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海棠朵朵来了

坊外大雨渐停，内库罢工事件，在范闲的刀子与掌柜们的现身之后，彻底的结束了。

司库与官员们的退银行动十分顺利，府衙三日令为内库收回了一笔巨大的数目的银两。

范闲出生在常年累富的范家，这一世也算是见过巨款的人，但看着帐上的那个数字, 依然震惊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说实话，范闲看到这么一大笔钱的时候，心中是后悔的。他如今正是缺银子的时候，如果能有这一大笔银子，他可以大大提升自己心中计划的进度。

有了那些老掌柜的现身，内库一应事务仅用了三天的时间便逐渐走上正轨，工人们重新得到了劳作多年的工钱，整个内库地面上都升腾着一种叫做喜气的氛围。

范闲一个刚正不阿、清廉英明的人设被他彻底的树立了起来。

衙门内，范闲正与几位老掌柜探讨着内库日后的管理和生产问题。

对于叶家的这几位老掌柜, 范闲是绝对放心的，对于他们也没什么好隐藏的，不是范闲没有防备之心，是他那老娘做人太成功了，向陈萍萍，范建之辈，都是她的小迷弟，更何况这几个老掌柜。

范闲知道自己对于生产管理，化学物理都是门外汉，所以把这方面的权利全部都下放给了那些老掌柜。

他这人没有太多的好处，但有一椿就是用人不疑，如今在内库是这般，以往在京都中也是如此，但凡涉及构织阳谋计划，全部由四处那位小言公子处理。

当年老叶家能够如此红火，他的母亲提供的也仅仅是技术，这些老掌柜决定都是功不可没的。

所以范闲是绝不会做出那种外行指挥内行的事情来。

只是范闲心中也有着自己的坚持，“拖欠工钱的事情再也不能发生了。”范闲对着几位老掌柜说道, “货物水准的关口，您们几位也多把把关。”

七叶看了他一眼，很是不明白这位叶家的小少爷为什么一直念念不忘工钱这种事情，当然他也想不明白什么原因。

老掌柜看着范闲那张俊秀的面容，不知怎的有些走神，心里幽幽想着，虽然少爷与小姐长的不怎么像，但都是人间最清逸的人物。

如今少爷终于重新拿到了叶家的产业，老掌柜心中心中喟叹不已。

“少爷放心便是，我们以前做的就是这种活计，现在人虽然是老了一些，这眼和心啊，还都在能多干几年。”

几位老掌柜的领头人，七叶笑着说道。

范闲也是笑着回道:“在这里，如果您老几位有什么不舒服，或是谁敢对您挑眉毛，不用惯着他们，我来处理, 既然回到了叶家，咱就不受任何的委屈，当年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

范闲面对几位老掌柜，说话是一点都没藏着掖着，也不知这是不是他故意的一种试探。

几位老掌柜心中感动不已，却没有说什么，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知道有些事可以做，却不能说，说出来会给自己的少爷带来不小的麻烦。

突然范闲轻声幽幽问道:“母亲真的没把这些东西记录下来吗？”

问这句话不是没有原因的，是因为那些司库们的依仗，让范闲有些好奇。

七叶身子微颤，半晌后摇了摇头:“死规矩，不能形诸文字，只能口口相传。”

。范闲继续说道:“图纸总不能口口相传。”

七叶摇头道:“先前看的紧，如今都不知道在何处。”

范闲呵呵一笑，自己这个娘亲啊，还真是有意思，说她不改变这个世界吧，她改变了不少，说她改变了吧，却只是将她肚子的东西完全局限在一个很小的范围之内。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了过来，范闲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只见院内的大树下，多了一名女子，手提着花篮在卖花，也不知道她篮子里的花是从哪里偷来的。

这女子一直背对着这面，头上又系着一条花布巾，就这一副打扮，不是北齐的海棠朵朵，又是何人。

范闲是庆国皇帝私生子这件事，已经实锤了，可这北齐的圣女海棠姑娘，还是依照信中所言，来到了江南，范闲心中有种莫名的情愫在渐渐攀升。

“你来了？”范闲笑着说道。

“来了。”

七叶等几位老掌柜很识趣的悄悄的退了出去。

“现在你们都已经明知道我的身份了，觉得我还会跟你们北齐做生意吗？”

“我还是北齐圣女呢，她还是北齐皇帝呢，你还真拿自己当根葱了！”海棠朵朵很不屑的回道。

范闲第一时间便愣住了，无言以对......

