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凡悠悠醒来，怔了半晌，缓缓坐起，往事如潮水，一时涌上心头。

恍如噩梦！

“你醒来了啊小凡？”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走进来之人正是陈柯。

张小凡抬眼看去，自然看到了他熟悉的“王二叔”，顿时心生亲切，“王二叔，我这是在哪？”

“以后你恐怕无法喊我叔了，明日拜了师，我恐怕顶多也只能算作是你的师兄了。”

陈柯无奈地摊了摊手，说实在的，他倒是并不介意与命运之子兄弟相称，只是平白无故成了田不易这矮胖子的弟子，让他心中一阵窝火。

一番讲解之下，张小凡也了解了自己的处境，更加明白了自己与王二叔一同被分到了人丁不旺的大竹峰，成为了同门师兄弟。

也就在这时，宋大仁走了进来，看到了坐在一起相谈的张小凡与陈柯，他们脸上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那种悲戚，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宋大哥。”张小凡与陈柯齐齐叫了一声。

宋大仁虽是个大汉，此刻心下也不禁有些怜惜，他走到床前，伸手摸了摸张小凡的头，柔声道：“小师弟，不必难过，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说完，他又看向站在一边的陈柯，继续道：“王师弟，你没有告诉他吗？”

陈柯笑了笑，道：“已经说过了，只是这拜师程序之类的暂时未能说清楚，还望宋师兄解惑。”

宋大仁微笑着把田不易已收他们为徒一事又说了一遍。当然那日在通天峰玉清殿里，青云门各位长辈之间发生的小小争执，他是不知道的。

张小凡一时茫然，青云门在他这般农家子弟心目中，当真是和神仙一流的人物，他自己决没有妄想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有机会入青云一门。

接下来，宋大仁给张小凡与陈柯介绍起了这大竹峰的规矩，其中尤其是接下来的拜师事宜，讲解地尤为详细。

等到两人说得肚子都开始饿了，张小凡这才注意到自己所处的这个房间，与通天峰上青云弟子起居之处颇为相似，但似乎还要宽敞一些。

宋大仁一边带着他们往外走，一边道：“我们大竹峰不比其他各脉同门，人丁很是单薄，就算现在加了你，总人数也刚刚过十人，所以屋子都宽敞些。”

“隔壁小院便是我的住所了。”陈柯指了指张小凡的院子东边，“那院子里没种东西，虽然有些杂草，但是却无伤大雅。我准备移植一株小树苗，从我拜师的第一天开始便将之栽种而下，也不知无数年后，等我再次看到小院之中的这株树苗，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宋大仁在一边感慨了一声，“这里与你所居住过的通天峰小院有些相似，毕竟这当年是同一帮人建造而成的。”

说着走到门外，也是个相似的小院，再走几步，出了院子，也是个回廊，不过这里一目了然，只有十几间屋子，远逊于通天峰上的规模。

拜师的环节相对来说并不繁琐，田不易作为师长，自然要端起一副师长的架子，叩首奉茶，自然是拜师惯用礼数。

可是唯独在轮到陈柯的时候，情况出现了一丝变化。

“我就不拜师了。”陈柯看着田不易诧异的模样，说道，“求道修炼固然延年益寿，可我从来都不是个受惯束缚的人。更何况，经历山下之事以后，我也想通了很多，尤其是在执着于生命长度方面，我也有了一丝自己的理解。”

“是不是觉得，此前在通天峰之上，众位首座争抢徒弟的嘴脸有些难以启齿？”田不易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通天峰上的场景可能给了这个王二心理阴影，他在暗骂道玄做事不做全套反而让这个家伙全程看完的同时，又尽力安抚陈柯，“修炼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因此掌门与诸位首座在择徒一事上功利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并不是因为这件事，而仅仅是不想受到束缚。”陈柯笑了笑，“不拜师，我跟任何人都能平辈论交，不用更多多关心一些长幼有序的问题，也不用去关心你们是多大的身份。”

“青云门也是道教，而道教信奉的是天道。信仰与宗教、门派是分开的，它们不是同一种东西，我觉得信仰是高于宗教和门派的。我从今开始信仰天道，却不是信奉这个教派，教派是人为的组织，有组织就会有管理，有管理就会有远近亲疏和利益纠葛，有远近亲疏和利益纠葛就会滋生腐败与贪婪，而腐败贪婪这类肮脏的东西便会玷污天道！”

