些不知所措:“可是逝者已矣,你总要好好的。”
沈清辞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没忍住笑了起来:“…兄长,这一条人命可不是一句逝者已矣就可以过去的…死的是我阿姐,仔细论起来和兄长到底是没有关系的,兄长自然没有感觉…不过我还是希望兄长永远不会感受到这种心情,毕竟真的无法忍受…”
沈清辞的眼眶有些泛红湿润,他朝沈清苏行了深深一礼:“兄长,我上次说的话,不是玩笑,我也不会更改我的决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做不做才是我要考虑的事,而成不成功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阿辞只希望届时兄长不帮我,但也不要阻拦我。”
沈清苏想上前将他扶起来,却被沈清辞避开,沈清苏讪讪地收回手:“阿辞,你执意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最后奉劝你一句,好自为之吧。”
沈清苏叹气,转身出了书房,沈清辞抬起了头,眼中的水雾已然消失,只剩下泛红的眼尾。他盯着沈清苏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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