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多年的月神宫大门终于打开了,自十年前灵族与大溟国在北境雪岭峰一场激战之后,紧闭的白玉大门至今无人开启,此刻终于迎来了第一道曙光。
灵域自月神离世之后,数百年来从未再有人继承月神之位,灵族上下所有传承,皆由大祭司主持,其地位已与煌天月影并驾。此刻,月影牺牲,煌天昏迷,族中大小事务,只能由大祭司一人操办。
千叶大祭司独自座在正中的座位上,看着旁边空空荡荡的两个座位,又转头看向下方第一排的四个位置。
那里只坐着一个人,青家青浩裳。
青浩裳之后,十三位元老执事已经到齐。
千叶大祭司看着后方众人均已就位,朗声道:“十年之前,我灵族为了生存,与大溟国展开了一场激斗,十年后的今日,溟国再次来犯,我灵族死伤惨重!今日在此召开全境大会,为的便是两件事。”
大祭司向门口的一名执事摆了摆手,道:“带孩子们上来罢。”
侧廊之中,走出几个年岁尚浅的孩子,第一个便是风岚。
大祭司向他招了招手,道:“过来这边。”
风岚很是紧张,双手紧紧抓着衣角,有些不知所措,于是他一路低着头,静静地走到大祭司身前,就那么呆呆的站在那里。
在他身后跟着走过来的,是一名白衣少女,名唤白凌,大大的眼睛到处瞟着,似是没见过这般阵仗,一一将宫内的众人打量了一遍,和风岚相比起来,却是显得俏皮活泼许多。
第三个走来的,是一位个头比风岚高出很多的少年,显然要比风岚和第二位少女大出三五岁。少年的脸上毫无怯意,神色如常,一身黑色的皮衣及长袍,明眼人一看便知他是墨家的孩子,他唤作墨煊。
第四个进来的是一名红衣少女,稚嫩的脸庞中透着一丝成熟的火辣,一身火红的妆容显得那样的炽烈,连风岚都不禁对她多看了两眼。这位少女名叫赤鸢。
第五个少女有些特殊,她坐在轮椅之上,吃力的转动着车轮,努力想要行走的快些。她的头发如水一般碧绿,娇小的脸庞和青茗竟有七八分相似。风岚第一看便认出了她,知道她是青茗的双胞胎妹妹青麟。
旁边的执事看着少女那吃力的模样,想要上前帮助他,却被少女拒绝了。她缓缓推着车轮,缓缓地向前,终于缓缓地来到了大祭司旁边。那张倔强的小脸之上,隐隐多了几颗汗珠。
青茗曾经跟风岚说过,他们两姐妹生来就是残疾之身。她天生没有灵力,无法学习灵术,这在灵族人中,异常至极。这便是为什么先前路边那两个孩子会向她丢雪球,骂她怪胎的原因。
而她的妹妹,却是先天灵力过剩,充沛异常,隐隐之间竟有爆体而出之势。青浩裳为了保住她的性命,将她体内的绝大部分灵力封印入双腿之中,自此,她便再也无法如正常人一般行走,只能每天靠轮椅行动。
青麟望见风岚投过来的担忧目光,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示意自己没事。
最后一位进来的便是千家的长女,已被认定为下一届煌天的唯一继承人千星燎。少女一身素衣如雪,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清丽冷漠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她来到大祭司身前,缓缓行礼,动作优雅,竟挑不出一丝的不适。堂下众人纷纷露出赞许之色,表示出对这位未来煌天的肯定及满意。
千叶大祭司点了点头,随即便让她与风岚两人坐在了自己身侧那两张空荡荡的位置上。而白凌,赤鸢及墨煊则是做到了青浩裳身旁那三张座位上。青麟由于本身坐着轮椅,有所不便,于是就近挨在了青浩裳的身旁。
会议的第一件事,便是宣布由堂下的四位孩子接任灵族四灵将的位置,并在成年之前,跟随青浩裳学习与修行,在此期间,一切大小事务,皆可由青浩裳处理定夺。与此同时,千星燎和风岚被正式任命为下一任的煌天月影。
此言一出,堂下哗然。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风岚本人更是震惊莫名,不知该如何是好。
