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壮打开笔记本电脑,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王晟的苦恼与困惑。
王晟在日记里写道:在发现我被跟踪的那段日子,我度日如年……
王晟每天都硬着头皮去上班,随时做好了被有关部门找去谈话的心理准备。
贾政道失去了消息,林薇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是王晟最苦恼的事情。
有道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王晟和林薇不是夫妻,他不奢望林薇能像以前那样,每天一个短信问候,每周去一次咖啡馆,坐下来与他互吐离别之苦,共享温馨与浪漫。
那怕林薇偶尔能发来一条消息,报一声平安,他也会心无挂碍,坦然面对即将到来的厄运。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一小时、一天的过去了。
接连几天下来,王晟做出了最痛苦的抉择:只要被约谈,他就实话实说,并坦然面对可能面临的各种惩罚。
他也想到了大姐王梅,如果王梅能及时出面,找贾政道说明情况,贾政道或许看在大姐的面子上,能帮他摆脱眼前的窘境。
他去了王梅家,还买了很多时令水果。王梅对他的到来,虽谈不上热情,还是流露出更多的关心。
“又遇见什么麻烦了。”王梅一语道破王晟的来意。
平常没事时,王晟根本不登王梅的家门。仅有的几次到访,都是为了探寻王梅和贾政道的关系,包括偷走王梅的日记。
这次,王晟改变了打法,他以关心大姐的角度,谈到她与贾政道的感情。
“姐,你年纪也不小了,贾政道还没成家。”王晟刚开个话头,就被王梅给撅了回来。
“我的事用不着你管。”王梅很生气,这个本该跟她孩子年龄相仿的年轻人,绝对不是无缘无故跟她提及贾政道的。她说:“管好你自己的事,我就阿弥陀佛了。”
“你是我姐,关心你的生活,就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王晟学会了说假话,他从小到大,哪曾为几个姐姐操过一点心,这会儿他显得是那么的仗义。
王梅笑了。
其实,她心里有很多关于贾政道的话题,想对人说,只是,她始终把王晟当成了孩子。
哪有大人跟小孩谈论自己隐私的。
“是不是贾政道让你给我传话了。”王梅以为,贾政道对她贼心不死,又不好主动出面,派王晟来当说客了。
“哼。”王晟的不屑,出于他对贾政道的抱怨。
真是人老奸、马老滑。当初为了得到贷款,贾政道不遗余力讨好王晟,给他开宾利,又把会馆当成王晟的餐厅,甚至豁出了几百万元惠宾卡。
结果,只有了一点点的风吹草动,还没弄清楚,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就跑的比兔子还快,连林薇都受到他的影响,不再跟王晟联系了。
好人难做,坏人心怀不轨,时刻都在提防左右,可能这就是做贼心虚吧。
“你别跟我转弯抹角的,有啥话照直说好了。”王梅从王晟一进家门,就知道这小子又要鼓捣事了。她说:“你要跟贾政道说什么。”
王梅首先给自己做好定位,王晟要拿她当传声筒。
“我真的是在关心你。”王晟的脸略显发烫,他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有话你就直说,我随时都能跟他联系。”王梅还是不改对王晟的关心。在她心里,王晟就像她的亲生孩子。
“我不信。”王晟耍了一个小心眼儿,用激将法探寻王梅的心态。
王梅冷冷一笑,拿过手机,拨通贾政道的号码,张嘴便说:“你又在跟谁鬼混呢。”
不知道贾政道做出了怎样的回答,王梅突然瞪起眼睛说:“贾政道,别给你脸不要脸。我是瞧得起你,才给你打个电话,你要这么跟我说话,我这辈子都不搭理你了,你信吗?”
王梅说完话,便率先挂断了电话。
见王晟惊讶的目光看她,王梅说:“看什么看,都是你没事找事。本来挺好的心情,都给你搅和了。”
“他跟你说啥了,把你气成这样。”王晟十分的好奇。
“狗嘴里吐出象牙,他能有什么好话。”王梅说完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说在想我。”
我去,王晟不敢相信,向来不苟言笑的贾政道,还能说出如此肉麻的话。
“我告诉你,尽量少跟这种人联系。”王梅又再重复对王晟的叮嘱。
“姐,你俩为啥……”王晟清了一下嗓子说:“就断了呢?”
