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盛合斋。

“哎呦，大军，你姊妹几个，可是好久没来了，快坐、上座，这段时间干嘛去了？”矮矮胖胖的服务员李大路，见了江大军，也有些意外。

“还能干嘛，为人民服务啊，李哥，还是按老规矩来。”

这段时间大修，江大军起早贪黑，时间都不够用，哪还有闲心下馆子。

没了他这个大水喉，老江家几个没有经济收入的孩子，也只能在家啃窝窝头了。

“哎，大军，过来，这边还空着呢，”不远处许大茂听到二人对话，伸手招呼道，“咱哥俩可许久不见了，也是怪了，都住一个院子，还能这么长时间不着面。”

江大军多少有些不自然，昨个儿才劝人家老丈人跑路来着，今儿就遇着正主了，招呼众弟弟妹妹坐下。

“就差吃住都在厂里了，见不着不是正常嘛，不过，大茂哥，前几天晚上，我可是见着您了，一个人在台上宣讲，那派头，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个领导讲话呢。”

许大茂最得意的本事被人当面夸赞，他那嘴角就差咧到耳垂了。

“嘿嘿，那个，离领导还是要差那么一点点的，倒是你小子不动声色就技术十五级了，进厂两月，工资就超过我这进厂几年的老师傅喽，一个字--牛，这事换了别人，我肯定是不服气，对你，哥哥是真心佩服，这是你拿命换来的，本就应得的，谁眼红，自己也去试试嘛。”

江大军苦笑一声，真要如此，现实社会早就实现共产主义啦，原本大修结束就应该下的调令，因为劳资科里大嘴巴的提前外泄，这几天，领导们可是收了不少关于他的举报信，内容他也看过，主要集中在两方面。

第一，技术科是厂里的核心部门，里面的人员都是骨干精英，除了大学生，就是有着多年一线工作经验的老师傅，江大军这个小年轻能够胜任吗？

第二，就是江大军提拔太快，不符合组织程序，一个刚进厂的小年轻，工资都超过很多工作几年的老工人了，这不合理。

要不是李红军硬挺，杨厂长也支持，江大军保不准就成为轧钢厂笑柄。

这个时代可不讲什么带病提拔，被提拔人出了问题，领导也是要负连带责任的。

万幸，江大军的每一步提拔，都是经得住考验的，八级工制度对应技术人员十八级，江大军的一级工对应技术人员十六到十四级，他转技术十五级，从程序上讲，一点问题也没有。

“那个，大茂哥，咱哥俩就没必要在这互捧互吹了吧，倒是您，这大清早，满面红光，是遇到什么喜事不成？”

许大茂先是一愣，接着伸出大拇指对着江大军比划一下，随后小声说道：“这都让你看出来了，通透，这不你嫂子娘家临时有事，她回去小住几天。”

“嫂子娘家有事，您不想着去帮忙，在这高兴个什么劲？”江大军忍了一会，终究没忍住，隐晦地点拨了许大茂几句。

许大茂把手里端着的豆汁放下，以过来人的身份说道：“你啊还年轻，等你结婚，有了媳妇儿，就明白我现在的感受啦，再说你嫂子娘家那些个亲戚，不是野驴大学毕业，就是牛什么大学毕业的，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去学怎么养畜生，咱跟他们天生合不到一块去。”

那是耶律、牛津吧，江大军暗自翻了个白眼，不过也不怪许大茂见识短，现在普通老百姓眼里的世界名校，都是社会主义阵营的那些，比如老莫、列宁格勒之类的，甚至还有大佬去咱们东北角的邻居那留学呢。

回到家里，江大军看到老江又在检查自行车后座上的竹制儿童座椅了，这是为豆芽上学专门采购的，她前面的哥哥姐姐们，都没这待遇。

大约豆芽还不知道上学为何物吧，竟然还表现得很兴奋，呵呵，她高兴就好。

……

江大军现在也算轧钢厂闻人了，新部门报道，竟然没有人扎刺，对此，他很是失望，早就准备好的四十米长大砍刀，竟然无用武之地。

毕竟，那些举报信中，可是有两封出自技术科的某位同事之手。

这年头，人们讲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写举报信还不忘在尾部署名，只要关系硬，端的好查的很。

“小江，你可真不够意思，我让领导把你从车间要过来，你可倒好，宁肯选老白当师傅，也不选我，”领导走后，董斌一把拉住江大军，有些悲愤地说道。

“那个董哥啊，都是吴主任的安排，我初来乍到，敢说一个‘不’字吗？”

董斌憋了憋嘴，耍无赖道：“你可拉倒吧，老吴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巴不得什么事都走集体决议，万万不可能给你定师傅的，肯定是你自己选的，我不管，老白能当你师傅，我也可以。”

江大军见白行简没意见，也就点头答应了。

随后，二人给江大军介绍了本科室的职责，以及一些注意事项，特别强调了其中的保密条款。

有那么一刹那，小江都有些怀疑，莫非自己工作的单位是个秘密的军工厂？

“这就是咱们厂的档案室了，以后一些图纸之类的东西都可以过来查看，还有历次的检修档案，这位就是档案室的孙主任，”董斌指着眼前五间贯通的平房说道。

虽然江大军早就知道，前些日子还威风凛凛的采购科孙科长，变成了现在的档案室孙主任，但就是忍不住高兴。

嗯，这只是正常的工作调动。

等白董二人要离开时，江大军寻了个借口留下。

“老孙，换了新岗位，也不请兄弟我搓一顿，也太鸡贼了吧，”江大军随手扔给老孙一根大生产，调侃道。

孙主任接过烟看了下，又扔了回去，掏出自己的大前门递给小江，“滚蛋，再这么没大没小的，老子可就生气了，叫老孙也就罢了，还跟我称兄弟，老子儿子都比你大好几岁。”

江大军也不以为意，任谁调到冷衙门都不会高兴的，看了下四周，低声问道：“不是都把东西给你了吗？怎么还搞得这么狼狈？”

老孙喷了口烟圈，冷静说道：“小同志，没听过一朝天子一朝臣嘛，领导不想用你，你能怎么办？”

江大军开玩笑道：“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老孙哈哈大笑，“你还真是一点就透，天生当官的料，听大哥一句劝，别跟李副厂长走的太近，等杨厂长把厂里中层干部调整完毕，下一个目标就是老李了。”

江大军心道那也得老杨有时间才行，虽然运动会是明年开始，但一些预兆早已出现了。

杨厂长很快就要没心思管厂子里的琐事，而是想着怎么拍大领导马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