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盟吃完最后一口茶,端着茶碗走出门,看着严阵以待的八大营军士,把茶碗摔在地上,高声说:“庆都的禁军只有八千人,南意校场得不到消息就没办法前来支援。南希郡主手里没有军队,如今也已经被太后带走,霍长泽已是笼中困兽,今日,一定要拿下他!不管是谁碰到南希郡主千万不要一个人,唐安南就跟霍长泽一样,难对付。”
大雨轰隆,密集的脚步声把皇宫层层围住。
就好像本应该这样围起来一样。
周遭的百姓躲得远远的,像这样的事情,有些人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见过一次了,再来一次,无足轻重。
皇宫里的事,大抵就是这样了。
翡翠看着里面的事情,倍感不妙。
安南呢?
孩子呢?
他们都去哪里了?
乔歙不聊了,坠子小钗也不见了。
就连安南带回来的奥狄斯跟小鹿也没了踪迹。
发生什么事了。
“翡翠。”
翡翠收起紧张的表情,面无表情的回头,说:“谁?”
德叔出现在她身后,翡翠只是看了眼就知道他是谁。
“你为什么还没走?”
翡翠以为他早就离开庆都,离北青云了,可没想到居然还在这里。
“你不是你不是应该早就离开青云了吗?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德叔,也就是李祯,现在叫梁庭。
梁庭说道:“安南进宫去了。她把孩子送走了,你现在应该去追那个被带走的孩子。”
“你说什么?”
翡翠背脊一凉,转身便要去皇宫,背后的梁庭叫住她:“如果你此时进宫,那么安南所做的一切谋划,都没有任何作用,他最大的希望就是希望霍延钰和萧兰佐能离开庆都,如今的庆都已经是是非之地,泱泱大国将覆灭的,一个已经死亡的帝王是扶不住的。”
“唐斯悟呢?他是太子的儿子他是太子的遗孤,他现在在哪?”
“早就已经被安南送到东北方向去了。”
梁庭忽然发现在很久以前,安南似乎就已经开始谋划了,她计划着把所有人都送走,费尽心力的保护他们。可是她忘记了一个人,她忘记了她自己,她忘记了她自己该如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难道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吗?当初你看着明月死的时候你也是这样,现如今你看着你的女儿死,你也要这样吗?”
梁庭沙哑的声音说道:“我也不想,可是……安南的愿望,我必须替她实现。”
翡翠过来拽着他的衣领:“堂堂大梁的摄政王居然被一个女人吓成这个样子,这合理吗?你是不是也要走了,你是不是也要像个没事人一样回到大梁?”
梁庭没有说话。
翡翠也已经知道答案了,不用说也知道了。
她就没指望过他。
“你总这样,自以为是,明月怀孕的时候,我就该杀了你。”
翡翠瞪着他,随即放开手,转身离去。
梁庭在背后露出苦涩地笑容,他如何不想保护自己的女儿,可是他做不到。
他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可是安南不会按照他说的那样就此离开,霍延钰还在这里,她不会走的。
霍延钰还在这里,她不走。
送走了濮墨,只是她的万全之策。
***
庆都之外,小钗坠子杀掉最后一个刺客,一身力气全无躺在地上,旁边树干旁边乔歙一手抱住濮墨,一手拿着绣春刀的手,从未见过的颤抖起来。
并非是害怕,而是杀掉的刺客太多,招招致命,他的手已经发麻了。
乔歙从手镯空间里拿出桃丹递给她们。
“郡主给的。”
小钗坠子毫不犹豫地吃下去。
然后费力爬过来。
“鬼车刺客,为什么会知道我们的踪迹。”
乔歙不知道,但是濮墨有些发烧了,整个小脸红扑扑的,透露着不正常的红色。
乔歙抱起来说:“走吧,小公子生病了,我们要去找大夫。”
小钗坠子只能用剑撑着站起来。
还没走多远,从天而降地刺客将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住,然后在他们面前,一袭红衣的红雀漏出面来。
旁边的人他们没见过。
他是罗衣。
红雀罗衣,雀楼杀手之一。
之前罗衣未曾跟着一起,如今倒是汇合了。
罗衣看着乔歙手里的濮墨:“这就是南希郡主的孩子?”
