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淮南军警惕的目光里,承华门缓缓的打开了,大队的骑兵已经在门中列阵,这让淮军将士纷纷紧张起来。
承华门内的禁军骑兵开始缓缓的驰出大门。伏胤头顶红缨盔,穿一领明黄的圆叶鱼鳞甲在前引路,他身后数名的前驱营骑兵手里擎着数杆象征皇权的大纛,再后面数名骑兵手中举着一根根黑白间杂的长幡,尽是黑旗绣白虎,这正是督战的白虎幡。
四百身着明光甲的禁军骑兵鱼贯而出,笔直的压迫向淮军阵地,皇家气势着实让淮军将士为之气夺,淮军毕竟只是清君侧,可不是造反,此时面对皇帝亲兵难免有些心虚。
前驱卫司马伏胤来到淮军的阵列前,他忽然高举起卷着的圣旨高呼:“前驱卫奉旨讨伐逆贼司马伦!”
哈哈哈,司马允你想不到吧?我伏某人反水了!演的是不是很像?哈哈哈哈!伏胤一脸严肃的在心中狂笑不止。
“前驱卫奉旨讨伐逆贼司马伦!”
“前驱卫奉旨讨伐逆贼司马伦!”
“前驱卫奉旨讨伐逆贼司马伦!”
四百前驱营士卒也跟着伏胤一起高喊,声音就像是潮水一样漫开,转眼便席卷了承华门前的数千淮南军将士。
伏胤的目光扫过,数千淮军士卒的脸上似乎生了光,那是奋战得胜后的愉悦,他心里冷笑了一声:尽情笑吧,一会儿你们就笑不出了。
很快淮军的大阵散开了,一排排的士兵退向两侧,为伏胤的禁军腾出一条通路来。伏胤当即打马向前,身后四百骑兵相随,一杆杆绣着白虎的长幡在半空中飘扬。
两侧的淮军士兵也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下了,然后就一片又一片士兵跪倒在两侧,这就是天子威仪,哪怕只是持了天子旗帜而已。
伏胤行到阵中远远见了淮南王司马允,两人相视一笑,伏胤心底笑着:司马越说的对,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后军将军也确实比不上中护军。
伏胤在马上一拱手:“王爷,末将奉旨相助王爷讨伐逆贼司马伦,还请王爷设案接旨。”说完他下了马对着司马允又恭敬的施了一礼,把姿态作的十足。
司马允大步下了车驾对伏胤笑吟吟的说:“焚香设案太繁复了,一时半会布置不出来,军中就一切从简好了。”说完他挥手一撩下袍,单膝跪地伏拜下去,口中朗声说道:“臣司马允伏听圣旨。”
看到司马允单膝跪了下去,伏胤埋下去的脸上浮起掩不住的笑意:荣华富贵不需要你给,用你的头能换来更多!司马允对不起了!
伏胤能感受到无数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他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霎那间他拔出了腰间佩剑,手起剑落,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剑斩向淮南王司马允的头颈!
“逆贼司马允犯上作乱,我已经奉旨诛杀司马允。陛下有令,只诛首恶,从者无罪!”在一众淮军震惊中,前驱卫司马伏胤再一次手举圣旨高声大喊。
伏胤麾下的四百前驱营骑兵也跟着他呐喊起来:“只诛首恶,从者无罪!只诛首恶,从者无罪!只诛首恶,从者无罪!”喊声像潮水涌浪扩散,转眼就传遍了承华门前的数千淮南军上下。
高举圣旨的伏胤目视吴王司马晏,围拢前驱卫四面八方的数千淮军将士也在看着这位淮南王的亲弟弟。
司马允固然已经死了,但承华门前还有几千的淮南军士卒,这些人可不是坐以待毙的安安饿殍,而是甲械俱全的宿卫军。只是一瞬间这些士兵就近乎本能的选了司马晏当做主心骨,是战是降就凭他一言而决。
吴王司马晏手按剑柄,几次试图要拔剑,又几次按捺住。他的手指捏的发白,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前驱卫司马,眼中除了难以直线还是难以置信。
怎么就败了呢?司马伦不是只剩一口气了吗?伏胤不是自己人吗?局势不是一片大好吗?怎么就突然间一切就完了呢?司马晏想不通这一切。
这是伏胤再次开口:“王爷认输吧。只诛首恶,从者无罪。相国大人绝不会抗旨。”他的脸上满是冷酷的漠然神色,仿佛一切都是不容置疑的一样。
伏胤心中默念着:司马晏你赶紧认输吧!我可不想白白给司马伦作嫁衣!
