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色泽艳丽,玉笑珠香,富丽堂皇,素有“花中之王”的美誉。
古人有云:“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故,牡丹亦有“国色天香”之称。
双头牡丹不罕见,罕见的是同枝桠上并头的,而洛阳进贡的这株,便是并头的牡丹。
单朵牡丹开放形态便有拳头那么大,并头同时盛开的花容易出现一朵“艳压一头”,被挨挤的那朵难免黯然失色,但这株并头牡丹并未出现这种令人惋惜的情况——两朵如碗大的花背对着、最外围的花瓣将将挨着——竟是和谐共处又各自盛放的奇景,着实赏心悦目。
然而这还不是这株并头牡丹最出彩的之处,世间牡丹以红、粉、白最为常见,但这两朵齐头并进的牡丹既不是寻常的三色更非单一的颜色,而是由内而外呈渐变的现象——花心比红要暗,延伸出去则逐渐变浅,到了花瓣边缘只比粉深一些。若非要给这种颜色一个明确的界定,那应该是偏紫的玫色。
这是从未见过的品相,故而当宫人呈其到凉亭中,将这紫玫色的并头牡丹一亮相,便惹得全场惊叹,众人的赞美之词不绝于口,将皇后娘娘哄得合不拢嘴。
月九龄在顾墨玧那里见识过无中生有的墨梅,这并头牡丹虽然奇特倒也不至于让她大吃一惊,故而她平淡的反应在这此起彼伏的惊叹里就显得格外沉稳。
皇后哪里知道她是见过世面的?还以为她是内心再震惊也能不显于色,在同龄人中是个难得沉得住气的,只有像她这样遇事不慌不乱的女子才当得起太子妃,可她却与顾墨玧有了婚约……
此时众人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并头牡丹上,月九龄却隐约察觉到两道异样的视线,抬眼看向上座,便对上了一双含着怨愤的目光,微微一怔——明姝?
明姝被撞见了也没有惊慌,更没有收敛,反而敌意更甚了。
月九龄心中疑惑:上次的除夕宫宴便发现了明姝对自己似乎颇为不满,可自己与她只有几面之缘,话都没说过几句,更别说结仇了,莫非静姝公主是怨自己在虚空刀下救了她一命?
那可真是岂有此理了。
珍贵的国色天香被搬到御花园宽阔处供夫人小姐们继续品赏没,凉亭便冷清了下来,月九龄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皇后便忽然将话头转到了她身上。
“我听说这次的案子秦统领也一同协助调查了,说起来这是龄儿第二次与秦统领一起办案了吧?还有开春那会儿,龄儿在那个明空会遇险是不是秦统领出手相救的?两人还挺有缘分。秦国公不也对龄儿称赞不绝么,龄儿是怎么想的?”
月九龄听得莫名其妙:“……”皇后这是要撮合她与秦琰?
她和秦琰是一起参与了两个案子,但问题是同样参与了这两个案子的不止他们两个,还有孟万里江聪和顾墨玧呢。要非说有缘那也该和顾墨玧——她来到这里后参与的每个案子都是和顾墨玧一起调查的。
而且她在明空会后院差点送命那会儿秦琰根本就没下船,是顾墨玧救的她。秦国公满意也是对她作为外甥媳妇感到满意而不是儿媳妇。
月九龄一时拿不准皇后这番断章取义颠倒是非的话是什么意思,便没有贸然开口。
此时凉亭除了宫妃公主还有几大家的夫人小姐在,在场谁不知道到月九龄与顾墨玧的婚约,可皇后这会儿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月九龄对秦琰的看法,这分明是要给她作主了——但凡九龄郡主说出一个“好”字,这皇后便能用“龄儿心有所属,不该强人所难”之类的说辞,将顾、月两家的婚约给作废了。
这可就有好戏看了,在场没人出声,全都在屏息等着下文呢。
秦国公夫人——岑毓听到皇后冷不防地提到儿子又扯上月九龄时就在心里暗道不好,但她好歹是见过大场面的,面上毫无惊慌之色。
岑毓见月九龄许久没回应,想了想,这毕竟这与秦家有关,她便先出声打破了这僵局:
“娘娘谬赞了,我家琰儿木讷得很,就会舞刀弄枪,一点儿也不温柔,你说哪个好人家舍得将女儿交予他,唉,我都替他发愁。”
说着她叹了口气,话锋一转:
“小侯爷就不同了,他虽行兵打仗,但自小饱读诗书,又擅琴棋书画,可比琰儿讨女孩儿喜欢多了,琰儿要是有小侯爷一半开窍我做梦都要笑醒了。您说都是表兄弟,区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顾墨玧虽然是她亲外甥,但有功勋在身,岑毓作为长辈却称他“小侯爷”是有意彰显他的身份显赫,是秦琰比不上的。
“九龄聪明伶俐,貌似天仙,还得是小侯爷这样会怜香惜玉的才不唐突了佳人。”
顾墨玧,怜香惜玉?
