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江大军到家后,先去中院木匠陈那里,还了自行车。
回到家里,看到一家人都穿的整整齐齐,连一向不怎么打扮的江敬堂,都穿起了年节才穿的人民服。
小豆芽更是在屋里跑来跑去,炫耀她的新衣裳,也不知炫耀给谁看。
“妈,你们这是干嘛去,要去赴宴啊?”江大军有些愕然。
“赶紧的,把衣裳换上,”赵秀英把一堆衣裳扔到大国的床上。
“合着,还有我的份,那感情好,”江大军看着有些不耐的赵秀英,把询问的眼光转向江大红。
果然,平日里打打闹闹,关键时候还是大红靠的住。
“咱二舅家的文化刚来过了,说文亮表哥的毕业分配定下了,让咱家都过去聚一下,”江大红解释道。
“那是好事啊,定哪个单位了,这次可要好好地宰二舅一顿狠的,”江大军长舒一口气,看赵秀英神情,还以为又是什么糟心事呢。
以前看文章说什么‘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妈的,净是骗人了。
快节奏的生活当然有快节奏的好处,飞机高铁也没见有人嫌弃,游戏玩的爽的时候、电影看的起劲的时候、外卖吃的香的时候,也没人说快节奏生活的坏处了。
慢节奏也有慢节奏的坏处,人们没事在家,除了生孩子,就是各种鸡毛蒜皮的算计。www.xingxingxsw.com 星星小说网
毕竟又不是后世,除了节俭过日子,还有努力挣钱这一说。
就说阎埠贵吧,阎老西整天自诩文化人,实则九级小学老师干了十几年了,也没见涨过工资。
像二大爷家的刘光齐那样工作几年,就能升四级工,反而不多见。
任何时候,都避免不了走后门的现象,但这时候,大面上还能保持基本的公平。
像刘光齐这样的,除了关系必须要有外,个人业务能力也必须超群,远超众人才行。
阎埠贵家里的孩子越来越大,开销越来越多,他除了钓鱼补贴家用外,能不算计吗?
外人说他太会算计,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不当家不知道当家的难处。
但江大军理解归理解,还是很难适应这一切,他又不是小学生,还要费尽心思地跟同桌的女同学,讨要半块橡皮。
文亮、文化都是赵秀英嫡亲二哥的儿子,年纪小一点的文化今年刚结婚,因为读大学,文亮还单着呢。
不过,江大军二舅也不着急,大学生毕业后就是国家干部,刚参加工作就能拿23级工资,转正后22级,工资56块钱。
工资都快赶上老江了,问题是江敬堂工作多少年,赵文亮一毕业就跟他差不多了。
再一个就是,大学生涨工资速度不要太快,分分钟赶超江敬堂。
话说,江敬堂跟赵秀英为什么对他跟大红期望这么大?
还不是有个好表哥作表率嘛,没见势利眼大红称呼赵文亮,言必称表哥,称呼赵文化就是文化了。
“唉,就是文化没说,咱妈才有些不安,”江大红跟着解释。
“还能是哪,不对,我擦……,”江大军险险没让最后一个字蹦出口。
忘了今年是1965年了,大三线、小三线建设已经开始了,很多人印象中,三线建设是从三五计划开始的。
实则不然,三线建设64年就开始筹划,65年小部分项目已经开始了,三五期间是大规模上马。
以往,大学生毕业时,学校会让你填一个毕业分配意向书,只要理由合适,除非得罪了人,分配到哪个城市工作,一般都会按你自己的意向来的。
所以,大学生通常都会回到他们籍贯所在的地级市或者省了。
但凡事都有例外,今年开始,大学生,特别是理工科大学毕业生,倾向于中西部省份。
翻开今后几年大学毕业的大佬们的履历查看,一准的西部工作经历。
这不是什么意外情况,是因为大三线建设。
至于抗美援越,江大军想想就生气!