海棠朵朵见范闲被怼的哑口无言的样子，不禁的抿嘴一笑，轻声说道:“打算怎么对付明家？”

。范闲的眉毛微微一挑，说道:“内库开门招标，一共十六项，往年崔明两家便要占去十四项，如今崔家倒了，便留下了差不多六个位置，我已经安排人来接手。

“等范思辙在北边将崔家残业收拢的差不多后，北南两方一搭，路子就会重新通起来，只要你们那位卫指挥使不要瞎整，内库输往北方的货路不会有问题，至于其中能搭多少私货的份子，这还要看我能将内库掌握到什么程度。”

这是他与北齐小皇帝之间的协议，海棠南下，当然就是来盯着此事以及那一大笔银子。

海棠沉默片刻后说道:“依照协议，要比长公主往年发的私货更多，你往庆国朝廷交的数量怎么保证？”

“我担心你不好向庆国皇帝交代，这次来之前，陛下也托我给你带话，如果今年无法满足北方需求，可以暂缓两年，等你站稳再说，毕竟这是长久之计。”

范闲微微一怔，没有想到北齐皇帝竟然如此替自己考虑，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看情况吧，只要今年内库出产能比前几年有明显的增长，我就很好向朝廷交代了。”

海棠看了他一眼，疑惑问道:“这增长从何而来？”

范闲平静应道:“第一，当年叶家的老掌柜都回来了，有他们把控，内库各工坊的出产可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虽不说能在短时间之内恢复到当年的产能，也定会持续的增加。

“第二就是，我打算在明家身上狠狠啃上一口，将这个大族的财富挖出来双手献于陛下，陛下一定会很高兴的。”

海棠听他的口气，似乎并不准备在短时间内抹平明家，有些意外，问道:“你能容得下明家？”

“不得不容，至少在今年之内。”范闲自嘲笑道:“崔家的根基太浮，有着你们皇帝的配合，摧毁他们并不难，明家则不然，百年大族，早在内库之前就是江南名门，根基扎的极扎实，数万人的大族，在朝中做官的就不知道有多少，如果用雷霆手段对付，只怕江南路会一片大乱。”

说道明家，范闲的脸上变的沉重一些:“明家后面同样有着皇族的影子，长公主，太子，二皇子，在里面都有股份，或许说来你不信，连我范家在里面都有一个位置，而且他们年年往京都送着重礼，各部甚至枢密院对明家的印象都极好，想要动他们，实在是有些困难。”

海棠也开始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复杂，但她发现范闲的眉宇间虽然略有忧虑，但依然不失自信，问道:“你的底牌是什么？”

“我的底牌是皇上。”范闲认真说道:“明家窃了内库的银子，再送给公主皇子大臣们一部分，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喜欢明家。但是陛下不喜欢，因为明家偷的就是他的银子。”

听到范闲的分析后，海棠微感安心，范闲说的很有道理，只要抓住了这一点，明家灭亡也只是个早晚的问题，就像是北齐的崔家一样。

小皇帝不想让崔家继续存在，那么就算崔家背后有着太后的撑腰，也无济于事。根深蒂固又怎样，在国家机器面面，无非就是鸡蛋碰石头罢了。

“今年的目标是吃掉明家的银子进帐。”范闲说道。

“内库招标是需要有明银做压，而且中标后需要预留标底四成的数目。这次内库开门，我会让人与明家竞标，将价钱抬起来，让明家大大的出几口血，再也没能耐和我去争崔家空出来的位置，同时也筹些快银，赶紧填到国库里去。”

