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谢谢你!”
何冀东家住一小镇上,算是吃公粮,但家里没什么营生,父亲早年病逝,仅靠他妈在供销社上班的工资养一家五口人。这五口人中有奶奶,有何冀东,有他弟弟妹妹,
生活紧紧巴巴,何冀东考上大学,他妈高兴得一整晚没睡,对着他爸的遗像说话,说他们儿子有出息,说他们家的日后的生活会好过起来。
半夜何冀被一泡尿憋醒,听到他妈屋里的动静,愣是默不作声躺在床上哭了半宿。
他妈有多苦,他知道。镇上有的女人死了男人,直接撂下家里的孩子和老人,改嫁其他男人,而他妈从来没说过改嫁的话,有人跑到他家给他妈说媒,不等开口,就被他妈赶出门。
所以,正因为清楚他妈的不容易,他这几日在食堂打饭,只打便宜的饭菜,只买黑面馍馍,好把省下来的伙食补助寄回家,让家里人吃顿饱的。
“是同学就别再说谢谢了,走,我请你们吃饭,不许拒绝。”
为免郭红军、何冀东不去,叶夏说:“我在京市有亲戚,来学校报到前,我家亲戚有塞给我一点钱票,好叫我偶尔改善改善生活,走吧,不是花补助,我呢,是在借花献佛。”
郭红军二人迟疑须臾,在叶夏含笑的目光下,终还是迈开腿,拿起饭盒随叶夏走向教室门口。
“我给你们说啊,穷一点完全不可怕,只要我们肯努力,定能摘掉贫穷的帽子,过上好日子。何况咱们学的专业,对改善农家人的生活起着关键作用。”
他们学习农科,无疑和农业息息相关,而只要他们在日后的工作领域中有所建树,不用多想,最先受益的肯定是靠耕地、靠种植、养殖过活的百姓。
直白点说,就是农家人。
“嗯。”
郭红军点头,他知道这是女孩儿在鼓励他和何冀东,让他们莫因现在的困境就感到自卑,就觉得矮人一头。
何冀东是跟着郭红军做出回应的,他同样低“嗯”一声,说:“大学这四年我不会虚度。”
叶夏嘴角噙笑:“没错,我们都不能虚度大学这几年时光,毕竟这大学不好考,而我们考进来,就要全力以赴学习知识,为我们来日参加工作做好准备。”
闻言,郭红军和何冀东再次重重地点点头。
距离食堂售饭已过去半个多小时,这会子基本上错过学生用饭的高峰期。
“够吗?不够的话,给你们一人再添个白面馒头。”
看眼郭红军二人饭盒里的猪肉白菜炖粉条,再看眼两人饭盒盖上各放着的三个白面馒头,叶夏说:“不用和我客气。”郭红军连声回应:“够了够了。”
能吃到二合面馒头就已经是很幸福的事儿,然,女孩儿一到食堂打饭窗口,就把他们的饭盒递上前,又是帮他们买荤菜,
又是帮他们买白面馒头,且给他们一人各买两个白面馒头,这就是放在他村里日子过得最好的人家,也难吃到如此好的吃食。
甚至在辞旧迎新的除夕夜,在大年初一那样的节日,他们村那几乎日子过得算不错的人家,都难在饭桌上看到肉花花,
难看到精细的白面馍馍。这不是夸张的说法,是他们村的现实情况本就是那样儿。靠天吃饭,加之土地薄,种什么都是低产量,
但公粮每年又必须得交,这么一来,余下的粮食剩不了多少,好吧,即便有剩下点细粮,也会被村里人设法到镇上,亦或是县上的
黑市换成粗粮,以此为家中多得些口粮。
在他们那地方,一斤细粮可以换三斤半粗粮,不想一家人领导粮食没几天断顿,把细粮换成粗粮最是划算。但粗粮换的斤两比细粮多,
并不代表家里人就能放开肚子吃。五六分饱,对,最多吃个五六分饱,这还是对上工的壮劳力来说,像是女人和家里的孩子,
能喝口稀的就已经不错。白面馍馍不用想,二合面馍馍少之又少,家家户户的饭桌上,多是黑面馍馍和黑面中混合着野菜蒸的馍馍,
去地里上工的壮劳力,才有资格在喝完浓稠的野菜粥,亦或者红薯粥的情况下,另外吃一个约莫成人拳头大的馍馍,免得上工期间撑不住。
粮食锁在柜子里,做饭前,每家每户都是由当家的女人开柜子取粮,饭做好,再由当家的女人掌勺给一家人打饭。在他家,握着粮食柜钥匙的是他妈,在饭桌上分房的自然也是他妈。
不过,在他家没有重男轻女一说,他妈给一家人碗里打饭,稀稠差不多都一样,黑面馍馍则是女人半个,男人一人一个半。
然,定好的规矩是这样,他妈和他奶却鲜少吃馍馍,他知道这是给他爸和俩哥哥省呢。
毕竟家里挣工分最多的,是他爸和大哥二哥三个壮劳力。明明早年意外摔断一条腿,由于没钱到公社卫生院医治,叫隔壁村的赤脚大夫帮忙接骨,
结果落下残疾,可即便这样,他爸上工也能拿到八到九个工分。他知道这是生活逼的,为了活下去,活了一家人不被活活饿死,哪怕他爸一条腿不利索,依然靠自己的双手使出一把子力气,多挣工分,到收获季节时,给家里多换来粮食。
“吃吧,把菜吃完,你们直接去那边的窗口打稀饭,我刚刚有一起付过钱票。”
叶夏给自己打了半份猪肉白菜炖粉条,买了一个白面馒头,她端着饭盒在郭红军和何冀东对面坐下:“看着我干嘛?快吃呀!”
