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龙王庙。

林言与众人道别，只带了搏虎儿、泥鳅等十数亲兵去探访了许沧州。

许沧州恢复得不错。

可以下地，不扶拐杖也能走上几步。

若不是前段时间洪天器下关，他被迫出来主持随州城防务，应该可以恢复得更好。

许沧州的住处十分简朴，空荡的宅院里，几无多少花草点缀，屋内的陈设也十分单调，一些兵器，外加一些书籍罢了。

可以看出来，许沧州不喜女色，除了两个伺候起居的丫鬟和几个老妈子外，府内进进出出的，都是他的侍从和奴仆。

林言、许沧州两人都是有事论事，不擅长闲聊。

在屋里坐了半晌，林言只是安照流程慰问了许沧州的身体，并嘱咐他好好休养，不要着急。

许沧州的话更少。

几乎是林言说一句，他才挺直腰板回一句，除此外几乎没有张嘴。

但也能看得出来，他简短的话语里，有着迟迟不能回归军营的焦躁和无奈。

流程走完了，林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起身告辞。

许沧州执意送到府外。

等许沧州回府后，泥鳅凑到林言耳旁道：“许都头可真实在，将军你在他屋里坐了小半天，他竟然连一杯茶水都没煮。”

搏虎儿也听见了，不屑道：“茶水，有，有什么好喝的？”

泥鳅瞥了他一眼，“也是个呆子……”

…………

回到刺史府。

林言不在随州城内时，沈云翔便拉着宫保等人一起到刺史府当值，共同办公，因而前院成了各司的临时办公场所。

林言回府，走了后门。

后门上，仍挂着红彩，贴着大红喜字。

林言这才记起，府内还有娇妻空守。

他上次新婚之夜仓促离府，算起来已过去了一月，可府门上仍挂着红彩。或许是本地风俗，不同床便不能取下。

入府后。

先得穿过柴房与马栏之间的弄堂，再跨过一道隔绝内外宅的宅门，才算正式进到后院。

林言方至宅门，门前两个中年壮奴拦住了去路，斥问道：“汝是何人，怎敢擅闯将军府？”

泥鳅立即跳出来骂道：“哪里冒出来的狗奴才，瞎了狗眼！没看见林将军回来了，还不赶紧让开？”

“你是……林将军？”

凡做奴才的，首先练的便是眼力。那两守门的壮奴见林言等人的气势，已心里虚了。

“正是。”

林言自不会与奴才计较，只点头应道。

“这……”两壮奴互相张望，拿不定主意，后其中一人道，“请林将军多包涵，我俩只是看门的奴才，没见过将军……这后院又不允许寻常人进来……将军稍等，等我先进去通报我家主子，再来给将军开门。”

说罢，一人留在门前，一人飞奔入府报信。

“岂有此理！……”

泥鳅又要大骂，被林言呵止了。

问题并不在这些奴才身上。

看来他那未谋面的妻子是个法度谨严的人，所以手下奴才才不敢轻易放人入内。这或许是个好消息。

可这毕竟是他的府邸，如今他回自己的家，竟还要通报，要经人允可，林言心里不是滋味。

很快。

府内吵闹起来，“林将军回来了”的声音四处传播。

又很快，在几声女子的叱骂声后，府内立时安静了下来。

随即是一大片脚步声朝门口涌来。

为首是一名着红装彩绘的年轻女子，身形敦实，头梳朝云髻，插步摇金钗，一身流光溢彩，首饰琳琅。

年轻女子身后是几名壮实的中年女佣。

再其后是一大群丫鬟、女佣。

再其后是几名青帽小厮。

小厮身后又是各色奴仆……

这阵势，让林言都惊了一跳。

这哪是一个家啊，分明就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

而张富贵和府内原先的几名仆人，走在小厮身后的那群奴仆中间，也就是队伍的最后方。显然，林言任命的这个后府管事，已在短短的一个月内被夺了权势。

没有洪柳儿的身影。

来到林言跟前，年轻女子以万福礼拜道：“蓉娘恭迎使君回府。”

除女佣、丫鬟同行万福礼，其余小厮、奴仆则都跪倒在地，齐齐喊道：“恭迎将军回府。”

声音震荡不歇，颇具声势。

叫蓉娘的显然便是宫保的七女儿，林言的新婚妻子。

她其实也没见过林言，但却能一眼断定，说明也是有些能耐的。

但林言心里却开心不起来。

在他看来，家应当是温馨随意的，让人觉得轻松，用来休息的，可却被搞得礼法森严，教人一点都不自在。

而且，这是他的家，如今却被人做了主。

“都起来吧。一家人，不必多礼。”

林言掩藏住心里的想法，抬手回道。

可却没有任何一人动弹，包括张富贵。

直到宫蓉娘起身后，朝后面微微一侧头，“使君发话了，你们便都起来吧。”

“谢将军、夫人开恩。”

又齐齐叩恩后，所有人才都起身。

这一幕，又让林言开了眼界。

他甚至都分不清楚，宫蓉娘是聪明过了头，还是有意如此？

如果她有意想显示她治家有度，显示她的手腕，那她难道就不明白，她这样做，分明是在向自己示威。

“使君何时回城的？既要回府，为何不预先派人来通报一声，奴家也好提前准备。”

宫蓉娘说着，朝林言靠了过来。

这是在教自己做事么？

林言纵使耐性再好，也给不了她好脸色，佯做没看见她要来挽自己，抬步径直入内。

路过张富贵身边时，听他委屈地叫了声：“将军……”

林言稍停脚步，给了他不争气的一个眼色。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后院里的亭台廊芜也似乎都变了样，原有的那种古朴苍劲的感觉消失了，代之以彩绘画栋，各种精美的雕饰，有的地方甚至还敷有银箔。

幸好林言记忆力不错，才不至于迷了路。

按规矩，泥鳅和搏虎儿等亲兵非传召不得入正房，但林言却只让其余亲兵自去厢房休息，将二人带在身边一起入内。

“搏虎儿不能进里面……”搏虎儿尚在犯糊涂，被泥鳅从身后推了一把，“赶紧跟上了。”

他已经猜到了林言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