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保定府,也许很多人不知道知府姓甚名谁,但几乎没人不知道东方东风的名头。
就像当地人都知道保定府有三件宝一样,提起东方东风,立马跟大腕、名流、首富联系起来。
保定府三件宝,铁球面酱春不老,那是名声在外的特产,百年老字号。
东方东风的生意,早就超越了这些产业。他名下的店铺林林总总有三十多家,经营的生意无所不包。其中最大的是聚宝钱庄,销魂阁,麻雀园,典当行,如归客栈,义春楼和回春堂。
单看他的府邸,就知道这是个惹不起的主儿,东方府邸的气派,也只有保定府衙和法国人建的天神殿可以媲美,就连大慈阁、城隍庙、五道观都不免相形见绌。
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命运这东西有时候似乎也曲意逢迎,把好事都集中给了某些人。东方东风就是如此,人家不仅事业有成,家庭也看起来完美无缺。家有一儿一女,儿子东方昊17岁已经成人;女儿东方缈芳龄15,出落得如花似玉。按理说东方东风的长相挺一般,他的夫人模样也是平平。但这一双儿女却一点儿都没有沿袭这些缺憾,似乎天生会去粗取精,冲着美女帅哥的方向发展。难怪旁人羡慕嫉妒恨,都说东方东风运气好得连遗传基因都跟着改变了。
谁都知道,东方东风虽然不敢说在保定府一手遮天,但至少是地方名流,财大气粗,说他是地头蛇则一点儿都不夸张。像这样的头面人物,他不欺负别人就谢天谢地了;要说有人敢招惹他老人家,鬼都不相信。
然而,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人还真有。
东方家的少爷东方昊被打了,而且打得不轻,能不能保住小命都难说,反正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
原来东方缈嘴馋了,想吃马家老鸡铺的卤煮鸡。东方缈跟哥哥特别亲,有什么话都愿意和他说,有什么事都找他办。跟哥哥在一起时感觉温暖和放松,也只有哥哥才是撒娇的对象。东方昊可着妹妹的意思,带她去买卤煮鸡了。
回来的路上,兄妹俩一边走一边吃,没留心突然窜出一条狼狗,冲着妹妹手中的鸡就扑上去了,东方昊反应够快,拣起一块石头就砸向狼狗,同时用身体挡在妹妹身前。
狼狗受伤,叼着半只鸡跑了。
谁知道一个混混拎着白蜡杆跑过来,劈头盖脸地打向东方昊。紧接着又来了几个混混,有的挡住东方缈,有的上去围殴东方昊,下手根本不留情。
东方昊示意妹妹赶紧回家叫人,一边跟他们周旋。他从来没学过武功,也只能讲讲道理。他用手捂着脑袋,说:“你们还下狠手呀,小爷已经投降啦,划出道来,小爷赔你钱罢了!”
那领头的混混说:“小子,我这阿沙瓦是法国纯种,它比我爹还亲,比你的小命值钱,今天就让你长点记性!”
这帮人嘴上说着手也没停,拳打脚踢,棍子翻飞,那阵势分明就是往死里整。
等管家王老六带人赶来的时候,东方昊已经不省人事,那帮混混也逃得无影无踪了。
报了官以后才知道,那个街头混混叫臭球。这种人没有大名,就是有也没人叫过,混来混去,这辈子就剩下一个绰号了。
打了东方家的少爷,可不是一般的治安案件。衙门不敢懈怠,立即调集精干捕快,将首恶臭球缉拿归案,关进牢房的小号,听候发落。
恰好牢头跟臭球相识。臭球哀求道:“兄弟,给行个方便呗。”说着递上几粒碎银子。
牢头没有伸手接,道:“谁敢呢,你惹谁不好,非要碰这硬茬子。小子,你死定了。”
谁也没想到,过了没多久,衙门居然把臭球开释了。
当王老六带来这个消息的时候,东方东风自然非常气愤。
东方东风很少亲自去衙府,一般有什么事,都是知府来他的府上见面。他去拜会知府,等于给他面子。所以,他还是让管家王老六先去探探路,王老六拿上10两银子就去了。
没成想,王老六的10两银子没送出去,反而拿了知府的10两银子回来了。他把20两银子放在案上,退到一旁才说:“老爷,沈知府说这次不是你求他,而是他求你。他求你稍安勿躁,等他把事情理清楚了,再容他回话。”
东方东风一听之下不免有些蒙圈,暗忖莫不是这小混混有什么来头?以往从来没见知府如此磨叽过呀,不收银子也还罢了,居然还反过来送我银子,看来其中必有难言之隐。
但转念一想,不管他是什么来头,平白无故打了我儿子,岂能轻饶了他,否则也别在这地界混了。这绝不是弄死一个街头混混的问题,而是事关东方东风的面子问题。真应了那句俗话,老虎不发威,还当我是病猫呢!
心念至此,他手中的茶杯不觉已经攥碎了,茶水从指缝渍了出来,力道刚猛,喷到了王老六的脸上。他知道东方东风正在气头上,不敢抬手去抹脸上的水渍,心想老爷的铁砂掌功力愈发精进了。
“备轿”!
王老六应声赶忙去了,这才顾得上伸手抹去脸上的水渍。
府衙后堂,知府沈家栋的书房。
他正在为东方少爷被打的事情犯愁。
忽报东方东风来访,他犹豫了一瞬间,说:“快请!”
东方东风也不客气,大马金刀地坐了,一脸肃容。
知府陪笑道:“先生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东方东风只用鼻孔“哼”了一声。
知府续道:“先生有所不知,这臭球虽然是个混混,贱命一条,可他的后边有洋人撑腰。”
东方东风闻言警觉了起来,说:“你是说法国人都宝路?”
知府道:“除了他还有谁。这个臭球不知道什么时候入了天神会,现在的身份是天神会会众。这不,他差人送来了帖子,说要本府严格秉公办案,不能因为当事人的身份地位而稍有偏袒。摆明了是说先生呢。”
东方东风道:“犬子被打之事昭然若揭,难道你们置若罔闻视而不见吗?”
知府道:“本府派捕快调查了一圈,目击者都说离得较远,没看清现场情况,而臭球又死不认账,没有旁证,暂时不能定案。”
东方东风道:“笑话,小女东方缈就是受害者之一,也是目击证人,这还不够吗?”
知府叹口气,道:“按律法说,近亲属的证言不足采信。除非令公子醒过来直接指认他,再加上旁证,这样治他得罪就无话可说了。”
东方东风眉头一皱,道:“你是说那洋鬼子就赌犬子从此醒不过来了?然后他就可以逍遥法外,可恶。”
知府道:“先生比我清楚,当今朝廷怕洋人那是心照不宣的事,凡牵连洋人的案子,无论是非黑白,最后倒霉的都是我等。现在连投靠洋人的二鬼子都嚣张跋扈了,这次总要让他们吃点苦头。眼下虽然办了保释手续,但我已经给臭球下了限足令,在本案结案之前,不让他离开本府辖区。为今之计,先生先要看好令公子的伤病,等恢复健康了,再行审理此案,届时本府豁出去丢了这顶乌纱,也要给你做主。”
东方东风沉吟片刻,拿出那20两银子,放在案上。道:“我明白你的心思,不过你也用不着拿银子堵我的嘴,这不是打我的脸吗。行啦,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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