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子非双眉一挑,思绪有些沉重:“莫非太子殿下,不肯借机重新把他这位老恩师,拉回身边?”
“只怕是的。”
话是这么说,可沈安的语气中,却满是干脆:“和他打了这么多长时间交到,我深知此人心性。”
“酷辣刚烈,阴狠刁毒……就之前那么多次交锋,姚成本都不能令他满意;废物两个字,已经深深烙印在其身上。”
“皇甫胤安,绝不可能再容他,姚相爷这一次赌错了,搞不好,他也会命陨此间!”
一想那个场面,沈安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唏嘘。
虽然他们是对手,但不能否认,姚成本过去对朝廷的确有功,包括这一次治水的事,时至今日,他都还算配合。
已然不易了。
三日之后,皇都水务衙门,正在处置公事的沈安,忽然接到刑部黄迁发来的一封简章。
上面点名由东宫卫率亲自押送到部,人贩六十七人,系出白世勇三族支脉,由梁帝亲自批示允准,假刑部手中,将这六十七人,全部诛杀。
简章发出之时,人头落地一刻!
带着血腥味的简章,被沈安压在桌上,白世勇不但死了,还害了他的家人三族。
其罪当诛,但祸不应及家人。
他看得出来,这其中既有皇甫胤安,以权谋私,震慑党羽的目的,还有梁帝想要平衡事态,一松一弛中的忍让。
自己能想到的,皇帝肯定也能。
之前梁帝派人来文,将于廉擢拔,顶替白世勇职务,同时兼任原职时,沈安就觉得这一场交易不会轻易结束。
果然,于廉的官职,等于是用白世勇一家三族性命换来。
君心难测,梁帝既在给太子施压,又放纵他乱杀无辜。
这一手摩云之策,果然高明。
眼下水务衙门,已然成为他沈安一家独大之地,另外还有姚成本主动子啊户部配合,看来淮地的百姓,有福了!
只是一码归一码,于廉升迁,白世勇全家灭门,是太子和梁帝的交换,而他沈安与太子之间,怕是也为这件事,让本就如山海样的冤仇上,又多了一块巨石。
不过,能救百姓,足矣。
很快,沈安就知道,还是自己想错了。
之那一日过后不到五天功夫,暂往前线的于廉,趁着大雨夜返还京师。
沈安见到他时,于廉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
“末将,参见大人!”
躺在病床上,于廉还要下地参拜,沈安哪里肯?
“算了,算了,好好休养;你这是怎么回事,去一趟淮水,怎么弄得好几处刀枪伤,有人劫掠物资?”
提起这个于廉当真满是羞怒,岂止劫掠物资,眼下淮水多地,已经生出民变,不少灾民们,啸聚成群,冲击当地衙门。
“他们,这是要造反啊!”
此言一出,如雷轰顶,沈安也想不到,会有这种是发生。
凡有灾情,地方官员若行克扣,民声鼎沸,怨声载道是在所难免的,甚至跳出几个烈性人闹闹事,都能理解。
但揭竿而起,啸聚成群,就严重了。
沈安知道,地方上的官员能为消除府库账目而隐瞒水灾,肯定不会把所有赈济全部发放下去。
所以他才派遣于廉到前线去,以求敦促监督,尽量让他们不敢有过大的动作。
照他这么说,自己的努力,都白费了?
于廉双目赤红,不只是愁是恨,谈自己这一路经历道明。
“林东县、久汇口、薄椋等等的主管官员,非但没有把赈济全部发放下去,甚至还在当地筹措什么自救捐,百姓们无以支撑肯定要反的!”
“那你这一身伤,都是他们弄得?”沈安问道。
于廉摇摇头,怒火满腔:“都是那些当地官府,给我弄的!”
“什么!”
霎时之间,沈安眉宇拧成一团,追问得知,于廉当时为能尽快了解到淮水沿线百姓的真实情况。
特意将运输队伍,一分为二。
大部队由他的心腹副将押送,自己则带领几名侍卫,轻装简行。
“因为担心百姓见到我们身穿官服,会有些抵抗情绪,所以当时末将等人特意换了常服,混迹其中。”
“没想到!”
咬牙切齿,于廉的双目在喷喉,双手紧扣青筋暴起:“我们竟也被当地的官差围捕,打上了流民匪寇的帽子,说出来没脸。”
“末将能逃回来,还是被那些冲击官府的百姓,一并救出的!”
滑天下之大稽!
大梁地方官员,竟腐败到如此丧心病狂的程度?
“那你的副将,就没去救人?”
“别提了!”于廉眼泪都下来了:“大人,末将的兄弟,押送那些物资,在灾区根本寸步难行!官府设法挽留希望能多从物资中,占取一点。”
“饥如饿殍的百姓,更是横在路上,用尸体挡住他们的车马!”
“大人!惨啊!”
不知道于廉哭的是百姓,还是他这一路的悲怆,涕零双淋。
凝视着他,沈安真是不敢想象,当地的情况。
眼下事态,已经超过他的预计,看来他得和姚成本见面谈谈,不能任由事态发展下去。
迟早,不去处理,那些百姓是真能打到京城的。
淮水沿岸官员,多数都和太子一党有点关系,但愿姚成本还能压住他们。
但愿,这一切并不是皇甫胤安在背后操持。
民变扩大,搞不好朝廷内会有人站出来,胁迫梁帝禅位。
一瞬之间,千丝万缕的念头,在沈安心中交杂成一团乱麻,仅此一件事,能扩散出的可能就多的吓人。
谁也不能保证,那一条就不会实现。
“你好好休息,最近几天不必忙着公事。”
“搞不好……咱们也得亲自到淮水沿线去看看。”
此刻夜色深沉,沈安没有直接进宫,或是前往姚成本府邸,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思考。
星空朦胧,银霜般的月光,洒在皇都的街道上,泛着淡淡漠然的冷寂。
一匹快马,两队兵甲,借着月光来到水务衙门外。
黄迁只穿了半套官服,衣冠不整的下马叩门。
他很慌张,急促,甚至见到沈安时都忘记了朝廷礼法,沙哑的声音中满是疲惫:“大事不妙,沈大人,淮水沿线灾民,已经有部分抵达皇都之外,估计至少也有千人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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