见两人迟迟不见动筷子,叶夏笑了笑,自己拿起馒头先咬了口:“明个你们就正式到食堂兼职吧,直接找刘师傅报到。”
“刘师傅?”
何冀东低喃。叶夏“嗯”了声,说:“就是那个白白胖胖的刘师傅,食堂这边的事儿都是他在管,学生会那边和刘师傅知会过,你们明个尽管过来报到便是。”
何冀东点点头,拿起一个馒头开吃。
……
“班长,你和郭红军还有何冀东说了什么呀?怎么还和他们坐在一起吃饭?是你请的客吧?”
在叶夏和郭红军两人走进食堂那会,牛春梅和方晓就第一时间有留意到,见叶夏吃完饭别过郭红军二人,牛春梅拽着方晓的胳膊两人一阵风似的先到食堂外候着,这不,一见叶夏出来,眨着写满八卦的眼睛凑上来。
准确些说,是牛春梅一个想八卦,方晓只是被牛春梅拽着,被动八卦。
“牛春梅同学,你好像挺喜欢打听别人的事情?”
叶夏眉头微蹙,与牛春梅四目相接:“我不过是和郭红军、何冀东同学说两句话,你便抑制不住八卦心,想要从我口中探听一二,这个习惯一点都不好,我希望你能改过。”
牛春梅当即怔住,须臾,她脸颊微热,极不自在说:“我……我就是有点好奇,没旁的意思。”
“那你可有听说过‘好奇害死猫’这句话?”叶夏边向前走边问牛春梅,眼角余光瞥到对方摇头,她说:“有一只很可怜的猫,它好奇心太强,想知道餐桌上的罐子里装的是什么,不料,掉到滚烫的汤里,一命呜呼。”
至于“好奇害死猫”出自哪,叶夏没具体道出,她只是说这么个小故事,希望牛春梅的好奇心能少点,最好不要张嘴就说八卦,问八卦。而这八卦在叶夏看来,其实和谈论他人是非没区别,对此,她挺反感。
不希望牛春梅的“天真”把一件简单的事儿说的人尽皆知,给郭红军和何冀东带去不必要的心里压力。
是的,她是这么想的,她担心郭红军两人心思纤细,俗称敏感,在得知他们做兼职的事儿被牛春梅到处宣扬,记恨上牛春梅,甚至连她也给记恨上。
她是帮同学,可不想忙没帮上,反倒被同学记恨上。至于郭红军和何冀东到食堂兼职,被他们班的同学撞见,事儿再由同学传开,
这说起来,是难避免的事儿,但她相信郭红军两人今个应下做兼职,应该多多少少想到这一点,随后他们兼职的事儿传开,
知晓缘由,不自在兴许会有点,但过段时日,应该就能适应。两种传播方式虽差不多,然,一种是牛春梅的“天真”弄得人尽皆知,一种是被同学撞见再说出去,性质还是有点不一样。
哪怕这两种其实都不含恶意,对于郭红军和何冀东这种自尊心强的同学来说,难免会让两人感到有点难堪。
数日后,叶夏没想到,她前面和牛春梅说的“好奇害死猫”虽没上演,但郭红军、何冀东在食堂做兼职这事儿,自打二人兼职第一日就被班里不少同学撞见,
起初,倒没在班里听到什么风声,不成想,这两日说什么的都有,导致郭红军二人见着同学就低头,好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对此,叶夏是既无奈又气愤,她无奈的是,嘴在别人身上长着,且那些话较起真,并没有多刻薄,何况她有何资格去管别人的嘴巴?
