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对人性的羞辱……”

伍尧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从猎犬的事实中回过神来。

他看到身后的姚美嘉非常聪明地死死堵住了耳朵。

他不知道少女听到了多少，但或许是害怕知道了太多，被洛茨菲勒杀人灭口，所以她一边堵着耳朵，一边有些神经质地喃喃自语着:

“……我没有听到……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看到这样的姚美嘉，伍尧再次对自己只身犯险来拯救她的做法，产生了动摇。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傲慢”。

只是……

洛茨菲勒仿佛就连这点都已经看穿了一样，声音幽幽地继续陈述着:

“说实话，这个小游戏，也是我漫长人生中唯一的小爱好。”

“在我成为l财团首席技术官的那个年代，还没有镇定药物这种方便的东西。”

“为了避免自己的精神系数变成负数，被玻尔兹曼系统关进收容所，中断‘生命药物’的研究，我失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

“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

“我在杀死那个絮叨烦人的老女人之后，精神系数居然上升了。”

“你是治安厅的执行官……那么你应该听说过一种说法——”

“那就是连环杀手不断杀戮的原因，就是因为‘不杀戮’会让他们逐渐累积压力，所以他们必须通过杀戮，才能将让自己维持着正常。”

“这一点和‘杀戮才会导致精神压力增加’的普通人完全相反。”

“我知道，你大概是在猜测我是一名潜在异常者。”

“但很遗憾的是，财富与地位，让我一直维持着良好的卫生习惯，我的精神系数也一直维持着60分以上的健康值。”

“可是啊……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会逐渐发现一件非常可笑的事实——”

“为了获得现在的地位以及财富，而不断在玻尔兹曼系统那里努力维持着健康的精神系数……结果最终连一点意义都没有。”

“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了维持而杀戮，逐渐让我连杀戮的意义都已经不知道是什么了。”

“或许……到了我这个年龄，我也终于开始后悔，如果我当初没有杀掉自己的妻子，老老实实地被关进收容中心就好了……”

“那个女人虽然愚蠢了点，但或许是唯一一个真正关心过我的人。”

“……”

伍尧听着洛茨菲勒宛若自首一样的告白，缓缓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眼前的这个老人，大概是真的已经半个身体入土了，所以才会说出这番言论。

如果他的身体还维持着哪怕一丝的活力与激情，也不会感受到这种类似“贤者时间”一样的幡然悔悟。

“然而选择了‘杀戮’的人，仍旧是你。”

伍尧看着缓缓围拢过来的四头猎犬，将断掉的剑刃举了起来。

“你把‘实现自己的欲望’视之为一切，所以才会踏破身为人类的‘底线’，施行‘杀戮’的恶行。”

“那么你呢？作为执行官，你难道没有杀过人吗？”

洛茨菲勒的笑声中，没有丝毫的动摇。

毕竟到了他这样的年纪与地位，思想也会愈发地顽固起来:

“和我的‘杀戮’相比，你的‘杀戮’又有什么意义呢？是更加正义吗？还是说残害‘异类’会让你感到理所当然的舒适？”

“那么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也会存在‘同情异类’的人……那么你和他到底谁才是正确的呢？”

面对扑向自己的猎犬，伍尧没有说话，他只是挥舞拳头，一肘砸在猎犬的下颚上，将它的大脑震了个七荤八素。

而另一手握剑，扫开侧面扑来的两头猎犬，却无法挡开最后一头的攻击，小臂被咬下好大一块肉来。

挥动手中的断刃，与狼共舞，伍尧呼进大量的血雾，闪烁着灰白色光芒的断刃迎头劈开人狼的头颅。

与人类而不是机械或者野兽的战斗，让他感到了一种“存在的意义”。

他知道自己和洛茨菲勒或者猎犬的杀戮，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任何无私的道德，其最基础的本质，都不过是“自私的基因”。

“但是，我们人类，之所以会从‘自私的基因’中，发展出‘无私的道德’，本来就是进化的结果——”

伍尧感觉自己的左手肌腱被钢铁的利齿扯断了，软软地垂在身体的一侧，但是他却觉得自己还撑得住——

“‘正义’之所以能够战胜‘邪恶’，本来就是一种‘结果’，而不是‘定义’。”

伍尧呼吸着灼热的空气，短时间内大量吸入空气，让他的肺部似乎有些拉伤。

但他还是挥出一剑，一剑砍掉了扑向自己的猎犬头颅。

他面前还剩下一头“人狼”。

对方呜咽着畏缩不前，看着血人般的伍尧，却丝毫不敢前进。

伍尧身上的血有一部分是他自己的，但大部分却仍旧是他们这些人狼的。

面对这些曾经还是人类的“生物”，他没有展现出丝毫的手软。

“‘正义’之所以活到了最后……不是因为它是‘正义的’……”

“而仅仅是因为它‘活到了最后’。”

伍尧深吸了一口气，指着天空中的喇叭——

“你的绝望，本质上不是对自己人性的忏悔，而是意识到自己那极度自私的基因，再也无法把自己那自私的本性遗传下去，而发出的最为绝望的呐喊！”

守护弱者，保护女性，勇敢斗争。

本来就是人性基因中最底层的存在。

伍尧知道，洛茨菲勒或许是认为“爱情”才是让人类保护自己爱人的原动力。

但是人类的基因，远远没有那么单纯。

在人类上百万年的进化历史中，爱情的出现，平均连数万年都没有。

在原始的人类社会中，男人们根本分不清谁才是自己的妻子与孩子。

所以他们养成了一种名为“无私”的共同习惯。

他们勇敢地站出来，为保护和自己有血缘亲族关系的人类，而让自己的族群可以最终延续下去，而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长辈保护后代。”

“男人保护女人。”

“女人保护幼童。”

“这本来就是我们人类千百年进化所选择出来的结果，结果你连自己的妻子与孩子都不愿意保护，还在这个社会中凭借着自己的财富与地位不断杀戮……”

伍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终于不再躲在阴影中的洛茨菲勒:

“我很庆幸，像是你这样的人——”

“能够断子绝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