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泳池边群魔乱舞的人里,有个女人摔倒了,发出一声尖叫。人群发出哄笑,也有人递给她善意的手。
她站起来,手里握着个水壶,气愤地把水壶扔到地上。水壶砸到地上,“嗙嗙”响,她为了捡回面子,大声说谁这么缺德,东西掉地上也不捡。
傅闻声猛地冲向人群。
他跑得太快,吓坏了池边的人,他们有些躲开了,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没管在身后大声叫他的项齐,用力推开挡住他的人,跳进泳池里。
泳池里的水到成年人胸腹的位置,傅闻声跳下来掀起了巨大的水浪。有几个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仍没让开。
傅闻声叫了声项齐,项齐捡起地上的水壶抛过来,傅闻声接住,一刻未停,转手就狠狠砸向其中一人。
水壶砸到那人头上,发出很大的一声响,听得人害怕,被砸中的那个人直接就仰面砸进水里,像失去了意识。
其他人这才露出了退意。
有不明所以的客人以为傅闻声是来砸场子的,在岸上试图喊停他,威胁说要报警。
傅闻声没理,他直接撞开面前剩下的两个人,这才看到已经面朝下沉在水里的乾和之。
有人发出尖叫。
在水里迈步很吃力,傅闻声向乾和之走得很艰难,好几次他都差点摔倒,最后还是稳住了。他从水里把乾和之捞起来,乾和之已经没有反应了。
他抱着乾和之上岸,低头去探乾和之的颈侧。
没有搏动。
他叩开乾和之的嘴,深吸两口气渡进去,开始做心肺复苏。
2x30为一组,五组一循环。傅闻声做了十组,第二次弯腰去探乾和之的呼吸心跳,可乾和之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七月的天,他就这样没有生气地躺在那里,四肢冰凉,双目紧闭,头发软软地贴着前额,任由傅闻声摆弄也毫无反应。
周围是惊慌的人群,反应或真或假,傅闻声已经没时间去管。
他只是,对着这样的乾和之,心里升起绝望。他十分清晰地意识到了这种感情,尽管他在此前的人生中从未与之谋面。
他继续按压,一次接着一次,继续给乾和之渡气,一口接着一口。他绝望地做着这一切,绝望地盼望着乾和之能给一点反应。
他做了不知道多少组以后,项齐提出要换他。项齐说了好几遍,傅闻声才听见他在说什么。他的思维凝滞了,手却仍循着惯性在救乾和之。
下一秒,乾和之呛咳着醒了过来。
傅闻声愣了片刻,有一瞬间甚至怀疑是他的错觉,直到周围过分响亮的欢呼声把他惊醒,他才猛地俯下身去,紧紧地抱住了乾和之。
只有一秒,他只抱了乾和之一秒,然后他从饭店店长手里接过干燥的浴巾,把乾和之裹住,打横抱起人往楼下走。
他的手臂在抖,有人问要不要帮忙,傅闻声不理会,反而把人往自己怀里藏。
他关上电梯的门,听着乾和之小声地费力地咳嗽,感受着他的脑袋枕在他肩上,冰凉的头发和额头贴在他的脖子和脸侧,头发上的水滴滑进他的衣领。
傅闻声感受着这一切,他需要手臂的酸痛来告诉他自己,这一切是真的。
乾和之从没有像现在一样安分过,傅闻声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当他有气无力地说“哥哥,我想睡觉”的时候,傅闻声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掉眼泪了。
电梯到了一楼,门打开,闪着红蓝两色的救护车刚好停下。
“再坚持一下,别睡,你会没事的。”他安慰乾和之,也安慰他自己。
他把乾和之放到担架上,医护人员给乾和之套上检测设备和氧气罩,给他注射药物。他们被隔开,但乾和之始终半睁着眼睛看他,眼睛眨动得很慢。
直到医护人员稍稍退开,乾和之才伸出一只手,很小幅度地弯了弯手指,朝傅闻声摆着,安静地大颗掉眼泪。
傅闻声回握住他的手,上前吻他的额头。
一个月后
傅闻声在家换洗好回到医院。病房走廊和门口,他雇的保镖们见到他都没什么反应。他推开门,沙发上的傅尹目光炯炯地看过来。
看到是傅闻声,傅尹才收回视线。
这一个月来,每到周末,傅尹都像这样守在病房,好像他真能瞪退潜在的敌人似的。何笙女士坐在一边无奈地和傅闻声对视一眼。
傅闻声倒是并不介意,反正他雇了保镖,这三个人在一块儿他还省了担心。
因为发生了饭店泳池的事,就连最顽固的傅尹都暂时放下了对他们的成见,一心认定只要自己在,像上次的危险一定不会发生。
傅尹有没有起到震慑作用,傅闻声不知道,但他雇的保镖确实是有点用的,至少他们帮他躲过了一次莫名其妙的车祸。
深夜,一辆飞驰的卡车,直冲他的车而来。
给他开车的保镖反应极快,猛打方向盘,险险地避开了。事后,卡车司机被控制住,却辩解说他醉得不清醒,根本没看到车。
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病房里那三位,反而是告诉了项齐。
项齐原本就对发生在乾和之身上的事感到愧疚,总觉得是自己疏忽了才导致乾和之遇到危险,听到傅闻声差点出意外,整个人的状态更是不对了。
傅闻声并不怪他,只是提醒他事情还没有结束,这段时间最好也雇一队保镖,保护他自己,也保护他家人。
“陈劲那边可能也要麻烦你。”
“好,我会多留心的。”
傅闻声看出了项齐的内疚,虽然项齐并没有一直挂在嘴上。他顿了顿,突然煞有介事地说道:“真的觉得过不去的话,下次打球让我开球好了。”
“你真是……”项齐一愣,下一秒直接被气笑了。
傅闻声在医院一起用了午饭。吃完,何笙女士哄着乾和之再睡一觉。乾和之求救地看向傅闻声,无声控诉“我不想睡!”