为什么都是打美国佬,后世网络上只宣传抗美援朝,极少宣传抗美援越,实则是一件极为尴尬的事。
因为援助结束十年后,曾经的两个‘亲密无间的兄弟’国家,就变成了你死我活的仇敌,还一打就打了将近十年,曾经再多的情分也早没了,后世还时不时的跳出来蹦跶几下,恶心人。
简单说就是,我们花了三百亿养肥了一只白眼猴子。
妈的,想到现在还在援助猴子,江大军就忍不住有些生气。
但气也没有,这事也不是他一个高中生说了算的。
知道太多,有时也不见的是件好事。
“什么不对?让你一惊一乍的,”赵秀英没好气地说。
江大军干笑几声,没说话,反正是不是再过一会就知道了,没必要提前说出来,徒惹大家不开心。
……
这个时候,东直门附近已经很是繁华了。
往北一里地是京城汽车站,号称全亚洲规模最大的汽车站,每天南来北往的长途车辆,一辆接一辆地路过。
往东两里地就是红星轧钢厂,江大军为什么这么清楚,因为轧钢厂就在二里庄上,都标明距离了。
再往东不远、出了东区,就是后世有名的炮火连天的战场--三里屯,现在这里已经是使馆区了,叫北使馆区。
三里屯真正成为战场,还是在八十年代,因为周围外国人多,有人就建了一家外国人喝酒聚会的酒吧,后来随着酒吧数量越来越多,三里屯也成了有名的夜场以及美女集中地。
后世的三里屯酒吧还出了不少有名的演员歌手,比如有名的金戒指、金项链、金耳环三金大满贯的周影后、百亿影帝黄黑皮、杨三十二郎、惠珍姐、沙里香等一大堆名人。
额,又跑远了,江大军表哥赵文亮的家就在汽车站往西不远的东香河园。
这条一百多米长的胡同里,没有传统的四合院,两侧的房子都是五十年代新建的排房。
当然条件也不咋地,因为当时的考虑就是临时安置过渡住宅,所以建的时候也没多用心。
但有时候,临时也能临时很久的。
后来香河园的很多住户都住到2000年后了,才因为拆迁陆续搬离。
午饭是在二舅家附近的祥泰日夜饭馆吃的,倒不是讲排场。
这个时代,如果没有事先通知对方,贸然前去做客,对方家里多半是凑不齐一桌饭菜的。
江大军的二舅一家也是刚得知消息没多久,没多少时间准备。
看着饭店匾额上的‘日夜’俩字,这里莫非是24小时营业,那可是够先进的,江大军心想。
等二舅请的人都齐了,二舅家的、二舅妈家的亲戚呜呜泱泱坐满了四桌,豆芽都没分到座位,坐在赵秀英腿上。
“好了,人都来齐了,我就起个头,咱们今天聚一块,给文亮送行了。”
二舅黝黑的脸上露出凄凉色,想说些什么,又不知怎么说,最后一把抓起桌上的酒盅,也不让人,一饮而尽。
此时大家脸上都不好看,都已经知道了赵文亮的分配单位,赫然是川省的一个没有听过的地方--渡口市,一个准备建还没建设的钢铁联合基地。
江大军后世没有听过渡口市,但是,川省跟钢铁联合基地,两个条件合一起,脑海里自然出现一个地方--攀市。
江大军不知道渡口市其实就是攀市,也是在今年,为了保密,才改名渡口市的,后世广为人知的地名,那是又改了一回。
“那个,文亮不去不成吗?”亲戚甲问。
“组织上决定前,还可以讨价还价,组织上决定后,我们只有执行了,”二舅摇头说道。
“那文亮去红星轧钢厂问过没?你是咱们京城钢院毕业的,进轧钢厂正好对口,”江敬堂狠狠抽了一口大烟袋,继续说“要是能让轧钢厂领导出面,或许就留下了呢。”
“呵,来招人的就是红星的刘厂长,怎么去,去找谁?”赵文亮闷声道。
“刘厂长?”江敬堂有些愕然,他就是厂里一普通工人,对于厂领导的消息,知道的还真不多,当然,八卦除外。
“刘厂长现在是钢铁基地筹建办总指挥,我现在去找他通融,让他同意我去当逃兵,那可能吗?”
