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枝采取了绝对严密的布防计划,全军上下,包括烨羽军在内、万家兵马、莫总督的兵马在内,拢共二十万大军,全部采取一级一级的严控管理,全军不得擅离营地,每日随机抽点人数两次,由上级抽点下级。
擅离职守者,论罪处罚。
而内女干想要将密信传递出去,要么亲自跑一趟,要么就是通过某种途径……
苏南枝心中已经有了计谋,和怀疑人选。.
是夜,三更天。
是官兵上半夜换和下半夜轮值的时期,防守稍微松懈,上岗士兵会调整着装,下岗士兵会吃夜宵解乏,恰逢一支运送米面油的粮草军队抵达营帐,今夜当值的将领,是一月前从京城调来边境的新副将。
副将核对粮草后,挥了挥手,示意守卫士兵放行。
粮草官一共三十辆马车,一个马车放着三个大木桶,内里装着米面油,缓缓驶进驻扎之地,运到炊事后厨。
士兵们纷纷忙着卸粮草时,一柄小刀在夜色中无声无息撬开木桶边缘,纵身一闪。
随后,粮草官打着哈欠,骑上马,带着空空如也的木桶出了营地。
那马车驶出营地时,副将看着其中一辆前轮略微深陷的马车,细眉微拧,刚要说话时——
咳。五步之外,黑漆漆的墙桓下,站着身穿黑色劲装的……女子……
女子?黑衣女子?听说摄政王妃来了边境……
副将喜上眉梢。
苏南枝单手负在腰后,缓步走出墙桓的黑影,朝那副将走去:无需声张。
苏南枝看清夜色下那张脸后,眼中掠过意外之喜:阿琅?
是我。手执战戟的冯清琅点头,取下罩头的兜鍪,我也未曾想居然能在这里碰到你!当初我申请调令,从京城调任到渊城,被分配到了镇国侯麾下,但你知道的,我还是想跟着……苏二公子……
后来我杀了一支西戎军队的主将,立了战功,镇国侯本想重用我,被我婉拒,我再次申请调来苏南辕麾下。今日才调来值守后半夜的城门,还没来得及去见苏将军。
对了,王妃。冯清琅秀眉微颦,看向地面,你看——
顺着冯清琅的视线,苏南枝看到地上的车辙印。
一辆辆运粮车渐行渐远。
城北一带的土地松软,运粮车来时载满货物,车轮会陷进去半根手指的深度。
如今卸了货物,只载着空木桶的运粮车,车轮绝不可能像来时那样,压进土里半根手指的深度。
所以放眼望去,车辙子虽然凌乱,但却深浅一致,唯独中间一辆运粮车。
那辆运粮车上,放着两个大的空木桶,前轮车辙印比后车轮辙印深陷几分,说明,前车轮对应的空木桶内,装了什么重东西。
卸了粮草的板车,能装什么东西出营地?
其中必定有鬼。
冯清琅虽然没明说,但苏南枝都懂。
末将上去查验一二?冯清琅观苏南枝神色,犹疑地问。
不必。苏南枝微微摇头:这支运粮队尽在我的掌控之中,从进入营地卸货到离开,皆在我的视线之中。我看的一清二楚。
冯清琅颔首:既然王妃自有深意,末将便不再插手,权当发现今日运粮车的异常。
二人在京城虽是闺中密友,可冯清琅知道,苏南枝身为女官和王妃,在摄政王薨逝之际执掌二十万大军,极为不易,虽有不可置喙的虎符在手,但也保不齐兵将们在私底下生出不服之心。
所以冯清琅不能在军营之中,表现出闺中亲昵的称谓,会损害苏南枝威严。
军营之外是闺中密友,军营之内,君是君,臣是臣。
要知道,大庆历朝以来,除了先前带兵打仗仙逝的智贤皇后之外,从来没有一个女子掌兵。
掌兵就算了,一来就掌二十万兵马,试问,怎么可能二十万人都服?
掌兵驭人,不过是驭人心罢了。
苏南枝眼下,亟需揪出内鬼,打一场漂亮的战役,给自己树立威望,才能牢牢握住掌中兵权。
若她首仗兵败,即使有虎符在手,兵权也会被有心之人瓦解、蚕食,若她首仗兵败,她则握不住这滔天的二十万大军。
无论如何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倾其所有,苏南枝暗下决心,势必要控住萧沉韫留下的二十万大军。
萧沉韫一生的心血与谋划,全在这些兵权与政权之中。
她决不能,死也不能,让他一生的功绩,在她手中付诸东流。
苏南枝看着广袤无垠的夜色沉默片刻,拉回思绪,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二哥?
