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宁乐语进入城中村后，程越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环顾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回忆着宁乐语眉宇间隐藏不住的疲惫与怠倦，忍不住猜测为什么她从英国读完书回国后，会居住在这样的环境里。

思索良久，程越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一个电话叫来了齐小林。

坐在车上等待齐小林在附近打听城中村治安具体如何的间隙，程越稍微降下车窗，想要透口气，却在看到两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不良青年模样的人吊儿郎当地朝车边走来时，不动声色地将车窗升了上去。

透过单向透视膜无法看清车内的情况，一个青年还以为车上无人，对着明亮的玻璃整理了一下自己头上直冲云霄的发型，转头冲着路边啐了一口，冲着同伴喊。

“哎，以前没在咱这儿见过这车吧？这得多少钱啊？”

“这车你都不认识？这就是屁哥天天念叨的梦中情车啊！”他的同伴拖着步子走到车边，混不吝地在车窗上敲了敲，又伸手去拽了下车门把手，“要是屁哥能有钱买这车，还至于早上四五点偷偷摸摸去撬妹子的门？”

坐在前方的司机下意识想要下车去将这两人赶走，却被程越不动声色地拦了下来。

那同伴咂咂嘴，“可惜屁哥早上被条子带回去关起来了，不然喊他来看车，他估计能直接对着车标跪下来喊爸爸。”

青年闻言“嘁”了一声，把恨不得趴在车窗上的同伴拉起来，“我就是有钱也不买车，都拿去给妹子买包买衣服去。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就屁哥看上的那妹子，我也眼馋好久了，那长相和长腿，想想都……”

两人勾肩搭背地起哄嬉笑着逐渐走远，车内的程越却在他们的吵闹声里心中猛地一沉。

想想从小被自己捧在手心呵护着长大的宁乐语，如今竟然住在有女孩被人随意撬门别锁的地方，程越忍不住摩挲了几下手机，思考着如何措辞才能委婉地劝宁乐语搬出来。

可是如果没有万不得已的情况，谁会选择住在这里？

而且自己今天才和宁乐语重逢，就开口要求她搬家，宁乐语会乖乖听他的话么？还是会觉得他多管闲事、站着说话不腰疼？

更何况，如今的他又有什么立场、用什么身份，来对宁乐语指手画脚？

是与她多年未见、并无血缘关系的所谓“哥哥”，还是对她情根深种，却一直未能向她表白心意的单向暗恋者……

胡思乱想之际，程越情不自禁解锁手机，看着半小时前刚存起来的宁乐语的联系方式，想要拨通电话听听她的声音，却不知道此时的她在做些什么，贸然的来电会不会打扰到她。

最终，犹豫不决的程越还是试探着先给她发了条短信。还没等到宁乐语回复，他就看到齐小林一脸菜色地搓着手走了回来。

“问清楚了么？”程越收起手机，略带着急地问。

“大概是清楚了，就是这个……”

齐小林有些为难。

程越到现在都没告诉他，自己和上午那个小姑娘的具体关系，他也就有些拿不准程越对于这女孩的重视程度。对于刚才打听到的有些信息，齐小林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有事直说，吞吞吐吐是怎么回事？”

听到程越不悦的声音，齐小林牙一咬眼一闭，硬着头皮把刚才得知的消息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城中村的治安嘛，肯定是比不上其他小区。只不过我刚才听说……这里竟然有个小混混今天早上带着几个小弟，去两个女孩的家里撬了门，而且听那个长相外形的描述……撬的好像就是上午你遇见的那女孩家。”

齐小林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周边邻居说被撬门那女孩姓宁，应该大概或许估计……没有这么巧吧？”

齐小林的声音在看到程越慢慢冷硬下来的表情时逐渐变小，最终自觉地给自己静了音。

“那混混现在在哪？”程越语气淡然，却让人莫名有些胆颤，“走，我们去看看。”

——

工作日的下午，便利店中的往来顾客并不算多。

趁着店里没人的间隙，宁乐语偷偷拿出手机，想再确认一遍是真的已经存上了程越的联系方式，而不是她的臆想。

刚一摁亮手机，就看到屏幕上程越发来的短信问她在做什么，宁乐语忍不住“嘿嘿”傻笑起来，觉得程越的这种开场白大概就是网上人们常常吐槽的直男式聊天。

宁乐语一边在心里偷偷吐槽还好他没问自己“在不在”，一边乖乖告诉程越她在工作。

短信发出后，宁乐语呆呆地盯着屏幕看了五六分钟，却一直没收到程越的回复。猜测他大概是在忙别的事情，宁乐语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便起身去整理货架上的各种商品。