“你准备抬到多高？”海棠认真问道。

。范闲笑着说道:“能多高就多高，你知道我是个很贪心的人。”

海棠皱眉说道:“既然你不打算正面与明家冲突，那只能用开门招标之事打击对方，可是像抬价这种事情，万一你抬的价太高了，明家要是不上，你又该如何处理，你算过全盘接手要多少银子了吗？”

范闲解释道:“是明镖，为了防止官员与商人暗中勾结，所以一直以来内库新春开门都是用的明标，恰好这给了我机会，既然事情都是摆在明面上做，我自然会让夏栖飞标出一个合适的价钱，然后让明家知道。”范闲没有藏着掖着，直接在海棠朵朵面前提出了夏栖飞的名字。

“夏栖飞？江南水寨的大头目？”海棠微感惊讶:“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怎么可能听你安排与明家对抗？要知道他可是江南土生土长的人。”

“人总是要惜命的，我能轻而易举的要他的命，他自然就会听我的。”范闲并没有说出夏栖飞真正的身份，只是含糊了几句，接着说道:“我们手上筹的银子，还不足以完全将内库十六出项全部吞下来，所以自然有一部分是要留给明家，一方面是为了安抚对方，一方面也是要用那笔庞大的银两将明家陷在江南，让他们无法脱身而出。”

海棠好奇问道:“你怎么确定明家不会壮士断腕？他们这些年已经挣了太多的银子，今次明眼人都知道，你下江南就是为了对付他们，如果你让夏栖飞喊出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高价，万一那位明老爷子一拍双手不玩了，你岂不是要吃一个闷亏？拿不出定银来，庆国朝廷肯定不会让夏栖飞好过。”

范闲冷笑道:“明家就算吐血，也会把内库的标夺下来。这可是事涉京都众皇族大员的利益，他明家要送银子出去，要维护长公主的颜面与利益，就必须继续扎在内库里面。”

。“商人，终究只是傀儡而已。明家自产海盗，抢劫内库的财货，再反头从朝廷这边吃钱，心狠手辣，如果他一旦收手不干，京都那些人物没了进项，老羞成怒之下怎么会放过他们？到时候轮不到我动手，他们就要垮了。”

范闲的解释一针见血，明家现在就是处于这种地步，他们早已身不由己。

“那笔银子，你准备调给夏栖飞？”这是海棠很关心的问题。

“太平钱庄！”范闲轻笑道。

海棠身为北齐圣女，很多事情要比常人知道的多，一听范闲说到太平钱庄，皱着眉头轻声问道:“可是用太平钱庄调银子过来，太平钱庄的背景是东夷城，你不怕他们察觉到什么？”

范闲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这是你家皇帝陛下的安排，大概连你也想不到，北齐内库的银子，从前年牛栏街之事后一月，便开始经由几十个渠道平缓而不引人注意地注入太平钱庄，中间不知道转了多少弯，这才将银子调到了江南。”

海棠一愕无语。

范闲继续说道:“我有监察院与户部帮忙，都没有查觉到这几十笔银钱的走向，而且那笔银钱虽然数目巨大，但放在太平钱庄这个天下第一银号中，也不是特别打眼，我想东夷城方面一定没有注意到。”

海棠有些难以相信地摇了摇头，说道:“等等，你是说，这笔银子是一年前，陛下开始往江南移转？这怎么可能？我是去年九月间才知道的此事，而且上京城里一直没有风声。”

“不错。我是你与我交了底，才重新去查线头，结果什么都没有查清楚，只是隐隐查到，那几十笔银子进入太平钱庄的时间，就在一年前。”

海棠皱眉道:“那时你不过刚入京都不久，陛下怎么能猜到一年后你会执掌内库，他怎么能知道会与你携手，大口吞下内库的行销权？”

范闲笑着回道:“这你就要回去问问你们的那位小皇帝了。我都猜想不到，他怎么可能想到我要用到这笔钱来对付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