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使任弋所图谋的还有别物,他也决不允许这些宫人吃瓜到没了分寸,闷声呵斥道:
“咳咳,各位笑得褶子都出来了,阎罗王都要来收你们了。”
“就你能说?”
甄宓这话虽没个字客气,但语气透着宠溺。
宫人们又是一阵努力憋笑,脸上扭曲的五官,都快拧巴在一起,不知觉画成一道诡异的风景线。
甄宓的视线一直都在任弋身上,尽管屋内还有不少旁人,哪怕是他同一方向,相隔不远的,愣是连余光都没扫到。
“陛下,他这般不懂规矩,奴才们以为—”谁料想,这群宫人一个个不好好立着等任弋掂量宝物,反倒借机倒打一耙。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一向不苟言笑的甄宓,对着任弋的戏弄还真是戏弄而已。
不过,甄宓是这土国的天子,即使心有不满,也不好同下人计较,只得将矛头抛给了任弋,淡淡地说道,”任弋,你动作最好快点儿,朕还有事要忙着呢。”
甄宓懂任弋,懂他选择按重量排序的原因,也懂他这样选择的底气。
可既然事情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也只能继续往前走,不可能是倒退回去的。
“好。”任弋也收起了据理力争的念头,左右地位最高的女帝都发话了,自己不去遵循她的话,而同一群没见识的争辩,那才是真的应了他们的话,也是打了自己的脸。
第四件是青花茶盏,浓转淡的笔锋,跃然于外壁,好一番私藏的韵味。
第五件是天然蓝水晶,完整得没有破坏的痕迹,一看就是个精品。
还有第六件的飞云碧玉簪,第七件的流觞曲水图,第八件上古卷轴………
直到第一百件掂完了重量,甄宓派出去取秤的宫人还没回来。
任弋对着宣纸上的笔迹,还有不久前的手感,又仔细地对了一遍,才一一按照顺序,摆放一排,算是向甄宓汇报了结果。
但,能检验结果正确性的工具迟迟没有出现,甄宓就算估得大差不差,也难以下结论。
于是她灵机一动,伸完了懒腰轻声道,“嗯,先这样。朕去趟御书房。”
说着,甄宓已经套好了衣裳,一边穿鞋一边传唤起外头的宫女们,“彩月,这儿的人都给朕看好了,一个也不能少。”
甄宓要走,宫人们自是不敢阻拦。
但任弋就不一样了。
甄宓下床走了不到十步,任弋直接一把手拽着胳膊说道,“你怎么又留我一个人?”
他的口气中尽是埋怨。
要知道,入宫成为面首起,任弋从来没有与甄宓单独相处超过十二个时辰。
这次,不仅超过了十二个时辰,而且还人尽皆知。
整个土国后宫,谁人都知道甄宓有多宠信顶着张绝美容貌的脸的翩翩公子。
“乖一点,嗯?”甄宓冲着任弋眨巴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就像夜空中的繁星一样闪烁,好看到犯罪的程度。
任弋瞬间就被催眠了一样,甄宓说一句,他头点一下;甄宓笑一次,他头点一下;甄宓安慰一下,他头点一下。
整个一彻头彻尾的木头人。
甄宓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场却没有一个人看出她暗中下了什么蛊药。
唯独那个叫彩月的宫女,目光如炬般发现了女帝的秘密。
彩月见甄宓已经走到了殿门口,这才盈盈拜过,十分恭敬地说道,“恭送陛下!”
甄宓嘴角一勾,背过身去浅浅一笑,清脆爽朗的声音在殿宇附近徘徊,“少一根头发丝儿,都得当心着了。”说罢,她又对姑姑点头示意,很快便奔向了实际的去处—“国公府”。
殿内的宫人瞧陛下的脚步再也听不见,才放心大胆地准备将宝物暂时放在地上,让双手双脚休息片刻。
但谁知,宫人的手还没完全脱离托盘,彩月近乎窒息的声音传来:“陛下有旨,若是各宝物的实际重量,与他所写下的,误差在十以内,便算各位输了。”
误差十以内的意思,明眼人闭着眼睛都晓得是妥妥地开后门。但其实,任弋完全不稀罕。
他鬼魅的身份,不就一个掂重,至于要折腾这么多的小命吗?
土国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输”的意思却再清楚不过了:自古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宫里头的“输家”自然是任由“赢家”处置,可这处置想当然也会是灭了这些废物宫人。
甄宓就是最讨厌一无是处的他们。
“彩……彩月是吧,我认为一切要等到陛下回来,再做定夺吧。”
任弋自己也不知怎么了,一味地想护着他们的命,就好像他们也是手下的鬼魅一样。
“这都是陛下的意思。”彩月脸上没有一丝喜怒哀乐,要不是有呼吸和心跳,他几乎要把她当成个傀儡看待。
任弋心头一紧,甄宓什么时候又变得泯灭人性了,不就是个区区赌注,输赢有命,生死在天,为什么这个宫女会这么不讲道理。
“宓儿不会如此。”
任弋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能一往情深地坚信甄宓的为人。
可很快又被彩月一席话打回了原形,“你了解过陛下吗?还是说,被窝里都不安分的东西,穿了衣服就能正经?”
彩月人狠话不多,气质也尤为清冷,一看就是孤傲不易近人的性子。
不过这都倒也没差,主子在外人面前什么样,下人肯定得仿着照做。
“彩月姑娘,我好歹是她的枕边人。”任弋偏不认这个理儿,甄宓是什么人不用多说,反正他看上的都是顶儿好的。
“任弋,你是个面首,还不够格同我谈及陛下。”这彩月眼睛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就算是甄宓迷恋的人都不可以。
彩月守候的女帝,那就只能是她的女帝,而不可能是他的女帝。
任弋后知后觉才听到了弦外之音,“不够格”是在暗讽他身份的尴尬。
确实也是这样。
别说是在土国境内面首的地位,就算是宠冠后宫的面首,哪里有资格和她身旁的大宫女辩驳一二。
如此看来,还当真是任弋不懂分寸了。
但任弋才不会轻易被彩月劝退,轻蔑地反问道,“面首怎么了,大家不都是伺候陛下的,谁又比谁高贵了?”
每场争论的胜利因素,很大程度上在于那个论点。
任弋巧妙地把矛头转移到甄宓头上,这样哪怕是那个看不上自己的宫女,也决计不敢置喙她的所有决定。
彩月还是头一次被面首怼得气冲冲又没出发脾气,的确都是伺候陛下的,这么个铁一样的事实摆在眼前,她一时间还真想不到更好的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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