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红木架子床上,一个中年美妇人正靠在两只叠在一起的精致绣枕上,脸色苍白得吓人,若不是胸口还在微微起伏,便和死人也没两样了。
“娘,您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晕倒了,是不是下面人伺候得不够仔细?”穿着红袍的少年像一阵风一样冲进屋内。
美妇人费力地喘了一口气,“哪里是她们不好,分明是我自己身子骨不行。”
少年愤愤:“每回一说她们,您就帮着她们说话。上次就是,下了那样大的雨,也不晓得撑把伞,淋了那么一场雨,您可是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这才隔了多久,您又病倒了,这回又是有了什么疏忽?”
“上次那也是无意的,谁知道怎么会突然下那么大的雨?这次真的是我自己的原因,你也别整天怪她们不好。小小年纪,整天操心这个,操心那个,未免太辛苦了。”
“您就别帮着她们说话了,她们是您的侍女,照顾好您,是她们的本分。”少年依旧愤愤。
“这回还真就不是帮着她们说话,我叫你过来,实则是有些话想和你说。”美妇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挪动了一下身子。
少年神色紧张,“您脸色这么不好,就别说了,还是等养好了身子再慢慢说吧。”www.huanxiangxs.com 幻想小说网
“不成,如果今日不说,我怕往后就没有机会再说了。”美妇人态度坚决,不知是不是因为情绪激动,苍白的脸色竟然是变得略微红润了。
少年不乐意了,高声打断,“娘,您怎么突然说这么丧气的话?您就是身子弱了一些,仔细将养着就是了。”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其实这十来年,也算是我赚来的了。当年若不是你爹,如今也没有我和你了。”美妇人喘得厉害。
“娘……”少年语塞,似乎是不愿意听下去了。
待美妇人平复了呼吸,就扔出个惊天秘密:“阿宁,其实你还有一个哥哥。”
“娘,您说什么呢,我哪儿来的哥哥?我可是您和爹唯一的儿子,怎么突然又冒出个哥哥了?”少年当即反驳回去。
“我没有骗你,你这个哥哥,并不是你爹的孩子。这么些年一直瞒着你,我也有我的苦衷。只是我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活了,如果现在不告诉你,我怕你们这辈子都不会见到了。娘如今有个心愿,就是希望你能找到你大哥,将我放在匣子里的那些东西交给他。”
“娘,我……”少年神色纠结,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突然一声锣响,“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人的声音将睡梦中的陶宁惊醒。
“呼。”被惊醒的陶宁长出一口气,原来刚才是做了个梦,他已经许久不曾梦到过死去的娘亲了,许是吃了白玉糖糕的缘故,竟然梦到了娘亲死前的场景。
屋内漆黑一片,今夜没有月光,就连屋外也是一片漆黑。做了这么一个梦,陶宁心中怅然,也没了睡意,爬起身,将桌案上的蜡烛点燃,屋内亮了起来,桌上还放着几块白玉糖糕。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今夜特别想娘,陶宁随手抓起一块糖糕,塞到嘴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放在外头的缘故,糖糕已经没了之前的软糯,变得干巴噎人。可这样不好吃的白玉糖糕,还是叫陶宁吃出了眼泪。
宴安说得对,有些事情不能再等了……
第二日一早,陶宁就候在了路沅的院外。院里伺候的刚来开门,就看到了候着的陶宁,好悬没被吓死。“陶宁,这一大早的,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我有件要紧的事找小姐,能不能帮我通传一声?”陶宁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真的有些着急,劳烦你跑一趟了。”
“小姐这会儿还睡着,你的事是不是特别要紧?要是特别要紧的话,我先帮你进去和越桃姐姐说一声。”开门的神色纠结,“要是不是特别重要,还是别打扰小姐了吧。”
陶宁原本是鼓起了勇气才来的,如今被这么一句话说的勇气都没了。“那还是算了吧。”
许是陶宁的神色实在是太过落寞了,那人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定了主意要去跑一趟。“别呀,你一大早就等在这外头,怎么能说算了就算了。你在这等等我,我进去找越桃姐姐一趟,不管是什么答复,我都尽快来告诉你一声。”
不多时,越桃就出来了,“陶宁,小姐估摸着也快要起了,你先进来等着吧。”
越桃都开了口了,陶宁当然也不会拒绝,连忙跟着人进去了。
进去等了差不多一盏茶,路沅就起了。听说陶宁有事找她,匆忙洗漱就去见了陶宁。“陶宁,你找我什么事?是不是你想找你那个恩人,所以才来找我的?”路沅这是还惦记着昨晚的事呢。
陶宁看了看屋里伺候的侍女,犹犹豫豫,愣是没说一句话。
路沅愣是没明白他的为难,“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不好意思啊?你别和我客气啊,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一句话的事而已。你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尽管说,我只要能办到,就一定会去做的。”
陶宁苦笑,虽然路沅的确是很讲义气,可她有时候实在是不懂得看眼色。“我……嗯……”
最后还是越桃看出了问题的根本,“你们几个,别在这里傻站着了,小姐还饿着呢,赶紧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东西,难道还要叫小姐饿着不成?”
