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你当那白花花的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吗？那可是我们披星戴月，以勤劳换来的，你若是想不费吹灰，坐享其成，那必定是要吃些苦头的。”

冯月娘止了帮她拍背顺气的手，侧立在周氏一旁，以一双笑眼打量着她的狼狈之态。

“这本就是应该的！我这肚子里怀的可是你们老冯家的骨肉，是老冯家的长孙！你给点儿钱怎么了！那冯老三酗酒噬赌，问你拿三百两是说给就给，我不过要了他的一成，想来也掉不了几两肉吧！”

周氏眼瞧着眼下这冯家小院儿就剩她跟冯月娘二人，说起话来也毫不客气，反正她深知冯月娘不是个善茬，她也知晓冯月娘知晓自己是个什么脾性，索性便有一说一，毫不遮掩。

“应该的？那我大哥当日怜你身世，用尽积蓄将你从魔窟中救回也是应该的？你二人成婚之后，把我冯家新修起来的大屋和那几亩地，还有所剩不多的积蓄皆抢走，害得我们险些风餐露宿也是应该的？而后你还时常散布对我大哥不利的谣言，制造纷乱，将我们冯家闹得鸡犬不宁还是应该的？”

冯月娘见周氏露出了真面目，便也不与她虚与委蛇，索性将从前的旧账一一翻出，放于明面儿，想看看这厮可否存着一丝一毫的良心。

“那些个事儿皆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还不都是你们自个儿乐意的！怪不得我！”周氏擦擦嘴边的残留污渍，双手叉腰，对着冯月娘便吹鼻子瞪眼起来。

“好一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你今儿个不也是自愿饮苦汤，自愿居于此处活受罪？这怕也是怨不得我咯！”

冯月娘并不恼，反倒觉着好笑，深知与无理之人讲理只会降了身价还惹一身气恼。

“老娘还不受这个气了呢！反正是你们冯家的骨肉，大不了不要了，左右不过是一团没成型的肉，我是不稀罕，不过至于你那无良老爹和软柿子老娘会不会因此肝肠寸断，我便不知晓了！”

周氏气性本就大，这被冯月娘一刺激，便更是扯着嗓子与冯月娘说话，生怕这几里开外的邻里乡亲听不着似的。

“这可不行，这冯家哪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儿呢？”

冯月娘拦住了周氏的去路，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周氏瞧着眼前这一携以意味深长笑意的冯月娘，心头不禁发起毛来，前些时日被她反咬一口，因此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恐惧再次袭上心头。

“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别想用上次在荷塘用的那一招再来整我，此时不会有人看你演戏的！我眼下有孕在身，若是你敢对我动粗，我定去告官，若是我这孩子因为你而没了，你定会为乡亲们唾弃，看你那生意怎么做！”

周氏的步子不断朝后退着，嘴上也一刻不停地放着狠话，试图喝退冯月娘，但冯月娘却是不为所动，只见她步步紧逼，唇边的笑意也愈发深厚起来，看得周氏不寒而栗。

“我的好嫂嫂，你可知晓你昧着良心的事情做尽却仍能这般安然无恙是为何吗？是因为你所遇之人皆为良善，你非但不感恩，还变本加厉。你可知晓这报应并非不来，不过时候未到罢了，眼下我便是那个要叫你一报还一报的人。”

冯月娘说着，便忽地将步子迈大，身体朝前猛地一倾，吓得周氏是一个踉跄，恰好踩在那砌高了的花台边儿上。

只见周氏一个不稳，浑圆的身子便失了重心，眼见着便要朝后栽去，她心头已不存希望今日能平安无事，却没成想在千钧一发之际，冯月娘忽地出手拖住了她的肩膀，她只觉自己的肩膀被用力向上一捞，随即重心重新归位。

她双脚立定之际，便见冯月娘正在她咫尺之前，随即便听冯月娘含笑而语：“你可不能摔，否则摔掉了孩子，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冯月娘顿了顿，旋即凑近她的耳畔，低语一句：“不过，这孩子当真存在么？若是不存在，你是知晓以假孕欺上瞒下在这冯氏一族中会担上个什么罪名么？”

周氏一听，自背脊而生的凉意腾地跃上心头。

“轻则杖刑惩戒，重则一纸休书，逐出宗谱，驱赶出镇。你若是现在回头，倒也还来得及。”

冯月娘在周氏耳畔一字一顿，抑扬顿挫，说得那周氏不由大惊失色，心下狂颤。

“你别在这儿唬人！我……我、我这肚子里是货真价实的冯家骨肉！你起开！”

周氏被戳中心防，心不坦荡，自知理亏，便抬手对着毫无防备的冯月娘便是狠狠一推。

“咚——”

“咣呲——”

冯月娘应声倒地，她手中拖着的那小瓷碗亦是应声坠地碎裂开来。

“月娘！”

闻声而来的是归来的李氏和几个冯氏一族的叔伯姑舅。

原本李氏挨家挨户给他们冯氏一族的宗亲送了些礼上门去，只为答谢他们曾经雪中送炭的恩情，而这些个亲戚也都是重情义的性子，知晓周氏有了喜，便争着要上门来道喜，却不曾想正撞见了冯月娘被其推倒在地的局面。

“呀！月娘你这手出血了！定是被这碎瓷片给划伤了……”

李氏率先冲至冯月娘身前，将其扶起，却不曾想却瞅见冯月娘手臂上那一道刚在碎片上碾过一轮的血痕，当即心疼得是眼泪婆娑。

“小翠呀，你好端端地推月娘作甚？上次在荷塘那次，我们一众人隔得远没瞧清楚便也罢了，眼下你伤了月娘这可是众目所见！”

冯家二姑一向看周氏不惯，眼见此场面，便直截了当开了口，话里话外，不无指责之意。

“这……我……”周氏对此情此景也是懵了，那种被支配的恐惧感倏而加深，于是只听她脱口而出，“是她！是她故意为之的，就是想演一出苦肉计！”

“够了！我月娘不但应承了给你一百两银子，还好心将你接来此处养胎，日日伺候你顺着你，你非但不知满足，还这般处处针锋相对，多次伤她，看来我这家这小庙真当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回去吧！也别再惦记那银子了，我们和你两不相欠！”

向来待人温和的李氏忽地发了怒，指着周氏便是一顿讨伐，叫众人看呆了去。

为李氏所震惊的人自然也包括冯月娘，她还是头一次见自己母亲这般挺直了腰板，不为人拿捏的硬气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