王梅阴冷着脸,她低垂眼眸,想了想说:“其实咱俩原本就没有开始。”
王晟默默地摇摇头。
“你爱信不信。”王梅的心情,显然被这个话题搅得一团糟。
见王晟以沉默对之,坐在那不再言语了,王梅说:“咱爸当初就不该带他来家里。”
王梅的一句抱怨,还原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改革开放之初,像王仁维这样的大佬们,思想还没完全摆脱以j级斗争为纲的束缚,他看人的本质,往往还局限于家庭出身。
贾政道出生在一个雇农家庭,祖辈靠出卖劳动力维持生活。
在王仁维看来,贾政道属于根红苗正的一代人。
加之他经过部队大熔炉的锤炼,肯吃苦耐劳,服从命令听指挥。而且,他为人乖巧,善于看领导眼色行事,甚得王仁维的喜爱。
有王仁维做表率,王梅当然要平视贾政道了。
贾政道的睿智,在这个时候充分显露出来。
他深知自己位卑言轻,与王梅门不当户不对。他对王梅直接表露出来的爱意,既不回避,也不主动争取,就这么月朦胧鸟朦胧的,把王梅一个直性子的人,折磨的五迷三道。
王梅虽然不轻视贾政道,可她毕竟是大佬的女儿,又有母亲不厌其烦的劝拦,最可气的就是贾政道的若即若离,让王梅苦不堪言。
直到有一天,贾政道有求于她,让她眼前豁然一亮。
当时“对缝”风盛行,用老话说,就是投机倒把。
王梅所在的物资局,主要负责国家统购统销各类生活建设用材料。贾政道闻风而动,推说有朋友需要帮忙,希望王梅能帮助解决一下。
王梅凭借父亲的关系,直接找到物资局一把大领导,三言两语,便得到了调拨批件,成千上万吨的平价钢材,经贾政道之手,转卖给南方建筑商,他便从中得到一大笔好处费。
如此反复,几年下来,贾政道就成了名副其实的款爷。
“贾政道能有今天,全靠我当时的帮助。”王梅本意要告诫王晟,不要崇拜贾政道的财力,他的所有一切,都是王梅一手帮他拥有的。
当然,王梅也省略了贾政道的回报,否则,她也没有今天的财力。
“你为啥要帮他。”王晟说了一句,在王梅看来十分幼稚可笑的话。
当时,王梅把问题看简单了。
她以为母亲嫌弃贾政道的出身与地位,能尽快辅佐他成为大款,让他用身价来博得母亲的欢心,这段姻缘也就大功告成了。
“男人有钱就学坏,女人学坏才有钱。”王梅愤愤道。
贾政道有钱了,虽然对王梅依旧毕恭毕敬,可行踪却变得飘忽不定了。
有风言风语传到王梅这里,贾政道去新成立的夜总会,一个晚上就能花掉几千元。
几千元对于当时的工薪阶层,那是大工匠全年的工资收入,就这样被贾政道随手败祸了。
“这就是你们分手的原因。”王晟虽然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还是要为大姐与贾政道无疾而终的感情,表现出浓重的遗憾。
“我说过了,咱俩从来就没开始过,还谈什么分手。”王梅的愤怒,让王晟读懂了什么叫为人作嫁。
他从大姐这里,只了解到贾政道的发迹史,没有从根本意义上,找寻到自我解脱的方法。不管大姐如何追问,他始终没有表明来意。
正如王仁维曾经对王晟的教导,求人不如求己。
王晟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认可了母亲索伊为他提供的解决方案,他决定与跟踪者见上一面,先弄清楚被跟踪的理由,然后再想解决方法。
那个中年男子,几乎每天都来银监局楼下。他把自行车架到一旁,坐在马路牙子上,向楼上观望。
王晟几次鼓足勇气,要冲下楼去,跟这个人直接对话。
他甚至做好了言语不合,就大打出手的心里准备。他每次冲出办公室,最终都因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未知的答案,而被迫放弃了。
终于有一天,王晟被人吃请回来,他略带几分醉意,又看到了那个中年男子。于是,他酒壮怂人胆,真的冲出办公室,来与这个人会面了。
那人看见王晟向他走来,他站起身,做好了迎接的准备。就在王晟快要走到他近前,要问他为什么的时候,他竟然慌忙推上自行车走了。
王晟虽然头脑被酒精麻痹了,理智还算正常。他没敢去追赶,也没把淤积心中多日的郁闷,歇斯底里地宣泄出来。
他只是默默地注视着那个人,骑上自行车一路走远了。
如此说来,这个人的目的就是监视他,人家根本就没想跟他正式对话。
这个判断,让王晟越发烦躁不安了。
他每天如坐针毡,恨不得马上能见到这个人,要跟做近距离接触,弄清楚他的用意。
王晟的懦弱,为不明的恐慌而振奋,可惜,那个人从此消失了。
直到有一天,他接到了一纸调令,这才意识到,厄运终于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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