傅闻声假装没看懂,还体贴地帮忙掖了掖被子,和三个人交代:“我下午有点事,可能会晚点来。”
何笙:“路上注意安全。”
傅尹:“哼。”
乾和之眼巴巴地看着:“知道了。”他瞄了眼另两位,见他们没看自己,悄悄对傅闻声比口型:早点来哦,我会想你的。
“咳咳!”傅尹重重咳嗽。
乾和之安详地闭上眼,滑进被子里。
傅闻声搭了别人的车,花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才抵达目的地。
青灰的屋檐,锈红的石砖,暗沉的颜色向道路的两侧铺开。一根旗帜孤零零地立在门外,视野中没有半个人影。
只有斑驳的车轮碾痕证实这并非被遗忘的地方。
大门缓缓打开,为熟悉的车辆放行,门侧的岗亭拉开了窗,露出里面的警务员。警务员站在桌后,对着车后排敬礼。
车辆开动,傅闻声没有回头。
到了一栋同样风格的楼前,车停下,傅闻声下车。门口,穿着黑色外袍的人负责接应他,一路领着他向建筑深处走去,直到停在一个房间门口。
引路的人示意到了:“进去后请保持安静。”
傅闻声点头。
他推开门,玻璃这一侧的四个人闻声回头看他,而后又同步转回头去,继续看玻璃的另一侧。傅闻声带上门,缓步走过去。
玻璃另一侧横躺着一个男人。一个老男人,消瘦,关节和四肢干瘪。脸和露在外面的皮肤像树皮,凹出一道道深重的沟壑,随处可见老人斑。
他的肩膀,手臂,手腕,脚踝,都被固定在窄床上,手臂上扎着吊针。看守的人站在一侧。
傅闻声站定的那一刻,原本闭目的老人睁开眼,往玻璃这一侧看来。但他注定什么也看不到,于是又把眼睛合上了。
执行的指令是通过电话来的。
电话来了,站在傅闻声身侧的男人按下按钮,装了药物的针管依次推进,指示心跳频率的仪器指数越发缓慢。
最后,老人胸口的起伏消失。
法医上前检查,确认死亡状态,拍照记录。
白纸黑字诚实地记下现场:2071年8月19日16时23分38秒,罪犯苏名执行注射死刑,心跳停止,确认死亡。
乾和之出院了,身体恢复良好。傅闻声和身边人没再遇到莫名其妙的车祸或者意外,过了小半年,才撤掉身边大半的保镖。
他回到学校上课,生活逐渐回到正轨。
他甚至捡了一条小狗,就在自家车库围墙边捡的,看起来只有一两个月大,长了一身棕黑色的毛,尾巴短短,见到人一直笨拙地甩。
乾和之总和小狗争风吃醋,嘴巴上说着讨厌,但每天洗澡逗狗遛狗做得不亦乐乎。傅闻声则专心做个只管捡不管养的“渣男”。
小狗有怪癖。
首先是它很喜欢跳到床上,乾和之越不许,它跳得越欢。傅闻声看着乾和之揪住它的前爪试图和它讲道理,他发自内心地不理解。
还有就是,每逢院子里的自动洒水器开始工作,它就疯了一样冲过去撒欢,张嘴接水,扒拉草皮泥地,把土刨得到处都是。
一个周末,傅闻声见完客户结束,还没到中午。
他回到家,推开大门,看到院子里一地狼藉,不用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觉得应该送这只小疯狗去接受教育。
傅闻声穿过院子,推开家门,事情并没有变好,人和狗的泥脚印一路蔓延,在他干净的大别墅里留下泥土的芬芳。
傅闻声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心进屋。
他一路目不斜视地来到卧室,看到卧室里是干净的,总算松了一口气。
床上,乾和之抱着小狗睡觉,手里揽着狗,脚下蹬着狗,好像一开始想把狗赶下床,赶不走,干脆抱住不让乱动,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姿态。
一人一狗倒是洗干净了,散发的香味都是一样的,都是狗沐浴乳的味道。
乾和之帮小狗洗澡总是不得不给自己也洗一遍,也许他今天累了,所以没力气再去拿他钟爱的杏仁味沐浴乳。
他们睡得很香,傅闻声看了一会儿,也升起了点睡意。
他简单洗漱了一下,回到房里,绕到床的另一边,从自己的半边上去,亲了下乾和之的脸,然后离他们远远的,自己睡。
没过几分钟,乾和之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下意识往傅闻声的方向摸,摸到了,一路连翻带拱地钻到傅闻声怀里,接着睡。
小狗被乾和之一屁股顶下了床,“嘭”的一声摔下去,一脸呆滞地躺了会儿,翻身跳起来,爪子扒拉半天重新蹦到床上。
它左看看,右看看,左转转,右转转,最后决定雨露均沾。它卧到枕头上,枕着两个人的脑袋,继续睡。
真是美好的一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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