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高纪事》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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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我一面对抗涌来的敌军,一面回答:“现在局势这样混乱,我怕找不到他!”

他的话传了过来:“你可以的!他的营就在北部香岩寺的附近!你找到香岩寺就能找到他的军营!”

“那你等着我!”我朝他朦胧的背影喊了一声,策马朝外冲,躲过敌军的利刃,顺手杀了几个敌兵,夺过他手中的火把就往北面那座山而去。

沿着曲折的山径,我四处找寻那座名为香岩寺的小寺院,火把的灯光照到之处皆是野草和肆意丛生的树木。山上东西南北各处还未找遍,已让我整个人现出疲乏,正当望着山林踟蹰不前,忽而听闻不远处一声接一声的钟声传来。

我细细分辨它的方位,顺着那声音的来源继续前行,果然找到了那座小寺院,又在它的附近寻觅了一番,终于见到了周营。

进到了周营,随意拦下一个小将问了一问周文育的下落,回答是,他上香岩寺去了。我将战马置留在周营,赶紧登上了那座寺院,可巧极了,即将要进观音大殿时,碰上了正从里边出来的周文育。

“周将军!”我轻呼了他一声,迈步上前。

他一见我,悠哉地回了话:“韩校尉,这么晚了,陈将军派你过来这里求佛祷告么?”

他有心情说笑,而我却没有,向他焦急地说道:“他让我过来告诉你,今晚张彪的人过来袭击有州城!”

这位大将一听,即刻变了脸色,赶紧出了寺院赶回军营,并调了八百骑兵由我率领着赶回有州城。我命令他们从敌军的后方突袭,自己则在混乱里找寻陈茜,找了许久,斩杀了敌兵数人才与他碰头。

“已经告知周将军!”我复命道。

“好!”他大赞一声,斩杀了几个敌兵,回首的刹那露出笑容:“等降服了这些乱党再回头奖赏你!”紧接着又继续忙去杀敌。

杀了好一会儿,见情形仍是如此混乱、临海将士的惶恐不安仍旧持续,恐战不胜,便一路下去斩杀敌将一路大声呼喊:“守城的将士听令!都打起火把,将敌军围在火光之下,路看清了就没什么可慌的,杀!”

一句话传下去,将士们陡然振奋,纷纷打起火把或抢夺敌军的火把,将敌军围在火把圈里,配合着主将,痛快的还击。此战相持至人定时刻,方才平息。

收战后,陈茜一声令下,召集了众将回营,他自己却不急着回去,而是叫我带他前往驻扎在香岩寺附近的周营。经过一来一回,我已知去周营的路,欣然做了他的领路人,上山,取捷径,带他到了周营。

周文育从我这里得知了军情,一直在屋中恭候着,三人齐聚屋中,又经历了一个不眠之夜。此间,周文育提议在城外立一道长数百米的栅,一来防止敌军再次发起夜袭,二来让敌军不能轻易地攻入城内。

陈茜听罢,表示赞同,回城去了以后,连夜命人立栅于城门外。没想到栅才刚立好,次日的下午,不愿服输的张彪就亲自出马,率亲兵前来又复攻城。

他们在城外的空地上叫嚣,陈茜登上城楼一看,不以为然,反而表现出嗤笑,即刻领兵出城与张彪战。这张彪却是比不上杜龛厉害,激战才不过三两日,他的部下吴宝真及申缙便向我们投降。因有太多部下背叛自己,张彪自知将无法力敌,遂弃兵逃跑。

我本是要领兵追击,不料陈茜愣是阻止了,命令我收了兵,与他一同回营。入屋,刚喝一口水润喉,就听他吩咐将士将擒获的敌将带进来。

听说那人名为陆子隆,算是张彪身边最为忠心的大将,虽然最终打了败仗,但宁死也不愿意投降。陈茜也不知道是哪个筋抽了,这会儿并没有像对待杜龛的部下那样折磨这个骨头硬的家伙。

我再次见到他时,他已被绳索捆成一个大粽子,仰着头,不屈不挠,是个硬汉模样。陈茜将双手背在身后,不怒反笑,甚至命令将士给他解绳。起初,他们收到这样反常的命令,起惑当中出语劝阻,可陈茜执意如此。

此时,我只能做为旁观者,站在一旁,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何种药,唱的又是哪一出戏。