千星燎作为下任煌天的继承人,本就无可争议,而墨煊与赤鸢自幼便是才名在外,也无甚异议。白凌虽资质平平,白家却是功勋卓著,不可小觑,俗话便说,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白凌的地位因此也是跟着水涨船高。
唯一有争议的便是青麟与风岚了。青麟的争议主要来自于她的双腿残疾,依长老们的说法,连自身的生活日常都有所不便的人,如何负责起灵将的职责。
而风岚的争议,则是来自于风家。风家已经没落多年,风无痕死后,整个风家便只剩风岚一人,再加上风岚资质平庸,不堪大才之用,灵族共有九家十七姓,风家已然没落于最末,又如何服众。
千叶大祭司却是不管这些,以一己之力,力排众议,终究做下决定。众长老无奈,只得同意下来。
第二件事便是召集十三位长老共同修复幻珑大阵,并在整个灵域之外,布下三重非天结界。此言一出,众长老震惊不已。
非天结界乃是世间仅存的数种上古灵术之一,威力异常强大,但要布置出来,却是困难重重。千叶大祭司竟然有办法布置出三重非天结界,着实让人吃惊。
会议在夜幕之下悄然结束,风岚跟着大祭司来到了千家,依照大祭司的说法,从今日起,风岚便会跟着大祭司学习修行,直到成年。
千家的院子很大,下人也很多,风岚随大祭司来到了后院,来到了一座单户的院落前,轻轻推门而入。
“以后你便住这里了。”大祭司道:“明日一早,你随我去见无雪,今日便早些休息罢。”
“是。”风岚微微行礼,独自进了院落。
院落也算是精美秀丽,四位下人正躬身站在两侧,等着风岚示下。风家没落多年,风岚从小便不曾有下人服侍过,此时见着四位下人,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
“都去忙罢。”他随意吩咐了一句。
“是。”下人侧身行礼,随即纷纷退下。
风岚来到屋内,看着这片陌生的屋顶,看着前方陌生的墙,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色,一时竟不知该做什么。
于是他上床准备睡觉。
以后应该很难再见到青茗了罢。他想着。
不知道和叔怎么样了,他知不知道我不回去了?
他思绪渐多,竟发现无法入睡。于是他闭上双眼,想要静静平复心情。
白天的画面渐渐浮现在他脑海中,他想到了青麟,想到了她那张倔强的脸庞,想到了她努力推着身下那张笨重的轮椅。他又想到了千星燎,想到了那张清丽无瑕的脸庞,想到了那完美标准的行礼。
甚至,他想到了他的父亲,还未道别便已无法相见的那个人影。
他忽然觉得肚子很饿。他起身来到桌前,拎起茶壶倒了一杯水。茶水有些冰凉,他一口喝下,忽觉身子一震,一股寒意直冲心头。
他浑身打了个激灵,肚子仿佛更饿了几分。他顾不得其它,转身上床,披上被褥,便不再多想。
这一夜,他睡得迷迷糊糊,显然并不是很好。
第二日一早,风岚垂着惺忪的眼皮爬起床来,在下人的服侍下洗漱干净,便准备出门。来到门前时,却发现门口已经有人等候在那里。于是他不敢怠慢,轻轻抚了抚有些褶皱的衣襟,走出了院门。
路过细雨碎花的幽径,转过清水拂绿的亭廊,九转十八弯后,便来到了千家的正殿。不得不说,千家这数百年来第一大家的名号那可是实打实的,光是这一路上的美景那已便让风岚大开眼界,更不用说正殿那金碧辉煌的气势,早已让他说不出话来。
风岚战战兢兢地跟着领路人进了大殿,转过一道巨大的古石屏风,便看到了大祭司。
大祭司的妆容显然没有昨日来的那般华美庄严,额头上也多了几道皱纹,一身素服略显清瘦。
大祭司的身侧,坐着一名美貌妇人,清秀的脸庞显得异常苍白。风岚一眼便认出了她的身份,她便是煌天千无雪。
千星燎正站在她的身侧扶着她,风岚同时打量了她们一看,竟发现她俩长得十分相似,心中便已明白了两人的关系。
千无雪静静地看着风岚,仔细打量着他的脸,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风岚很是紧张,他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于是他心里有点慌,他的头埋得越来越低,他的脸也跟着越来越低。
千无雪看着他的神情变化,苍白的脸上忽的露出一丝笑意。她幽幽道:“你便是风无痕的儿子?”
