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绵绵被他说得微红了耳根，睫毛轻颤着垂下眼睑，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其实……也没有装晕了。只是当时是有点头晕，还没到晕倒的程度，我看站不住就直接倒了，没想到闭着眼闭着眼，有点困就睡着了……”

她举着手发誓：“真的不是故意的。”

小兔子四阿哥审视的望着她，又犹豫了会儿，说：“你真的吃不饱？”

唐绵绵害羞的点点头：“那点食物够谁吃？”

小兔子四阿哥沉默片刻，低声说：“够我吃了。”

空气里弥漫着难言的感觉，莫名的一种鼓鼓胀胀的酸涩充斥着胸口，唐绵绵轻轻蹭了蹭他的小耳朵，小声说：“你那是胃部被饿小了，不是正常的胃。”

小兔子四阿哥却避开了她的触碰，往后蹦了一下。

他偏过头，语气格外冷淡：“你真的只是一只兔子精么？”

一个没出过深山的兔子精，怎么会知道、了解这些？甚至似乎，比他还要了解他自己。

四阿哥胤禛虽然身体才七八岁，但宫中深如海，他早已不是七八岁的心智，性格早已在过往的许多年里逐渐形成，以后再者，只能在已经打好了地基的空地上，添砖加瓦垒叠起来。

他不觉得与唐绵绵互穿之后是一件好事。

或许……他无意间得罪过什么人，导致对方仇恨找到精通鬼神之术的大师，才促就造成的现在的情况。

三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对方派出一只“不通世事”的小妖精，妄图替代他，成为大清的皇子，祸乱皇帝子嗣；一种可能就如这只小兔子精，并非对方认为的单纯无害，相反她机灵聪慧，审时度势，懂得怎么用现有的条件来达成让自己舒适的地步。

另外一种，也是在他看来可能性格外低的一种。

如她所说，一场意外把本来互不干扰的他俩绑定在一起。

可有从她行为举止来看，也并非是那般心机的人。

小兔子四阿哥往旁边走了走，他不相信会有人单纯的对他好，敞开心扉的跟他聊天，人是，小妖怪亦是，对自己最好的，永远只有自己。

那时他好不容易对一只狮子狗敞开了小小心扉，还给它认真想了名字，结果……前不久他面无表情的伸手关上了。

四阿哥闭上眼，冷酷无情的移开脑袋，余光瞥见唐绵绵捧着心，迷惘的表情，似乎不知道突然怎么惹他不开心了。

他想，这个小妖怪肯定故意乱他心神来的，因着唐绵绵的态度，四阿哥犹豫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

四阿哥胤禛在上书房晕倒一事，很快在后宫传遍，与此同时还伴随着皇上的口谕，下令吩咐以后皇子、格格们的膳食务必做到用心、完善，最重要的，是让他们吃饱，若有懈怠，必将问罪；其次再顺藤摸瓜的找出一些有不轨心思的人来杀鸡儆猴。

再者为后宫宫妃所熟悉的，是承乾宫的佟皇贵妃又开始受宠了，其表现为各种好东西源源不断的往承乾宫送，独得恩宠、风头无两。

此时的佟皇贵妃正在慈宁宫。

太皇太后放下茶杯，拿起西洋人送来的眼镜往天上端详，十分透明的颜色，衬着连直射太阳光也不再刺眼。

佟佳氏道：“皇玛嬷，时已至初冬，以往年份这个时候要出宫前往明华寺礼佛了，您看今年是否循着旧例前去呢？”

以往这些她早已提前备好，但这两年太皇太后的身子早已大不如前，甚至前段时间七十大寿还差点晕倒，因此她就需要多顾虑一些。

“去，怎么不去？”太皇太后朝她淡淡微笑着，“对佛要诚心，怎么能因一点小小的抱恙就停止呢？”

说着话锋一转，“皇上近来多去你那，也别只顾着忙碌公务，身子格外要紧些。”

佟佳氏听出其中的提点，深吸了口气，道：“臣妾晓得的。”

太皇太后微微点头，随即端起一旁温热的茶抿了一口，道：“四阿哥的身子有没有让太医来瞧过？”

佟佳氏眼底闪着柔和细微的温柔，她低声说：“妾身已让太医来看过，说是除了略有些营养不足，其他都好。”

“那便好，”太皇太后看向她，“胤禛从小养在你膝下，定当是好好看顾的，不过哀家，近来觉得他似乎有些变化，变得更活泼了些，没有以前那般古板严肃了。”

佟佳氏一回想最近的胤禛，点头附和道：“总归在往好的地方走。”

正当两人闲话着，门口苏麻喇端着茶水走进，笑道：“主子，娘娘，四阿哥揣着小兔子到了。”

太皇太后挑起和善的眉梢，笑道：“那快让他进来。”

“老祖宗！”人未至，声先到。

一声清亮稚嫩的嗓音从殿外传来，紧接着一个欢快的脚步踢踢踏踏的跑入，肩上的雪白小兔子背颠得左摇右晃，如一阵热烈含蓄的风似的，很快就到了太皇太后与佟皇贵妃跟前。

“老祖宗万福金安，额娘吉祥！”