屋里几个连忙出去,越桃也跟着出去,“小姐,你们先在这儿说着,奴婢去小花园给小姐摘两枝花,屋内放着鲜亮又好看。”
路沅这会儿也明白了,原来陶宁不是不好意思,只是不想当着旁人的面说。“人都走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现在可就咱们两个了,就不用不好意思了。”
“沅沅。”陶宁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自己那颗激动又紧张的心。
路沅吃惊,“陶宁,你怎么好端端的叫我沅沅啊?天哪,你还是头一次这么和我亲近,我还以为一直以来是我单方面把你当朋友,你一直看不上我这个朋友呢。”说了这话,路沅高兴地笑开了花,她是真的高兴,这可是好朋友之间的认证啊。
陶宁失笑,心里那点紧张一下就散了个干净,这性子未免也太有趣了,竟然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关注这些旁的东西。“我和你说正事呢,不是和你开玩笑。”
“说啊,我这不是听着呢嘛。”路沅乐呵呵的,“你放心,咱们两个这个关系,你的事我保管给你办成了。”
这路沅也是高兴昏了头,还没听到是什么事,竟然就这么大包大揽把事情承诺下来了,是一点没有考虑过后果啊。
“我今天是来坦白的,我不是孤儿,也不是什么流浪的乞儿,我其实是陶国公独子。我之前也不是故意骗你们的,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鼓起莫大的勇气,陶宁将自己身份的秘密说了出口。
路沅却不相信,“哈哈,陶宁,你可真会开玩笑。你是陶国公独子?你要是陶国公独子,干嘛还在我家里做粗活啊,难道是想要磨炼自己?”
陶宁来之前已经想过了各种状况,他想过,路沅或许会为了自己的欺骗伤心,或许会愤怒,又或许会想和自己老死不相往来。更严重的情况,他也一样想过,说不准她会将这件事说出去,到时候自己可能会被皇上斥责,毕竟自己留在望京是不合规矩的。
可想过了各种状况,他愣是没有想到路沅会不相信他的真心话。“我没有说笑,这都是真话。”
“我才不信呢,那你倒是说说,如果你是陶国公独子,为什么会沦落到当初那个地步,又为什么到现在还在我家里做粗活?”路沅觉得陶宁实在是会胡说,“你要是说出来的理由不能叫我信服,我可是不依的。”
“我当初落到那个地步,实则是因为我家里那些恶毒的亲人。”现在回想起当初的事,好像已经过了几十年一般。“我娘因为身子不好的缘故,已经不在好几年了。后来我爹打仗受伤,没多久也去了,陶国公的位置自然是要传到我这个独子身上的。偏偏我上头还有个叔叔在,他是个纨绔子弟,正经本事没有,这些年一直靠着我爹过活。”
“什么人呐,不要脸,怎么还意思靠着兄弟过活呢。”路沅很是嫌弃的模样。
“这便也罢了,毕竟国公府家大业大,养他一个闲人也没什么。可是我爹不在之后,他竟然动了歪心思,想要顶替我接了陶国公的位置。”
“这怎么行,还没听说过兄弟可以越过儿子继承家产的呢。”
“是啊,这世上没有这个道理,所以他想要继承国公府,就只有把我这个阻碍他的障碍除去。当初你遇到我的时候,我就是被我那个好叔叔派人追杀,一时难以抵挡,才弄成了那副惨样子的。”
“什么!他竟然这么恶毒,对自己的亲人也能下得了这个毒手,实在是恶毒至极!”路沅十分气愤,“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活在世上,就该死了才好。”
“他的确是死了,就在我出事不久后,他就死在了他最想要的国公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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