他对那汉子,开口就是这样一句话:“陆子隆啊陆子隆,你难道不觉得你爹娘给你起了个了不起的名字么?念起来就像‘赵子龙’。”

“那又怎么样!”那汉子丝毫不给他情面,话中字字生冷。

“你想不想像赵子龙那样有出息啊?眼下,你因跟随张彪而一败涂地,不如现在易主,我现在正好缺人,你何不跟了我,以后可论功行赏,加官进爵。”陈茜也不想绕弯子,径直向他开门见山。

我听了以后,觉得此话的后半句似曾相识,想起是与他初次见面时他所说过的话,心情一下子变坏了,没等那大将回应他,就径直拉开门,出了屋。

其实,心里很明白这不过是一句话,谁没有每一日都重复说过一句话呢?只是,偏偏就是因为又是对别人说了,心里怎样都不由自主地觉得异常不快,甚至生起闷气。

在外随意闲晃,想以此散掉心底的闷气,走着走着,忽然发觉有人在扯我的衣服,我低头往下看,映入眼底的是一身着破旧衣裳的女娃,方想询问她所为何事,她仅在刹那间将怀里的两个鸡蛋塞给了我,即刻就跑。

我看了鸡蛋以后才记起她是谁,刚想叫住她,已然看不到她的身影,无奈之下,只好带着这两个鸡蛋继续散心。晃了一圈,累了,便回住处,在无聊心的驱使下,提笔沾墨,在光滑的蛋壳上绘出了人的面庞。

左手握着一个,右手也握着一个,开始自说自演。

“好好地,你又是怎么了?”两只鸡蛋的‘面庞’相对。

“才不要理你,才不要理你。”轻轻晃动左手的鸡蛋。

“我哪里又惹你生气了,哪里不对?唉,你不要气嘛!来,亲亲。”挪动右手的鸡蛋,紧贴左手的鸡蛋。

“哼!讨厌你!”把左手的鸡蛋的‘面庞’往后转,到这里,就放下两手的鸡蛋,无法再往下演,又自己给自己这样的举动评了一句话,“好无聊……”

一手托着腮,一手转动案上的鸡蛋,仅转了它三回,欲要转第四回时,一只手伸了过来,夺过我手指边的鸡蛋,声音也伴随着这只手的动作飘来。

“这鸡蛋打哪来的?正好,明日可以当早饭吃。”

我不抬头看他也不回答他,直直坐着。他大概是瞧见了鸡壳上的‘面庞’,又抓起令外一个,片刻才带笑出声:“生平见过鸡蛋无数,还真没见过有‘脸’的蛋,你这画的又是谁跟谁呀?”

我继续充耳不闻,不理会,直到他用严肃的口气再次发话:“说话啊!我在问你话!”

我不得不开了口,漫不经心道:“随便画来玩一玩,勿须当真。”

“你还没回答我上一句话,这鸡蛋是从哪里来的,该不会……是你擅自从厨房里拿出来的吧?”

“我一向奉公守法,军队里的东西从来不乱来。”

“那它们是从哪里来的,难道是你下的?你行啊!公鸡都还不会下蛋,你偏就会了,一会儿我把它塞回去。”

“瞎说,是有人塞给我的。”

陈茜将鸡蛋轻轻放回到案上,回道:“你也有收别人赠礼的时候啊!我还没奖赏你,你就开始收别人的礼了。”

“才不是,我刚想退回去,那人就跑没影了。”我解释,听他说要奖赏我,又忙问:“你要给我什么奖赏?我要先声明,奉禄我已经有了,钱财就不必了。”

“我也觉得如今你有官做了,钱财等物再也诱惑不了你,不过今日我的奖赏一定会让你亲我十次。”他大言不惭地说,却依旧卖着关子。

“什么东西?”我好奇着。

“不是东西,”他摇了摇头,随即揭开谜底:“如今张彪的部下都归降于我,投靠于我,我想你以前没有自己的部下,总是在打仗的时候听我的命令率我的人,如今我成全你,分两千精兵给你。”

这话钻进我耳朵里,一时间令我目瞪口呆,猛地立起,难以置信地回道:“分两千精兵给我?!真……真的……?”

“真的,千真万确!快亲我十次!”