“那不还有景山钢铁吗?去那试一下,没准……”亲戚乙建议道。
“去过了,没用,今年一刀切,我一个校友,爷爷还是景钢副厂长,照样去川省。”
“那学校那边呢,找老师问过了嘛?”江大军作为后世之人,当然知道每年学校都有优秀毕业生留校名额。
后世留校至少也要研究生学历,现在别说研究生了,大学生都是稀罕物,现在全国平均每年大学招生人数还不到20万,大学毕业留校任教的不在少数。
“有门路的早试过了,没戏,不光现在想留校的没戏,就是以前定下留校的同学也要去西部,大家一个学校的同学,一起去川省倒也不寂寞了,”赵文亮有些自嘲道。
酒饱饭足,二舅会完帐,在大堂遇到熟人。
“哎,老赵,你家今天是遇到什么喜事了,还大摆宴席,难不成是家里老大结婚,您可真不够意思,也不通知一下。”
“那哪能呢,文亮结婚这么大的事,怎么会不通知您呢,是老大毕业分配的事,定下来了,”二舅强笑道。
“哎呦,这可是件好事,是该好好庆祝一下,分到哪个单位了?”
“嗨,这孩子天生觉悟高,自己主动申请去西部支援三线建设了,拦都拦不住。”
“……”
大家准备各回各家时,赵秀英示意江大红把钱票交给二舅母。
钱票不多不少,正好是江家人自己用的,舅母也不扭捏推辞,爽快收了。
这倒不是赵秀英看不起二舅一家,而是这个时代正常的亲戚交往就这样,毕竟谁家也不宽裕。
很多人过年去亲戚家做客,还要带着粮食去吃饭呢,相比起来,平常做客带着粮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也就是八月份粮票刚发到手,要不然早就被赵秀英换成粮食,或者轧钢厂的饭票了。
您要是装大个,空手去人家里吃饭,亲戚关系也就一回熟、二回生。
三回?
额,没三回了,这亲戚也就算断了来往,没了您这门亲戚。
院子里最爱算计的阎埠贵,都干不出这种事来。
除非对方家里确实不缺这一两口吃穿用度,而且明确说了以后不用带东西过来,比如像娄晓娥父亲娄世勋那样的大资本家。
普通人事事算计,像娄半城这样的人物也不能随心所欲。
再举个例子:这个时代结婚,多数都是双方父母亲友聚一起吃顿饭,大家相互认识一下,以后就算是亲戚了。
要是摆个三五桌请街坊四邻,那都是阔气人家。
你要是摆个十桌八桌请客,对不起,您啊犯错误了!
不仅没来吃请的人可能会举报你,哪怕来吃饭的人也可能举报你。
江大军家邻近一个胡同,就有一对新人结婚,双方父母都是有身份的人士,结婚时排面就难免搞大了些,直接被同事把这件事发到报社了。
关键是报纸还真登了,新婚的小两口就尴尬了,还没度完蜜月呢,就要去单位当众念悔过书,检讨自己的小资产阶级情调行为。
也不知道举报的人怎么想的,难不成他真的是为同事好,那同事可谢他八辈祖宗。
有没有人真这么想江大军不知道,但他知道肯定有人会瞧不得别人好的,四合院里不就一堆这样的人吗?
总而言之,这个时代各种各样的规矩,一点也不比后世少,而且讲求全国上下一条心,万万没有哪个人,敢干出出格另类的事情。
简单举个例子,如果一个男人留着长头发在街上逛游,他的满头秀发多数是保不住的,一大街的人都觉得别扭,想把他头发给剃了。
这时候还算好的了,运动期间,大姑娘留辫子都可能被人当成封建主义残余给咔嚓了。
可以类比我们东北方的邻国,普通国民每半个月理一次发的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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