又是十五分钟过去，看着依然没有任何未读短信的手机屏幕，宁乐语不禁有些着急，开始怀疑程越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才一直都没能看手机。

鼓起勇气准备打过去一个电话询问时，短促的信息提示音及时响起，安抚了宁乐语略微有些焦虑的情绪。

-明天你还在，对么？

想起刚才关于“在不在”的吐槽，宁乐语一时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却也明白程越之所以会这样问，应该是因为他和自己有着同样的忧虑，担心今天的相遇只是一个短暂的幻影，害怕二人会再次突然失去彼此的消息。

宁乐语的手指不停摩挲着屏幕，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才能使自己和程越都得以安心。思考良久后，她决定参照着之前在网上看到的某个段子，希望以此能让程越放轻松一点。

-不出意外的话，未来几十年我都会在。

发完消息宁乐语才意识到，这句话用在她和程越之间似乎有些暧昧。她脸红红地捧着手机，不知道程越是否能从中看出几分她的心意。

然而还没等到程越的回复，店里突然来了一批顾客，宁乐语只能把手机塞进收银台下的柜子里，专心开始工作。

直到天色逐渐黯淡、和今天值晚班的同事做完交接后，宁乐语才有时间拿出手机，和同事告别后边解锁手机边走出便利店，直直地看到了屏幕上程越发来的最新短信。

-那能不能，未来几十年都在我身边？

看到文字的一刹那，一阵汹涌的惊喜直直撞向宁乐语心间，让她以为自己多年的坚持突然得到了回应。却在回想起被宁若雪带走前，自己和程越之间青梅竹马两兄妹的和谐氛围，忽然间冷静了下来。

程越这是……在向自己表明心意，还是单纯希望和幼时一起长大的“妹妹”始终保持联系？

宁乐语站在便利店门外握着手机，心中思绪不断翻涌，没注意到店里的同事突然出来，关切地拍拍她的肩膀，问她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不然怎么下班这么久了还不回家。

被同事的动作惊吓到，宁乐语手一抖竟然给程越回复了一个逗号过去。

将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呼与哀嚎咽回肚子里，宁乐语谢过同事的好意，将手机紧紧攥在手心，慢吞吞地走下便利店门前台阶，在心里默默祈祷程越最好现在在忙，不要看到那条愚蠢的回复。

然而事不遂人愿，在她走下最后一阶时，程越的电话适时打了过来。

在手机锲而不舍的震动中，宁乐语慢吞吞走到便利店不远处少有人经过的小巷旁边，才终于接起电话，并打算先发制人，向程越解释那条手滑发出的短信，却在听到程越不知为何莫名低落消沉的声音时，慢慢停下了声音。

程越的声音轻轻淡淡地响在耳边，却像是一把小锤子般，重重砸在了宁乐语的心上。

“……那时，是我没有能力留住你。但现在我有了事业和底气可以保护你，一直陪着你……你还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么？”

“我清楚地知道我们之间横亘着几年的空白，即使这样会显得唐突，但我还是想说，我和以前一样，一直在等你。”

宁乐语无意识地咬住下唇，站在巷口垂着头，闷闷地问：“和以前一样是什么意思，你是一直，把我当做一个小妹妹么？”

宁乐语暗下决心，只要程越胆敢给出肯定的回答，不论他后面会接着说“但是”还是“然而”，她都要立刻挂断电话，等过几天再搭理他。

胡思乱想时，她却听到程越斩钉截铁的否定，“不是妹妹，后来的我才明白……我一直把你当爱人。”

程越的声音在一阵洒水车自带的音乐中若隐若现，却还是被宁乐语完整地捕捉到了这句话，并且发现，自己身边也正缓缓驶过一辆不停喷着水的大车。

车上的轻快乐曲声，和电话里的音乐逐渐重合。

宁乐语诧异地抬起头，看到程越从小巷另一侧的阴影中缓步走出，定定站在她身前，温柔地再次开口。

“未来几十年都陪在彼此身边，你愿意么？”

程越的声音和电话里经过微弱电流处理的声音同时响在宁乐语耳边，音量大得让她听不清自己那句喃喃脱口而出的“愿意”。

和程越意外重逢后的第二天，宁乐语一直在忙着工作，试图借此来平复自己从说出那声“愿意”后，就始终有些羞赧，又忍不住有些激越的心情。

连叶怡梦都好笑地打趣她是不是突然中了什么特大彩票。

宁乐语找出回国后重新补办的身份证件，神秘兮兮地冲着叶怡梦晃了晃，“是我很多年前偶然遇到的大奖，现在终于可以兑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