而她气愤的是,大家都很闲吗?
上大学理应是深造,学习知识的,这一个个却谈论同学私事,不觉得是在浪费国家的教育资源?不觉得是对同学的不尊重?
再就是,叶夏理解不了郭红军、何冀东究竟是怎么想的,家境困难需要自卑到低着头走路,需要为这个困扰,伤自尊?
怀着满腹情绪,这日中午课间,叶夏在代课老师拿着讲义离开后,不等班里同学起身离开座位,她率先站起,走向讲台,面对全班同学说:“我有几句话想和大家说说,顺便再问问大家几句话。”
几乎立时立刻,班里刚起的嘈杂声没了音儿,所有人都看向叶夏,看向讲台上相貌精致出尘的女孩儿,看向这个小妹妹,看向他们的班长。
“这几日大家有事没事就在议论郭红军同学和何冀东同学,议论他们在校食堂做兼职,议论他们的家庭,议论两位同学的私生活,
可我就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议论的?做兼职可耻吗?家庭困难可耻吗?靠自己的劳动,靠自己的双手换取一定的回报有错吗?人生在世,谁敢说自己一辈子平平损损,不遇到一丁半点困难?”
全班同学听着叶夏一个又一个问句,神色齐齐一怔,尤其是最初撞见郭红军和何冀东在校食堂做兼职,随口与同学说是非的同学,在叶夏清透的目光看过去时,不自觉地低下头,只觉脸颊火辣辣的痛。
“学生会有设勤工俭学部,顾名思义就是给家庭有困难的同学提供帮助,这帮助不是无偿的,是要受帮助的同学付出劳动,
得到相应的回报。我们口口声声念叨着劳动最美,劳动是光荣的,那为什么郭同学和何同学在用他们的劳动取得回报的时候,要受同学们非议?”
叶夏语气清冷淡然,但每句话却如同重锤击打在班里每位同学心上:“同学家里困难,你们就议论同学,甚至嘲笑同学,
那么请问大家,这困难可耻在哪里?我们的国家在发展,我们的百姓也在发展中,困难是暂时的,我是相信在不久的将来,
我们的国家会变得越来越强大,我们百姓的生活会随着国家繁荣昌盛,变得一天比一天好起来。而你们有何资格嘲讽家境困难的同学,有何资格在背地里非议同学?
郭同学和何同学家里的条件是不好,可就是这不好的家庭条件,却培养出郭同学、何同学这样光荣的大学生。他们为什么吃黑面馍馍,
舍不得打好的饭菜,那是因为他们想节省点伙食费寄给家里,想帮家里减轻点负担。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丢人的,反倒觉得两位同学心系家人,有颗赤子之心!
所以,我听到那些非议同学和同学家庭的闲言碎语,真得挺为我们这些接受高等教育的同学感到痛心。国家培养我们,是培养我们学习知识,好毕业后回报祖国,不是让我们在这大学校园里浪费教育资源,来这说同学闲话的。”
停顿好一会,叶夏语气稍显缓和:“今日说这些,我希望大家引以为戒,不要把眼睛老是盯在同学的私事上,把心思都朝学习上使,
四年后,等我们参加工作岗位,看看究竟是哪个、哪些同学没有辜负国家培养,没有辜负老师们的期待,没有辜负这四年的大学生活。”
眸光落向郭红军,叶夏问:“郭红军同学,你为自个家目前的困境感到可耻吗?”
郭红军起身,看向叶夏摇头。
“何冀东同学,你呢?”
视线挪至何冀东身上,叶夏问。何冀东亦起身,抿唇摇了摇头。
看着二人,叶夏说:“既然你们不觉得可耻,为什么要在人前低着头?你们应该感到自豪,因为你们的家人即便家里困难,
也坚持把你们供养到走进大学校门,他们是光荣的,值得我们每个人尊敬。而有这样了不起的家人,我们走在人前,一点都不丢人,
我们要抬头挺胸,要充满自信面对周围的人,面对我们的生活。不会因为他人一句话,一道不善的目光就低下我们的头,毕竟眼睛和嘴巴在别人身上长着,我们管不着别人怎么看我们,说我们,我们能做的是做好自己,是问心无愧。”
郭红军二人眼睛鼻子齐泛酸,眼睑微垂,看着叶夏边“嗯”声边点头。
静静地看了会班里的同学,叶夏暗呼出口气,拍拍手说:“好了,大家去忙自个的事吧。”
见班里同学自由活动开,叶夏走下讲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班长,你好棒!”