月九龄忍着笑,心想秦国公夫人为了婉拒皇后的撮合也是拼了,贬起自家儿子来连气都不带喘的,就是不知道秦统领要是听到亲生母亲对他的这番评价会是什么反应。
然而全场目光都在她身上,她不好笑出声来,只好不咸不淡地回了句:
“秦国公夫人抬举九龄了。”
音落,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皇后听着岑毓这番推辞分明是不想领情,月九龄的态度也很明确,她沉下脸——看来想利用这两个孩子的联姻拉拢秦国公是行不通了,得想想其他法子,反正还有时间。
于是,她对月九龄的婚事暂时偃旗息鼓了,但很快将目光放到了其他人身上,仿佛今日要在这赏花宴上将媒人的身份给坐实了,不仅有意要让江家与张家结亲,期间还当着众人的面儿夸了陈溪一句“今日这身紫裙倒是与国色天香呼应。”,将全场都震住了。
月九龄这下就想通了,难怪她不再执着让自己嫁给明蔚当太子妃,原来是看上了兵部尚书这个位置了——也是,上一任兵部尚书就是太子的人,损失了当然得补回来。
太子妃日后若是当了国母那便是家族无上的荣耀,陈家根本拒绝不了这么大的诱惑。
就是可惜了陈溪那样一个聪慧剔透的女子,月九龄想起她方才在凉亭里关于喜欢人的说法,看着她此时宠辱不惊的神情——从出生在陈家的那一刻起,她便命不由己了。
大多数人都乐于看皇后挥笔点鸳鸯谱,这能让她们津津乐道好些日子了。而就在众人兴致越发高涨时,一年前就失去了未婚夫的明姝脸色则是越发难看,没多久她便起身打断了节奏,推说身子不适要先回寝殿了。
月九龄见这是个机会,便也起身以疲累为由,想要提前出宫。
皇后见她脸色苍白,知她大病初愈,也没强留,让宫人给她引路离去。
内侍兢兢业业地在前头领路,月九龄离开御花园后只觉空气清新,顿时耳聪目明,心情都好了不少。
拐入前往宫门的道上时,她忽而闻到了血腥气,很淡,但她还是捕捉到了,于是不由蹙眉驻足,四处看了看——禁军五步一岗,整肃站立并无异样,还不知道她停下的内侍也没什么异常,如果血腥味来自内侍身上,她早就闻出来了。
所以血腥气是这条道上的,有可能这儿方才发生了打斗有人受伤了,也有可能是有身上带伤的人走过。
思及此,月九龄便望向这条道上的两边尽头,在往宫里去的方向看到了一道身影!
看着装是个男子,可是没穿朝服,亦非禁军将士或内侍装扮,是哪位皇子么?
这个场景有些熟悉,上次她也在宫中无意看到了一个可疑的人,与方才那个男子会是同一个人么?
“郡主?郡主!”内侍不知何时发现月九龄没跟上,又掉回来,看到她神色凝重,想起她先前大病一场,怕有个三长两短,便又道,“是累了么?要奴才去叫人抬个步辇来么?”
月九龄闻声回神,并不打算将方才看到的人以及心中疑惑说出来,而是弯了弯眉眼,示意内侍继续走:
“方才瞥见一个影子一闪而过,下意识看过去,发现原是只猫,虚惊一场,耽搁公公正事了。”
内侍不疑有他,忙道“不碍事”,然后转身,只是尚未迈步就听见有少女从后方呼唤:
“阿龄——”
是江言忆,她想是一路小跑过来的,来到月九龄跟前还气喘吁吁。
月九龄便在原地替她顺了顺气,得知她是在自己离席后也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江言忆为了追赶月九龄连内侍都甩掉了,这会儿两人挽着手一起往宫门去,她刻意拉着月九龄走得慢些,与前面领路的内侍拉开了距离才小声地抱怨:
“皇后舅母可真是,好好的赏花宴非要弄成说媒宴,要我和张瑶做姑嫂,也不怕我们打起来。”
方才在赏花宴上,皇后跟德安长公主提起张家的嫡子,也就是张瑶的兄长张骞,分明是想要两家结亲的意思。
突然得知自己被指婚,江言忆自然不会高兴,好在德安长公主似乎对这门婚事不满意,并没有应承下来,要不然她非得当场闹起来不可。
月九龄见她一脸忿忿,显然气儿还没消,便煞有其事地与她分析:
“她与你年龄相仿,不多日她也要出阁,打不起来。”
这话倒是不错,张瑶芳龄十六,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了,在家时日不多,于情于理都不该与新进门的嫂嫂闹僵,除非她要把自己都后路给断了。
江言忆撇嘴哼哼:
“那我也不要嫁张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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