下值之后吧。冯清琅眸光中闪过一丝窃喜,嗓音爽朗道,他还不知道我来了渊城,我真想知道,他看见我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阿琅辛苦。我先回营帐了。苏南枝感觉到了胃中泛起的恶心,转身走进营帐,从袖中拿出一颗酸梅吃进嘴中。
泛酸的梅果子,抑制住了那股恶心,苏南枝回到营帐后才好了些,坐在案牍前翻阅文折。
这些文折,她将无关紧要的拨给了苏南辕处理,稍微棘手的分给余晔批阅,将调兵遣将、排兵布阵类的递交给镇国侯协商,姜还是老的辣,苏南枝信得过老侯爷。
最后留下极其重要的文折亲自审阅。
她现在每日只睡一个半时辰,恨不得把时间掰成两半用,夜深人静,所有人都在安睡时,只有她挑灯夜读。
只睡一个半时辰是完全不够的,但苏南枝找洛云崖拿了提神醒脑的丹药,每日一颗,配着浓茶,白天精神还是很好,只不过她时常会在夜里感到心悸胸闷,某一瞬间,头就像车轮碾过了一样疼。
洛云崖一边拨弄药箱,一边叹道:王妃这是多日来睡眠严重不够所致,肾气不足、脾胃两虚,伤及灵台,故而心悸心慌,长此以往,唯恐暴卒。
暴卒,猝死雅称。
洛云崖不肯给苏南枝提神醒脑的丹药,规劝道:凡胎肉身食五谷杂粮,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乃是自然恒率,王妃连续半月使用此物,虽不累及胎儿,却亏损母体,长此以往……
后面的话,苏南枝能想象得到,无非是一些长此以往,母体羸弱,唯恐早逝诸如此类的,让人耳朵听起茧子的劝告。
苏南枝自顾自地走到药柜前,毫不费力地翻出药瓶,毕竟洛云崖从不避着她,每次拿药都是在这个位置,她自然也记住了。
王妃!不可!洛云崖急了,不是我小气抠门,是这丹药您千万不能再吃了——
谢了。苏南枝扔给他一块碎银,战事吃紧,大获全胜后,给你补上药钱。
我不要银子,你把药还给小爷!洛云崖气的追上去。
苏南枝招了招手,两个精兵便手执战戟,交叉拦住洛云崖。
洛云崖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目光变得越来越凝重,半晌后深深叹息:那丹药违逆人体五脏六腑,虽能提神,却也亏身,连吃一月折寿十年,王妃啊王妃,您怀着胎儿,本就不易,若再吃下去,活不过四十……
萧沉韫,你赶紧回来,管管你家王妃吧。
苏南枝服了一颗速醒丸,来到议事的营帐中,拿出一张焦洲地图,从江城城北到渊城与西戎接壤的边界
,画了一根红色作战线,她沾了丹墨,用小毛笔勾出佯攻之地赤峰谷,又在赤峰谷与渊城城南的地方,圈出了宣阳谷。
据探子回禀,敌军在宣阳谷驻扎了三万兵马。西戎攻破渊城,占据城南之后,将兵线推到了宣阳谷内驻扎,我与镇国侯、莫总督判断,他们可能会在三日内攻打江城。渊城已失,令百姓失望,挫伤大军锐气,这一站,只许胜,不许败。
镇国侯点头,万琛远拿起地图问道:按照计划,今夜应该发起佯攻了。
苏南枝看了眼营帐内的将军们,笑意高深莫测,呵了一声:不必了。
什么意思!?丰清微怔。
饶是镇国侯万松,和其子万琛远也面面相觑,宛若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余晔斟酌后,试探性问道:王妃此举是何意?不日前,我们不是与九王商议了作战计划,于今日佯装南北两部内战,两败俱伤后诱敌深入吗?
苏南枝一袭红色戎装,目光锐利如刀刃,裹挟着滚滚杀意,语气却出其的冷漠平静,四两拨千斤道:丰清将军,靴子后跟沾了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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