方晓在叶夏旁边坐着,待叶夏刚一坐好,就伸出大拇指点赞。牛春梅坐在叶夏另一边,她咬了咬唇,一脸愧然说:“我以后再也不说人八卦了,班长,你不会不理我了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言论自由,我只是不希望班里有不和谐的声音,再就是,我是个小气的人吗?”
看向牛春梅,叶夏淡淡地挑了挑眉。
“不是不是,班长一点都不小气,班长大人最最好啦!”
牛春梅当即嬉笑出声:“我说过要和班长做一辈子的好朋友,这个决定到我老死都不会改变。”
叶夏好笑地摇摇头。通过和牛春梅、方晓从开学初到现在的接触,这两位同学的人品都蛮不错,要是说牛春梅属于“傻白甜”这一款,
那么方晓就是那种邻家“乖乖女”形象。傻白甜有点冒失,天真过头让人觉得可气又很无奈;乖乖女温顺柔和、知礼节,相处起来不费劲儿,总之,她身边这两位喜欢黏着她的女孩儿,都属于善良型,没什么城府和心机。
时间如流水,晃眼国庆节来临。
“咦?!你们怎么一块过来啦?”
明日是国庆节,学习放三天假,叶夏走出校门,不经意间抬头,两抹熟悉的身影便跃入眼帘,她立时眉开眼笑,小跑到两位身量颀长挺直宛若劲竹般的少年面前。
一眉眼温润,一眉眼清隽,二人相貌皆不俗,看到女孩儿跑过来,不约而同弯起唇角,露出一抹轻淡的笑。“隽朗昨个有给我打电话,约好今个下午一起过来接你回大院过国庆。
江学谨如是说着,闻言,叶夏眉眼弯弯如上弦月,她甜声说:“你们这是要给我惊喜呀?!”
陆向北只是宠溺地看着媳妇儿,并未做声。江学谨则点点头,笑问:“高兴吧?”
叶夏连连点头,一脸小女儿家的娇态:“高兴高兴,开学至今,我第一次见大哥呢!”
江学谨歉意地笑笑:“学校管得严,加上学习和训练紧,一时半会就没抽出空过来看你,生大哥气啦?”
叶夏摇头:“才没有,大哥的学校和我们这又不一样,除过学习还要加抓训练,时间上肯定紧得很,没时间过来看我,情有可原。”
“我妹妹又乖巧又体贴人,隽朗,你可要好好待我妹妹,不然,小心我的拳头找你讨说法。”
江学谨揉揉叶夏的头,继而将目光挪向陆向北,眯起眼睛,目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大哥不会有那个机会的。”
他媳妇儿他疼都疼不够,怎么可能对她不好?陆向北没把江学谨的话放心上,他亦揉揉叶夏的头,然后,三人走向附近的公车站牌。
叶夏走在两人中间,蛮无语的,干嘛一个两个喜欢撸她的头,就不怕把撸成秃子?
“方晓方晓,你刚看到了吗?咱班长好像和两个长得特别好看的男生走在一起,你说那俩男生是谁啊,和咱班长是什么关系?他们这又是去哪儿啊?”
牛春梅挽着方晓的臂弯走出校门,这刚抬头望向公车站牌那边有没有她们要乘坐的公车过来,就看到叶夏和俩男生站在一块有说有笑,
紧跟着,那三人相继登上缓缓停靠在马路边上的公车,直至公车启动驶远,牛春梅方回过神,轻拍拍方晓的胳膊,又是好奇又是讶异地三连问。
方晓莫名其妙:“在哪呢?班长在哪,我怎么没看到?”
“哎呀,你真是的,刚刚你在想什么呢,班长已经和那俩男生坐上10路公车走啦!”
牛春梅鼓起腮帮子,一脸郁闷样儿。
“好奇害死猫,你的好奇心怎么就这么强啊?班长说过的话你难道忘了不成?不过,我想起来班长有对咱俩说过,说他大哥也在京市上大学,如果你刚才真有看到班长,那她身边那俩男生十之八九是班长的大哥和高中同学。”
下午两节课,原本她想着回宿舍洗衣服,明个再出去逛逛百货商店,结果,身边这位不等她把衣服端出宿舍门,就夺下她的脸盆塞回床底下,抓着她的手摇啊摇,让陪着去百货商店逛逛,被闹得没法子,她只能答应同往。
牛春梅吐了吐舌头:“你是没看到,那俩男生都特别好看呢,而且个头好高,尤其是那个穿白衬衫的,简直用眉目如画来形容都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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