乔歙下意识地把孩子往后抱着。
小钗坠子挡在他面前,眼神凶狠。
罗衣只说了句:“自不量力。”
然后,提剑而去。
小钗坠子本就是体力不支,这罗衣动作极快,没用三招,就被刺入身体,倒地不起。
乔歙不敢小瞧了他,他不知道自己有几层把握能带着濮墨离开。
空间的武器确实离开,可是他不会使用,不敢轻易去碰。
只想着,这帮刺客怎么找到的。
罗衣说:“明月的孩子生下的孩子,看起来,我都老了呢,红雀。”
现在这个红雀,并未当初的红雀,红雀只是代号,当初那个红雀,是被明月公主杀死的。
他一直记得。
“明月杀了我的爱人。”罗衣擦着刀锋,“我杀不了她女儿,杀了她的外孙,也不是不行吧。”
乔歙用绣春刀指着他:“你大可以试试看。”
刀鞘摩擦着铠甲,八大营在寝殿外布下了重围。红堂听着声音,已经站不起身,太监们各自缩在角落里,唯恐自己被拿去祭刀。
他们最是懂得审时夺度,这种时候,出去就是送死,等一切尘埃落定,他们才有可能活下去。
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已经爆发出来了,陛下已经身去,谁能在这场叛乱之中活下来,谁才可能是王者。
霍长泽终于站起了身,他在光影的交错里,替萧远秋放下帘子,然后转身取下了那百斤重的霸王弓。
殿门早已打开,霍长泽拨开层层飘动的垂帷,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雨中。
太后让人把唐安南带过去。
“你看看吧这么多的人,你的霍延钰能不能活着回去,还要不要再赌一次呢。”
“赌啊,为什么不赌?”
唐安南眼中露出丝丝微弱的金光,在大雨之中显得那般无足轻重。
杨盟带着人拔出刀,他没有什么话要喊,因为他们已经胜了。
他们要在这场大雨里改变天地,让霍长泽再次跪下去。
霍长泽看着那乌压压的人头,他迈出去,顺着长阶向下走。
他没有抬头,自然也看不到唐安南。
他没有刀,当雨水抹掉他的冷漠时,他已经与那人群撞在了一起。
霸王弓横挡住刀锋,他推着人墙后退,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压住了暴雨的轰鸣。
“延钰——”
唐安南的声音穿破雨帘。
“回——家——吧!!!”
霍长泽没有仰头看她,只是听见她的声音。
心中已经是冷酷到底。
萧兰佐策马横穿过大街,背后的锦衣卫与禁军犹如红蛇,在刀光闪烁里撞破宫门,直奔向内。
他心里早已乱如麻,安南不见,乔歙不见了,小钗坠子也不见了。
他们难道都已经被安南送走了吗?
阿南是不是早就已经预料到会有今天,所以才把他们都给送走了。
翡翠骑马过来,与他并肩而行。
“安南进了皇宫,他把孩子让人带走了。”
萧兰佐终于得到了答案。
“她为什么……她为什么不能再等等。再等一下我们就会知道了,她为什么那么倔强一定要进皇宫……”
如果安南有非要进去的理由,可是她早就知道会发生今日这一切,所以才会进宫,她为什么要进宫,明明跟他们待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呀。
“我现在进不了皇宫,你能不能想想办法进宫去把安南带出来,我怕她做傻事。”
这样把一切后事都安排好的做法,着实让人害怕。
整个皇宫已经陷入铠甲的包围,厮杀声沸反盈天。
马匹的涌入使得拼杀的速度加快,相柳不顾人海,直冲霍长泽而去。
霍长泽在这一瞬的空隙里翻身上马,接住了萧兰佐抛来的银狼刀。
霍长泽骤然拔刀,说:“庆都非我梦中乡,今日我要回家,谁敢阻拦——杀了他!”
说罢夹紧马匹,挥刀见血。
然后看着城墙上的安南,早已不见了踪迹。
“安南呢——”翡翠在雨中大喊,“安南在那里?”
霍长泽仰头,却没有看见人。
翡翠亦是如此,仍旧没有。
去哪里了?
安南不会就这么乖乖被带走的,她究竟是为什么?
“先出去——”萧兰佐还算有理智,让他们赶紧出去再说。
疾雨扑面,霍长泽硬是杀出条血路。战场从宫内退向大街,杨盟见势不妙,连忙大喊:“死守城门,今夜万不能放这杀君谋逆的孽障走!”
八大营哪里是禁军的对手,即便人多,也怕死,被这狼虎之师逼得步步后退。城门早已紧闭,萧兰佐提刀先上了城墙,踹翻阻拦,叫人打开了城门。那紧闭的门轰隆而抬,雨帘外就是霍长泽六年来心心念念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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