唐绵绵气喘吁吁的，左手擦着头上奔跑出的细汗，走到面前了，又显得多了两分矜持守礼。

太皇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快来哀家看看。”

这段日子唐绵绵膳食格外的不错，连清瘦的下巴都养得圆润了许多，看起来犹如粉雕玉琢的善财童子，稚嫩又青涩得可爱。

佟贵妃含笑，柔声唤她：“禛儿是下学了么？”

唐绵绵嘿嘿两声：“是的，额娘。今日恰逢老师休沐，儿臣所以才早早的下学，其他哥哥弟弟们，下午还得去上课呢！”

她眼里带着光，说不出来的喜悦，叫人看了都心生愉快。

太皇太后摸了摸她脑袋，道：“可用膳了？”

“还没呢。”

于是太皇太后便留他下来用午膳，而佟皇贵妃则离开回宫内去处理太皇太后过几日出宫礼佛一事。

饭间，小兔子坐在椅子的另一侧，因着唐绵绵要求，又垫了凳子。

“我刚刚听见老祖宗说今年照旧去礼佛了。”

小兔子四阿哥淡淡道，“你不是总说着现在灵气少，修炼总是有些阻碍么，之前我在树上看过，说是心思澄净，性格纯良的小妖怪去了佛门，说不准会另得机缘，或者求得佛门大师的点化，你可能就悟了。”

唐绵绵听说还有这种好事，急忙说好，扒拉了两口粳米后，她期期艾艾的对太皇太后说：

“老祖宗……儿臣这次也想去礼佛。”

皇子、格格们一向是跟着大队伍出宫去明华寺的，今年大家都觉得可能礼佛的事要搁置，便没抱什么出宫的心思，主动来提要去明华寺礼佛的，到数唐绵绵第一个。

唐绵绵不懂其中的道道，想去便直说了。

太皇太后笑眯眯道：“不错，哀家今年会去，到时候肯定带上你。”

她觉得四阿哥胤禛，能主动提及去明华寺，倒是与佛有两分缘分。

唐绵绵高兴道：“谢谢老祖宗！”

“不过……”

唐绵绵立刻有点紧张的问，“老祖宗，不过什么？”

太皇太后慈祥的面容上，眼珠掠过凳子上的小兔子：“小兔子不能带着去。”

被她猛地瞧住的小兔子四阿哥，僵着身子动作迟缓的抬起头，想看此时太皇太后的表情，却又怕现在太人性化而适得其反，于是他只能偏着脑袋，踩了踩凳子，一下蹦跶到唐绵绵的怀里，发出“咕咕咕”的叫亲昵叫喃。

“为什么呀？”唐绵绵眨了眨眼，表情有些呆。

“佛家讲究清静无为，小兔子带去不甚方便，你要随哀家礼佛，别人看着你揣着兔子像什么话，也没有时间来照顾它，更何况一只不通人性的小东西罢了。”

唐绵绵有点伤心的说：“老祖宗，之前小兔子还救过我呢，是祥瑞！不信你看。”

她把兔子端起来，指挥道：“来，现在蹦上我肩膀。”

小兔子四阿哥：“……”忍了。

他动了动淡粉色的短耳朵，鼓足力气一下跳到唐绵绵的右肩上，随后乖乖的蹲下，纯黑色的小眼珠子眨了眨，深深的看向太皇太后。

唐绵绵又说：“来，亲我一下。”

然后她侧着脑袋，对着那双转过来怔住的小眼珠子疯狂暗示。

见小兔子完全不理会她这个荒谬的要求，唐绵绵猛地亲了过去，在发呆的小兔子面颊上留下了一个吻，而小兔子像是呆住了，不闪不避的任她亲。

一时画面让人震撼到无以复加的。

而小兔子终于能与太皇太后对视了，他紧紧的盯着太皇太后，咕咕咕的叫了两声。

太皇太后若有所思的望着这只超乎寻常的小兔子，她感觉这只兔子，似乎有点……太通人性了些，就好像……兔子不是真正的兔子，而是藏着一个人的灵魂似的。

半晌，她在唐绵绵正身回来，希冀的目光里松了口：“好吧，哀家允了，但是……你不能亲自把它带身上。”

不亲自带身上，可以让宫人好好看着呀！

唐绵绵不再纠缠，怕她反悔似的点头，用了膳后就快速离开了。

回到阿哥所，她午休了一会儿，醒来后发现本该在身侧枕头旁一起睡觉的小兔子不见了。

她以为是小兔子上厕所，用兔砂去还没回来，等了一会儿见还没有兔子的影子，心底一慌，急忙朝外喊道：

“苏培盛，你有没有看见本阿哥的小兔子？！”

苏培盛匆匆推门进来，奇怪道：“主子，小兔子不是跟你一起睡的么？”

唐绵绵一惊：“本阿哥没看见他……”

过几日就要和老祖宗一块出宫礼佛去，而小兔子四阿哥此时突然消失。

她心中突然涌起难以言说的，不好的预感来。

——兔子，会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