陈柯一边诉说着自己对天道的理解，一边又在自证自己的理解。

他是魔，他遵从自己的内心，表面看他修的是人道，但其实也算是天道的一部分，不然也不会有天劫，也不会有飞升。他遵从自己的本心不假，但却要时刻提防心魔冒充自己的本心而施加给自己的欲望。

修魔者也是修真者的一种，但是他们却比修仙者、修佛者更加容易迷失本心。被心魔吞噬，他仍旧是魔，甚至遵循“黑化强三倍”原则，他能修炼更快，修为更强。

但是一旦完全迷失本心，他就不能算作是自己了，而是一头活着的野兽，一个残忍而狡诈的怪物！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试问本心，他无愧于心。无论是对于幽姬，还是对于魔教，对于青云，他都是一种直面本心的想法去做这些事。

偶尔，他也会感受到来自心魔的冲动。面对幽姬时，他有好几个瞬间都打算直接冲上去强行将之占有；面对偌大的魔教，他如今的实力也想如当年仇忘语一般整合魔门然后一统天下成为这个世界的无上霸主；面对青云，他有一种冲动想要趁着无人察觉之时潜入通天峰后山的幻月洞府，盗取极品灵器诛仙剑以及天书第五卷然后潇洒而回……

可若是如此做，事后他终究还是要后悔的。

他爱上了幽姬，虽然恨不得日日与之相处，可却要遵从她的选择。修真之人从不在乎年龄，可幽姬并不是，他想要寻找一份适合幽姬修炼的功法以求能与之长相厮守。强夺不是爱，而是自私的占有。那种实力强横之后便一心豪取抢夺之人，要么不成熟，要么就是从未知晓什么才是爱情。

效仿仇忘语统一魔教之事并不是办不到，万人敬仰的感觉也能够令人豪气干云，可陈柯却知晓，自己的修行道路还很漫长，在这样一个连真正的修真者都不存在的世界做一个土皇帝，只会消磨自己的斗志。

偷窃青云的诛仙剑亦然，诛仙古剑乃是极品灵器，偷之能在短时间之内实力获得短暂的提升。但是影响了这个世界的传承，却似乎是断了自己继续留在这个世界的根基，如此则会导致自己不得不提前离开这个世界，通过系统自己或许能跑，但自己所珍视的人和物，自己便再也见不到了。

修魔者，如走钢丝。

泯灭七情六欲，修得所谓的真我，那是仙。

沦为欲望的奴隶，彻底放弃自我控制，随心魔而行，那是真正的魔头。虽然也是魔，可是这种失去理智的魔，永远都达不到至高的境界。

留有一颗欲望之心，随心而为，却能克制住心魔的诱惑，这才是真正的修魔者。既然放弃彻底泯灭欲望，那就无法真正成仙成佛，无法成仙，便只能走魔道。

保留欲望就必有心魔，保有自己意志就要克服心魔，因此几乎所有修魔者都是一帮有欲望的苦命者。

有怀揣怨恨难以平复的苦仇者，他必须要保持清醒，必须要克制自己的杀戮欲望，如此才能够不被杀心所吞噬，才能准确无误地记住仇敌，终究将之手刃。

有心怀情意而不可得的痴情者，他必须铭记本心，克服心中的淫邪之欲，抑制自己的冲动，如此才能够努力得到所爱。

人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人的想法多种多样，需求更是五花八门，因此心魔的种类也多种多样。

魔道也是天道的一种，不然哪来的天劫，哪来的飞升。

陈柯一瞬间仿佛明悟了自己的道，心境也在这一瞬间经历了数次顿悟与变化，心境也仿若有了巨大的提升，心魔的威胁也同样弱了几分，甚至就连修为境界也在这瞬间有所松动，似有一种即将再次突破之感。

修真者，无论修的是道，是佛，是魔，皆需顿悟，而修真者的心境修为，也都在顿悟之中成长。

陈柯看着已经拜师的张小凡，又看了看惊疑不定的田不易以及在一旁张大嘴巴的大竹峰弟子，似乎这一刻，他才成为了真正的“道”。

“忤逆我爹，师弟，你不会真的这么作死吧？”

田灵儿第一时间打破了这份僵局，童言无忌，却是带动了整个大竹峰的氛围，一时间，满堂欢笑，却是再也不讲陈柯拜师的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