此时如果司马晏选择挥剑再战,司马伦结局怎么样不好说,他伏司马可是死定了。
司马晏厉声喝问:“你拿什么保证司马伦听你的?”
伏胤心中一喜,司马晏语气虽然凌厉,但这话一出口就是他已无战心,伏胤知道自己赌赢了。他装出一脸自然的神态说:“王爷若是不信小可的,大可以派人随我一同去相府里和相国大人商议。”
当伏胤在相府外高声呐喊的时候,相国府中的刘曜自然也听见了喊声,他一边托着门板一边喝令躲在一边发抖的营官刘会:“你去墙上看看怎么回事?”
刘会一脸哆嗦的答应:“是,下官这就去。”他哆哆嗦嗦的拿着圆盾,喊了两个兵丁,让他们托起自己,然而这位刘营官全身抖的厉害,竟然怎么都直不起腰杆子。
刘永明等着刘会的消息,他看着刘会缩着脖子一次次够不着墙外的样子厌了,于是他骂了一声:“饭桶!夔安你去看看。”
夔安也顶着一块大门板,他应下主将刘曜的吩咐,脚下刚刚挪动几步就听见门外有声音大喊道:“前驱卫奉旨诛杀逆贼司马允!请相国大人出来主持大局!”
夔安一怔,那声音再次响起:“逆贼司马允伏诛!请相国主持大局!”如是几次,相府里的一众兵丁忍不住面面相觑,难道这样结束了?刚刚还气势熏天的淮南王司马允这就死了吗?
夔安一个健步冲到墙边,伸手一把拉下了全身打摆子的刘会,把他掀翻在地上。他随口说道:“对不住了。”然后一个纵身,借着两个兵丁的托举跃上了相府的围墙,于是墙外景象尽收眼底。
只见数名禁军骑兵手持白虎幡一路驰近了相府大门,然后高声向里面大喊:“逆贼司马允伏诛!请相国大人主持大局!”
夔安激动不已,他转头向院子里的人大喊:“司马允死了!”
“司马允死了!司马允死了!司马允死了!”狂喜的叫喊声在风中远远的荡开扩散,迅速遍布了相国府的每一个角落。
在相府东北角的一处墙根底下,李存幸贴着墙根勉强躲避箭矢,他运气不差,至今还没有挂彩。李存幸对旁边另一个躲避箭矢的人说:“如果今日大难不死,老任咱们俩可要大醉一场。”
旁边那叫老任的一脸的苦相说:“还说什么喝酒,恐怕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李存幸一声低笑:“也未必就死,我有一个好主意,你附耳过来。”
边上那位老任于是贴上去,只听两人一阵低语,老任忍不住声音略高:“叛变也是一个死呀!”
李存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老任,他压低了声音说:“如今司马允的人把我们围在这里,逃也逃不掉,打也打不过,难道你想等死吗?我可不想给司马伦那老东西陪葬。”
老任一脸的愁眉:“就凭咱们两个,恐怕不够人家几刀砍的。”
李存幸咬牙切齿的说:“只要我们杀了守门的那几个人,打开大门,我们就是司马允的大功臣!荣华富贵在向我们招手了!”他又特意强调了一遍:“只需要杀掉守门的几个人!”
这时呐喊声传来——“司马允死了!司马允死了!司马允死了!”
