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别说，仔细一看，这些纸扎都做得特别精致。

纸人手粗腿壮，身着精干短打，眉眼间庄严犀利的神色都勾勒得入木三分，犹如一个个横戈跃马的将士。

黑骏马肌肉匀称发达，连马鞍辔头都配齐了，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描绘得栩栩如生。

最是那把大宝剑，刀锋凌厉齐整，连手柄上都点了一笔朱砂作为宝石点缀。

还原度很高，颇有爷爷的水准。

“我不用偷来的。”齐枝浩移开视线，对用从死人那里偷来的东西很是不齿，据说这种行为损阴德。

“哪能啊，喜老爷。”黄一糊忙解释，“昨天听您的吩咐已经把剩下的纸人还回去了。”

“小可不才，以前跟着一位很优秀的手艺人学过做纸扎，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

“当初为了得到香火的积累加快修行，雇人供奉自己……”黄一糊抓了抓后脑勺，嘿嘿一笑没好意思说下去。

“现在很多人都不兴这个了，外面卖的都是些粗制滥造根本没法用，所以自食其力。”说到这里，黄一糊捋了捋胡须，还有些得意起来，“所以，鄙人还因此学到了一门手艺。”

“有什么交换条件吗？”齐枝浩不相信它只是无私奉献。

一般的纸扎要用竹条做骨架，纸糊成形。

要做得神形具备还得下一番功夫，除了诸多细节还需用颜料涂染描绘，非常费事，既要心灵手巧，还要有足够的细心和耐心。

“既然您需要人手和武器，我需要香火供奉，何不如我俩各取所需，通力合作，互帮互助。”黄一糊没有绕弯子，说得直截了当。

齐枝浩抱着双臂，挑了挑眉，已经猜到七八分，等着它继续说下去。

“您需要什么样的纸扎尽管吩咐，只要是我会的定当全力以赴。”黄一糊搓了搓手掌，两眼冒光的说道：“只要您有空的时候给我烧来些许香烛便可。”

“当然，您毋需屈身跪拜，只要心中有小可，默念小可便行。”黄一糊怕阴差大老爷骂它痴心妄想还想要他再行跪拜，忙补充道。

一想到勾魂索上无形的电流窜遍灵魂的痛楚，它可受不起那一拜。

见齐枝浩还在思索，见怪不怪，它黄皮子的名声在世人眼里是什么样，它自己很清楚，要想人信任它很有难度。

“要不，你先试用试用，要是满意了，我们再谈。”说着递了一个纸扎过去。

齐枝浩也没再犹豫，催动魂盘还魂。

眼前虽就有个现成的黄皮子可以给他烧过去，但想想他的年纪，估计比爷爷还大很多，他可受不起它的跪拜。

一番祭拜焚烧后，再度飘飞的阴差灵体便有了一匹高头骏马。

齐枝浩左腿蹬住马蹬，转体上马，双手提起缰绳，双腿夹紧马肚，轻呼一声“驾”，骏马便带着他驰骋于山道中。

好马！

风驰电掣！

骏马围着北龙山很快就跑完一圈，还不带喘，齐枝浩的短发被奔出的罡风吹得像打了发蜡，不羁的立了起来。

意犹未尽的下了马。

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骑马，自小就很崇拜电视上骑跨大骏马横握大钢刀英勇杀敌的将军，这也算圆了他儿时的梦想。

齐枝浩心中狂喜，很是满意。

但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嘴，表情很是犹豫。

老钱走时叮嘱过他，黄皮子很邪性，少跟它打交道。这应该不是空穴来风的警告。

他很为难。

他想有趁手的武器在遇险时自保，老钱却以编外临时工不能“配枪”为由拒绝了他。

黄皮子尚且能充当他的装备供应商，能提供各式武器和人手，却被老钱提前打了招呼不要与之为伍。

只要给它供奉香火，助其修行，便可完成交易，各取所需，两全其美。

此等好事，能接吗？

会有陷进吗？

“呜呜呜～”

齐枝浩瞥了它一眼，又来了。

黄皮子又开始了表演。

额头上的王字纹在皱眉开哭时更加立体了，眼角挤出的浊泪填满了眼尾幽深的沟壑。

这人，不，这妖怎么一哭就变老几十岁。

来时尚且有知天命的年岁，此时居然哭出了耄耋之音貌。

故意的吧。

装可怜，博同情？

黄一糊用青布衣袖抹了抹眼泪，哭诉道：“自从被扫地出门后，我就很少收到香火了，以我的资质很难靠自己再向前修行了。”

所以就靠卖惨？靠迷惑人心？

“你看我一把年纪了，以你们人类的年纪来算，也算快入土的老人了，要是再没进展没突破境界，再过几年估计就会老死了。”

黄一糊涕泗横流，显得更羸弱无依了，“你就可怜可怜在外挨饿受冻的孤寡老人吧。”

齐枝浩想想也能理解，一直被供奉的保家仙就好比在家被宠着口粮殷实的宠物猫狗，一旦走丢成了流浪猫狗确实挺惨的。

再加上它肉眼可见的变老了，让他联想到了去世不久的爷爷，心中不免动容。

算了，齐枝浩忽略掉老钱的警告，权当是捡了条流浪猫，自己晋升为铲屎官，供奉它和孝敬猫主子两者相比也差不多意思。

况且纸扎都有个通病，撑不了多久，能撑一个小时已经算是很精良了。

所以有个长期供货商也是很有必要的。

齐枝浩同意了合作，不过事先约法三章。

其一，他不是请黄皮子进家门做保家仙，家里不设神龛牌位。

保家仙是把双刃剑，能帮自己也能害自己，他不想铤而走险步张家的后尘。

他们只是军火供应商和采购商的合作关系。

交易地点方便隐蔽即可。

其二，纸扎以个为单位，香纸蜡烛以套为单位，要成等量交换。

黄皮子不是说他的供奉一个人能顶十人的吗，这样都算它赚了。

限量才能显得珍贵。任何事都要有节制。他与黄皮子还不熟，不清楚它的秉性，如若贪得无厌的一味索取会让他陷入被动状态。

其三，这种合作关系灵活维系，只要一方不愿再继续，随时可以终止。

黄一糊自是一一允诺，欣喜万分。

齐枝浩接过香纸蜡烛在黄一糊早就准备好的塑像前供奉起了香火。

黄一糊如痴如醉的享受起来，心里欢腾的呐喊着：“这哪是一个顶十个，简直是以一敌百啊，太香太美味了。”

烟雾缭绕中，黄一糊像吃了返老仙丹，笑逐颜开之间又回到了知命之年的硬朗模样。

齐枝浩突然有种鱼儿被掉上钩的感觉，自己正是那尾自以为到嘴了好东西，却没意识到已经被人钓上钩的，憨傻呆萌的胖头鱼。

冷静下来，才觉这厮的手段高明。

先试用诱惑，再装老卖惨利用人的同情心。

罢了，齐枝浩苦笑着摇了摇头，添了一把燃香。

暂且试试看吧，一旦发现情况不对立即终止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