我猛然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搂住他,激动之情只化为了一句简单的谢谢。他呆立着,手放在我的后背,忽然平静下来,什么也不再说了。

后来,我得知,在我出去散心的那会儿,他已成功地纳那陆子隆为将,让其重领自己的兵马,让他任中兵参军。本以为这次战争完告,在得到他的准假后,我欣然策马赶回了自己的老家山阴。

狭长的山路,小小的村落,沿着往昔的记忆,终是让我踏进了老家的地界。牵着马儿,走过青石块铺成的小径,一路上总有乡民顿足侧目。走了一段路,至一座瓦缺垣残的破旧农宅前,我无奈一笑,心忖:原来还和过去离开时那样,没有变。

在门外放开嗓子呼唤生父屡次,却未见有人应声前来开门,我只好上前敲门,仅是推了一下,那扇旧门竟自己打开了,原来,它并没有被锁好。

我牵着马儿进去,将它拴在小院里的一处,就到屋子里去寻人,进去以后,亦也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人,心想着:难不成爹跟弟弟两个人不巧都出去了么?

方从里屋出来,还未转身,即刻遭受一记棒击,听闻身后有人云:“你这小贼,竟敢跑到我家里来偷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我熟知这一个声音,抱住头的时候,急忙回答:“哎哟,爹!是我啦!我是您的儿子韩蛮子!”

他一怔,收手一瞧我的脸,立即惊喜满面:“蛮子?!唉唉,爹老了,连你的背影都认不出来了……”

我接过他手里的粗棍,放在一旁,扶着他到陋厅:“爹没有老,是蛮子长高长结实了而已。”

他一坐下,就想起要问我:“当初你不是跟老大一起去大城的么,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

我料想到这次回家来,一定免不了要被提及大哥的事,叹了一口气,说道:“几年前,建康出了大乱子,大哥不幸被那些乱军杀死了。”

老父一听,惊愕万分,回道:“什么!那你怎不在信上说呀!”

我无可奈何地说道:“当时,我识字不多,不能把事情说清楚,也怕您跟弟弟伤心。”

老父叹息起来:“人呀,生在打仗的年头就是任别人宰的,好在,还有你跟老二老四,老大……我只当没生过他了。”

我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去劝解他,唯有避开这件事情不谈,对他说:“爹,我有官做了!我呀,还有自己的军队呢!”

老父愣了一下,“你去参军了?!”

我点下了头,正要往下说,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爹,看我今日特走运!咱家又有鲜鱼可以吃了!”那人说得正当兴头,一踏屋,见到我就呆住了。

我瞧了他一眼,高兴地叫出他的名字,“韩多!”

他仔细打量我一番,才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指着我说道:“蛮哥?你……你是蛮哥?这,这行头也太耀眼了……”稍定,笑了笑。

我陪笑了片刻,掏出银囊,将囊中那近一半的钱倒在案上,分给了老父和弟弟。那小子嘻笑起来,却是不接,说道:“不用不用,我自己能够赚钱,又是卖鞋又是替别人耕田的,不缺饭吃。”

我硬是塞进他手里:“拿着!光管饭吃可不行,拿着,回头买了布匹和棉花做了棉袄,到了天冷的时候就不用挨冻了。”

他无法抗拒,便接过了,笑着回了一句:“谢谢蛮哥。”

老父凝重地看着那些钱许久,出语:“你上次不是在信上说是在陈府里做事么,怎么如今又说是去参军了?”

“那一年,我确实是在陈府里做事,但陈府的主人手里有些兵权,我就顺道去了军营,上战场杀敌!因为有了军功,上头就给我做官了!”

“哇!蛮哥,你真不是一般走运啊!先是遇到个大老爷,如今又有官做,什么时候你升大官了,也能给个小官让我当一当?”

我拍了一他的脑袋:“当官要会识字,要有才干和勇气,你都有么?”

老父也跟着接话:“老四,不要给老三添麻烦了,老鼠再怎么画脸也画不像猫的。”

弟弟一听,不高兴了,闷闷道:“爹,你总说我是老鼠,可我还不是能撑得住这个家,让您天天有饭吃有鱼吃么?”

老父回道:“老二嫁人了,也生了个胖孙子,你们呢,当了官的,做小生意的,都还是光棍一条,成亲养两个家才算是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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