“正是。”风岚不敢怠慢,立即答道:“我叫风岚。”
“你父亲,他很好。”她缓缓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递给风岚,道:“这是他的遗物,是你们风家的传承,你收好了。”
“是。”风岚接过木盒,不知里面是什么,也不知风家的传承是什么,更不知她说的那句他很好是什么意思。他只是下意识的接过了木盒,目光便落在了木盒上,发呆良久。
千无雪看了他良久,仿佛知他心意,缓缓道:“稍后大祭司会助你传承,你有任何不解,传承之后,我都会告知与你,无需迷惑。”
千叶大祭司不等他说话,便已转身,道:“你们随我来,星燎,扶着你母亲。”
“是。”一旁的千星燎已经挽起袖子,将千无雪扶起。
千家后院的右角落,有一间石室,石室之门约有正常人的肩膀那么厚。大祭司缓缓抬起右手,意念微动,磅礴的灵力已然注入石门中,随着大祭司的手臂在空中缓缓推动,厚重如山的石门竟渐渐打开,露出一条幽静通道。
四人缓缓走了进去。
石室里面朴实无华,没有风岚想象的那种仙气弥漫,也没有金银宝藏,更没有什么秘籍宝典之类的书籍,唯有一张石几,几个石凳,和一块洁白如玉的巨石。
大祭司走上巨石,缓缓坐了下来,然后拍了拍身前的位置道:“孩子,坐这里。”
风岚依言,走上巨石,盘腿而坐。
“打开盒子,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罢。”大祭司道。
风岚轻轻拨开盒前的卡扣,打开盒子,却见里头躺着一枚漆黑的古玉,古玉温润,入手清凉,玉中隐隐有着一股浩然的气势,似要冲破玉面,喷涌而出。
“将玉置于掌心,双手合十,闭上眼,体会那股力量。”大祭司严肃说道。
没有任何前奏,没有任何说明,没有任何多余的话,风岚知道传承这便开始了,他不敢怠慢,依言而做,将古玉置于掌心,闭上双眼,开始凝神体会。刹那间,一股凶猛而又似乎亲切的力量随即钻入他的手掌之中,不消片刻便已散入全身。
千叶大祭司一掌拍出,雄浑的灵力立刻包裹住风岚的全身,强大的念力开始引导他体内的气息作周身运转,与那股力量融合。
风岚忽觉有股暖意自胸腹之间而起,缓缓散于四肢,舒适无比。他的意识也仿佛在这片舒适之中,缓缓散去,渐渐朦胧。
时间便在这舒适中过去了许久。
当风岚再次睁开双眼时,手中的古玉早已漆黑散尽,变得洁白无瑕。大祭司靠在一旁正在休息,眉宇之间仿佛又苍老了几分,两鬓的发丝渐已略带花白。
在他身旁,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个人,风岚抬眼看去,却见是千星燎正在闭目养神。她的睫毛微微颤抖,粉嫩的脸颊上泛出几许娇媚之意,眉心之间,多出了一点红心。
风岚渐渐看的入神,竟有些痴了。
千星燎却在这时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微微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眼神清冷无双,令他心中泛起一丝寒意。
风岚立刻甩过头去,心中慌乱无比,就像做了坏事被当场抓住一般,不知所措。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仿佛就要破胸而出,于是他的呼吸更急促了些许。
千无雪正坐在两人的对面,神色苍白更甚,显然也是刚刚帮助千星燎进行了一次传承。她将两人的神情动作均看在眼里,眉宇渐渐舒展开来。
“你二人日后便是相互扶持相互依存的关系了,定要好好相处才是,燎儿,不可以欺负人家。”
千星燎脸颊微红,抬眼望向千无雪,却没说话。她的双唇微抿,眼神中略带着一丝倔强,仿佛在说,我没有。
便在此时,大祭司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明日起,你二人随我上幽阁学习灵术。”
“是。”二人异口同声应道。
这次传承的时间比风岚预想的还要长,原本以为不需半日时间便可结束,却不曾想,竟是过了整整一日。当风岚回到住处时,已然是深夜。
微风渐凉,花瓣上的露水悄然滚落,如玉珠落地碎裂,溅起无数水花。
风岚躺在床上,虽说忙碌了一整天,却感觉不到一丝疲惫,体内那股气息暖洋洋的,流遍全身,舒适无比。
这一夜,他睡得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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