李存幸脸上当即僵住,他假笑着说:“唉,我们安全了,不用冒险了,哈哈。”
老任一脸鄙夷的看着李存幸,他冷笑一声:“小李呀,做人不能太不讲究,懂我意思啊?”
李存幸脸上微微冒汗,他忙点头应道:“是是是,任哥说的是,小弟我以后一定注意。”
老任哼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他打算去探听一下更具体的消息,刚刚迈出一步,他就感到后心一阵剧痛,他惨叫一声:“小李子你这畜牲!”
老任背后的李存幸手握着剑柄,剑锋已经插入了老任的背心,他恶狠狠的说:“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肯和我同谋!我怎么能留你活着?”
相府中堂里,孙秀神情激动,上一秒还是地狱,下一秒已经是天堂,他大声疾呼:“天佑相国!逆贼司马允伏法了!”
同样激动的当然还有司马伦,他哈哈哈大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以至于站都站不稳,坐倒了在他的太师椅上继续笑。
背负认旗的传骑策马狂奔,“相国大人晓谕军民,淮南王司马允犯上作乱,已经传首南门!”呼号声随着马蹄传遍了大街小巷。
消息传到东宫。东宫左卫率陈徽听着宫墙外的呼喊声自语道:“司马允已经死了?”他猛然一跺脚,然后立刻对手下说:“都把鼓收起来!”
消息传到羽林军大营,羽林右中郎将司马虓马上举兵点将,他在演武场上骑着马纵声高呼:“司马允谋逆,尔等立刻随我出兵剪除司马允乱党!”
巍峨的阖闾门上,一众守门的公车卫士认真的把守着城门,至少看起来很认真。公车尉由成焦急的在城楼上走来走去,坐立不安,他一会看看日头估计一下时辰,一会看看城下空荡荡的铜驼大道。
由成狠狠的一跺脚,心中不住的呐喊:怎么就摊上这么件大事?宣平安怎么就没来?万一司马允赢了怎么办?
就在这时,尚书左丞王舆火急火燎的飞奔而来,这位尚书台的正四品上阶大员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他刚一站定,一口气都不喘匀就对着由成开口说道:“公车司令宣穆何在?”
由成一愣,心想王大人你还不知道宣平安那货今儿个旷工了吗?还不等他开口应答,只听王舆又说:“罢了,既然宣司令不在,阖闾门重地,就由我来负责坐镇。”
由成又是一愣,心想王大人您老今儿个脑子抽了?你不去金銮殿候着,到我这里来干嘛?只听王舆又开口了:“今日逆贼司马允想要带兵进宫,幸而有本官在此坐镇,没有让他得逞。”
王舆说完了这句,那眼看着城楼上的一众公车卫士,自公车尉由成以下,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吃惊的表情。您老人家今天才来呀?把司马允拒之门外的是我们的长官由成啊?
王舆又重重的哼了一声对由成说:“你叫由成是吧?这么大干系,你担得起吗?”
由成的脸上一阵青白变换,只是片刻他就恭敬的向王舆行礼说:“阖闾门上下全听大人吩咐。”
王舆哈哈有一笑:“孺子可教也。”
这时远处传来隐约可闻的呐喊声,由成他们仔细去听,那是——逆贼司马允伏法!逆贼司马允伏法!
耳边由传来了尚书左丞王舆的声音:“幸好本官把持住了阖闾门,没有放那逆贼进来。”
由成的脸上霎那间僵硬,他看了看周围的手下,手下们的目光也在诡异的看着自己,他咽了口唾沫忍了忍说:“多亏了王大人了。”
王舆认真的看了看由成说:“你们继续把守这里,本官要去面圣了。”说完他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目送王舆离去后,公车尉由成长长的送了一口气,似乎全身都有些脱力,他倚在朱红的廊柱上感慨:“不管怎么说赌对了。”
兵戈火燎的淮南王司马允之乱就这样结束了,但一切绝不复如初,就像是纸包不住火,潜藏在水面下的危险并没有消除,只不过是又深深的潜伏回水面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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